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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杖门生》
第二十一章 暗夜奇袭
甘姑娘元气未复,背部疼痛无法用劲,手一动便痛入心脾,她确是没有应战的余力,握
剑的手不住发抖,真力用不上两成,不由心中叫苦。但她强忍痛楚,冷笑道:“不要太过自
信,恶贼。”
令狐楚取出一枚淬毒透骨钉,狞笑道:“在下不需与你动剑,给你一枚透骨钉便够了,
那时,你将要爬伏在我脚下,求我放你走第一条路。哈哈!你还不收了剑?”
“哼!恶贼……”
“贱人!还不丢剑?”令狐楚厉叫。
甘姑娘知道逃不掉,一咬牙,挺剑逼进。
令狐楚也向前迎来,伸手叱道:“小女人,把剑给我。”
甘姑娘一剑挥出叫:“给你一剑!”
令狐楚飞退八尺,恨声道:“好啊!你敢动剑,太爷要你生死两难。”
声落,左手的透骨钉破空而飞。
钉速度奇快,甘姑娘想闪避已力不从心,吃力地扭身躲避,“噗”一声钉中右乳。
“哎……”她惊叫,几乎摔倒。
令狐楚哈哈狂笑,说:“你知道利害了吧,要不是太爷怜香惜玉,用钉尾打你,你还能
挺得住?啧啧!你的酥胸真动人,玉乳隆然,肉虽厚,却禁不起透骨钉一击。哈哈!我当然
舍不得打你,你心里明白。不过,再不听话,下一钉便会射中你膝盖了。”
说完,又取出另一枚透骨钉轻轻晃动,放在嘴前吹口气,状极得意。
甘姑娘羞愤难当,一声娇叱,挺剑冲上。
令狐楚哼了一声说:“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打!”
透骨钉一闪即至,射向右膝盖。
眼看要糟,生死须臾。透骨钉化虹而至,到了膝盖前,无法闪避,太快了。
“啪!”怪响乍起。
“噗!”透骨钉斜飞丈外,落入路旁的丛草内。接着坠落的是一段三寸长的小树枝。
令狐楚吃了一惊,扭头向侧搜视,左手已奇快地挟了三枚透骨钉,喝道:“阁下好俊的
暗器手法,给我滚出来。”
三丈外的一株大树后,闪出一个灰袍老者。
另一株树后,踱出一个青年人。
令狐楚脸色一变,向青年人说:“青衫客彭驹!你要管在下的事?”
青衫容彭驹,当今年轻四大剑客之一,玉芙蓉彭容若的兄长。
青衫客冷冷地注视着他,不言不动。
灰袍老者神情肃穆,一字一吐地说:“路见不平,不得不管。除了管事之外,老夫有事
要劳驾你。”
“你是谁?”令狐楚沉着地问。
青衫客向前举步接近,淡淡一笑道:“那是家父。”
令狐楚一惊,脱口道:“彭家砦狂风剑客彭寨主,久仰久仰。”
“好说好说。”狂风剑客木无表情地说,也向前走。
“寨主有事吩咐,可否等在下办完事再说。”
“尊驾要办何事?”
“在下要先擒下这小泼妇,免得她乘机逃遁。”
“不必了,她已受伤,放她一条生路。”
“彭寨主……”
“你听不懂老夫的话么?”狂风剑客沉下脸问。
令狐楚气往上冲,本待发作,接着倒抽一口凉气,不敢造次。
他与甘姑娘相距两丈发钉,而狂风剑客却在三丈发树枝击落他的钉,击落的机会只有万
分之一,但却击落了。
论速度,三丈与两丈之比,相差三分之一,可见树枝的速度如何骇人听闻了。狂风剑客
不可能先他而发,仅凭这一点,他岂敢妄动?
人的名,树的影,狂风剑客的名头,也令他心中栗然。再亮了这一手,他再狂傲也不敢
发作。
狂风剑客的话,重得令他受不了。
但受不了也得受,好汉不吃眼前亏,压下心头愤火,说:“好吧,冲寨主金面,暂且撇
开。”
狂风剑客冷冷一笑道:“很好,老夫承情。”
“寨主有何吩咐?”
“请尊驾代为传话。”
“这……传什么话?”
“请转告雷堡主,老夫明日午正,在城南五里的梅亭山梅亭中等他。”
“这……”
“不许他带人来,只许他带雷少堡主来。老夫也是父子两人。”
“彭寨主……”
“逾期不至,老夫将发柬邀请天下英雄,至雷家堡与他见面。”
“彭寨主何不亲自去找他?他父子目下住在南湖长街的兴隆楼。”令狐楚眉心紧锁地
说。
“他一天搬了三次,像见了鬼似的,不容易找到他,只有你可以知道他的落脚处,因
此,不得不麻烦你跑一趟,在你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是……”
“你不肯么?”
“如果在下不肯……”
狂风剑客淡淡一笑,指指他手中的透骨钉说:“那么,你得动用那些透骨钉了。”
“你……”
“老夫割下你一耳,你便会替老夫传话了,是么?”
令狐楚不得不忍下这口恶气,愤然道:“好,在下答应传话。”
“一切谢谢容图后报。”
“不敢当……”
“你还不走?”
令狐楚本想等两个人走后,再对付甘姑娘。甘姑娘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竟不想早早脱
身。
狂风剑客催他走,他心里不住咒骂这老匹夫可恶可恼,气极恨极,却又无奈何,只好
说:“在下告辞了。”
“不送,好走。”狂风剑客冷冷地说。
他一咬牙,向府城方向狂奔。
狂风剑客等令狐楚去远,方向一旁的甘姑娘问:“小姑娘,为何不走?”
甘姑娘盈盈施礼,说:“晚辈尚未向老前辈道谢……”
“免了。”
“老前辈……”
“你手中的剑是逸电,是冷面阎罗的门人么?”
“那是家祖的长辈。”
“哦!令祖是……”
“家祖千手灵官。”
“原来是渊老的孙女。有关令祖逝世的事,老朽略有风闻,火眼狻猊确也狠毒了些,做
得太过份。不过,你怎能替令祖报仇?还是暂且……”
“晚辈谢谢老前辈的关心。”
“你可以走了。”
“老前辈,雷堡主已是九阴教的三位副教主之一。”
“我知道。”
“九阴教岂肯坐视?”
“雷堡主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他会独自应约的。”
“老前辈错了,他们对待一个后生晚辈,也会群起而攻,岂肯放过贤父子?”
“这个……”
“目下群雄聚会六老山庄,老前辈何不参与,共图九阴教?”
“有些什么人?”
“除了六老之外,还有陆白衣……”
“不要说了。”狂风剑客眉峰紧锁地说。
“老前辈,为何?”
“老夫不与白道人士打交道。”
“可是……”
“谢谢你的好意,不要说了。”
“这……那么,老前辈必须小心了。”
“我会的,站在梅亭可看清山四周的来路,雷老匹夫如果多带人来,老夫掉头就走。你
走吧!”
“晚辈告辞。”
傍晚时分,印珮独自到了府衙西首的一条小巷口,蹲在墙的暗影中。他穿得破烂,像个
要饭的花子。
不久,一个瞎于点着一根竹杖,竹杖敲点在石板路上,的的笃笃怪响,慢慢地到了小巷
口。
“怎样?”蹲在墙角的印珮低声问。
“第三次搬迁,迁至城外南湖旁的长街,住入兴隆楼。”瞎子一面走一面说。
“第五家后门口的门旁,有两锭银子。”
“谢谢。”瞎子说。
“也谢谢你。尔后连络,忠孝门老地方,老时刻。”印珮说完,扬长而去。
起更不久,长街一带华灯初上,城外一带全不禁,水夫们成群地涌来长街寻找欢乐,茶
楼酒肆座无虚席,花街柳巷的流莺衬出一片升平气象。
兴隆楼附近,正是夜市的中心。
兴隆楼规模甚大,不但是酒楼,也是旅舍。不仅有酒肉,也有女色。三间门面,可知排
场不小,常年食客如云,生意兴隆。
后面共有五进,左右有厢,有院。能在兴隆楼落店的客人,决非低三下四的小人物,多
少也有些来头,店钱宿费也不是贩夫走卒所能付得起的。
这里没有大统铺,仅有一间间雅致的上房,和不受干扰的雅室独院。
每一进的中间,不是天井而是栽了花木的大院子,中间建了墙分隔,留了一座月洞门出
入。
廊下每根廊柱,皆有一盏灯笼,彻夜不熄,衣鬓香影与弦歌之声不绝于耳,房中与花厅
传出的莺声燕语,与弦竹歌谣相应和。这就是兴隆楼,一处城外的最豪华、最欢乐、最可爱
的销金窟。
对岸鹦鹉洲那些从洞庭上江来的木排商,白天做完买卖,傍晚乘船过江,在这里享受醇
酒美人,或者豪赌一番,常常进门时腰缠万贯,出去连裤子都易了主。床头金尽壮士无颜还
是幸运的,有些连命都贴上了。一年辛苦,到头来仍是货尽囊空,然后孤零零地打道回乡,
上山伐木打点明年再来。
雷堡主一群人迁到兴隆楼这种复杂的地方,委实令人百思莫解,不知是何居心?酒楼旅
舍,人人可来,混入三五个刺客易如反掌,这不是有意开门揖盗自找麻烦么?
雷堡主当然有他的打算,接连两夜老巢被人屠和印珮袭击,不但脸上无光,也损失了不
少人,爪牙们已吓破了胆,斗志全消,他怎能不担心?这些江湖好汉都是些亡命之徒,敢斗
敢拼敢作敢为,一言不合便发狠拔刀拼命,无所畏惧。但对方却不出面叫阵,想斗想拼也找
不到对象。
神出鬼没,飘忽如神龙,谁也不知道何时会丢掉老命,也不知敌人在何处,即使在身旁
也无法认出。
因此,便要时时刻刻提防而又防不胜防,再凶再狠也无可奈何,难怪他们心惊胆跳壮志
全消。
雷堡主已料定印珮与人屠赵三,不会再冒险来巢穴袭击,凡事可一不可再,有二没有
三。
但为防万一,只好一日三迁看看风色,不但可摆脱敌人的追踪,自己也可安心地带人四
出搜寻敌踪。
这就是他迁到兴隆楼的用意,大胆地匿居在旅舍,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
方。
他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意算盘打错了一遭。
令狐楚的话传到了,汉中彭家寨寨主到达武昌的消息不胫而走。
雷堡主担上了无穷心事,他立即摆脱了搜寻印珮与人屠赵三的事,自己亲谒教主商量对
策。
巢穴设在东面的一栋独院中,四周各有三丈宽的花圃,前后廊各挂了四盏灯笼,月洞门
通向院子的花径旁,派有警哨把守,不许闲人乱闯,即使是店伙,也必须经过许可方能放
入。
前后门也派有人,站在屋角的影中,每人监视两面,任何人也休想接近。
两名爪牙闲着无事,在前廓席地而坐。邻院传来一阵阵喧哗和怪笑,夹杂着歌女的歌声
和琵琶声。
右面的爪牙猛咽一口水,嘀咕着说:“见他娘的大头鬼!住在这灯红酒绿的兴隆楼,却
不准出去找快活,简直是造孽嘛?”
左面的同伴叹口气,接口道:“兄弟,少发些牢骚了,让总管听到,少不了有顿好臭
骂,何苦来哉?”
“哼!总管这时与少堡主不知在何处快活呢!”
“他们随时可能回来。”
“别开玩笑,不到三更他们会回来?见鬼!谁都知道今晚不会有人前来袭击,他们放心
得很,只苦了咱们这些傻瓜,提心吊胆地当值。”
“放心啦!你还怕没机会去找快活?”
“机会不是没有,只怕咱们未能留得老命在。”
“少废话了,你猜今晚会不会有人来骚扰?”
“猜想大概不会,好事不过三,那几个小辈连闹两晚,必定以为咱们有备,不敢再来
了。”
“但愿如此。”
前一半院子中突出现一个手握酒壶,东歪西倒的人,走三步退两步,一面喝酒,一面嗄
着嗓子含糊地唱:“砍了一山啊!又一山,为的是那小呀小心肝。卖了一排啊!又一排,哥
哥呀,替你来呀来安排。哎哟哟!来呀来安排。情妹妹啊!只要你给我三分情和意,情哥哥
把金砖银瓦啊!送呀送到你家来!哈哈哈……”
“乒!”锡制的酒壶跌落在砖上。
“砰!”人也倒了,在地上哼哼哈哈发酒疯。
在月洞门的警卫咒骂了一声,站近月洞门骂道:“他娘的!酒鬼。这些排帮的人,真他
娘的算得是粉头们的孝子贤孙。大概又是个床头金尽的没出息汉子,活该!”
醉汉好不容易挺起上身,在地上乱摸,含糊地叫:“我的金子呢?老天爷!菩萨保佑,
我只乘下这十两金子,要做回乡的盘缠哪!小心肝,我不能给你,还给我!还给我……”
灯光明亮,金子在右边的墙脚下,反映着灯光亮晶晶。醉汉却四面乱摸,不知金子已掉
落在两丈外。
把门的爪牙看到了金子,心中一动,自语道:“好啊!我替你捡起来,改天我替你送给
你那位心肝粉头吧!”
他像一头猫,出门沿墙向那锭金子走去。
醉汉仍在地上摸索,仍在含糊地叫菩萨保佑。
他冷冷一笑,俯身拾取金子向怀中揣。
蓦地微风飒然,脖子被一条铁臂勒住了,醉汉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老兄,我人屠的金
子岂是好捡的?”
“噗”一声响,脑门挨了一击,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假扮醉汉的是印珮,将爪牙塞入墙脚下,向远处打出手式,换了爪牙的衣裤头巾佩上
剑,不久出现在月洞门,大摇大摆回到哨位。
不久,小祥直撞而入。
印珮一把抓住了小祥,叫道:“好啊!你小子乱闯?”
小祥被抓,叫道:“放手!放手,你……”
“你不是个好东西,抓你进去好好治你。”印珮一面说,一面挟了小祥向厅门急走。
四盏灯笼照耀,但光度有限,谁也没料到有人在灯光下硬闯。
原先在廊下聊天发牢骚的两个爪牙,站起叫:“怎么一回事?”
印珮向厅门奔入,说:“这小子形迹可疑,带他进去问问。”
不远处隐身壁角监视的警卫,乐得清闲不加理睬。
推门入厅,厅内灯光明亮,但有人,人都在内面的几间厢房内。
两个聊天的爪牙,原是负责照料花厅的人,随后跟入帮忙。
印珮突然将小祥放下,顺势就是一肘后攻,“噗”一声正中右后方那位爪牙的心坎要
害,同时旋身一掌反劈,“噗”一声劈在左后方那位爪牙的耳门上。
小祥也回头扑出,接住了正向下倒的一名爪牙。
印珮也捞到一个,向内间一指。
先解决内部的人,外面的人不足虑了。
里面的人都没睡,早着呢。
他们先不急于惊动正房的人,正房内可能是雷堡主父子,必须先清除羽翼,再与雷堡主
一拼。
他们并不知道,雷堡主父子根本不在。
爪牙们分住在三间厢房内,共有十三个人。
房门皆虚掩着,里面的人在喝酒。第一间厢房有五个人,皆有了六七分酒意。料定今晚
不会有事,喝几杯又有何妨?
两人掩入,毫不费劲地解决了五个人,带上门扑奔第二间厢房,依样葫芦轻轻推开虚掩
着的房门。
这间房中有四个人。说巧真巧,恰好有位仁兄内急,恰好离开床沿抬头,一眼便看到了
印珮,讶然问:“咦!你是谁……”
不能暗偷,使得硬抢。他飞扑而入,叫道:“人屠赵三。”
“啊……”狂叫声暴起。
出其不意的袭击,室内的四个人措手不及,一照面便倒了两双。
印珮不知到底有多少人,事先也未打算扫庭犁穴,挟了一名爪牙,立即低叫:“够了,
撤!”
“砰”一声大震,击毁了木窗,窜出外面的院子,在爪牙们赶到之前,从店后溜之大
吉。
在偏僻处拷问口供,立即以快速的行动,远至城北武胜门外,再次袭击火眼狻猊的巢
穴。
火眼狻猊也不在,是一次极为成功的突袭。
五更初,他们到了城内蛇山的北麓。
城内有两座山,其实该称为一座山。山横贯城东西,西是黄鹄山,也称黄鹤山。俗传仙
人子安乘黄鹄过此;又说荀淑玮在此驾黄鹄升仙;但也有人说是费文玮在此驾鹤飞升。反正
都是神话,谁升仙无关宏旨。
山顶的万人敌故城,目下已成了废墟,建了一座白云楼(南楼)。
山南麓是府学所在地,稽古阁,四贤堂,皆在府学内,是士大夫们登临游览的好地方,
临江的黄鹤楼更是有名。
东西的山称高冠山或高观山,也叫蛇山。自从山下建了楚王府后,称为黄龙山,蛇改为
龙,龙蛇变化不足为奇。山脚伸至城根,平民百姓禁止在附近游荡。
这座山原在城外,本朝初扩建,武昌成为湖广的首府,将这座山圈入城内,成为周围二
十里的大城。
王府、布政使司衙门、府衙,皆在城内。江夏县衙,则被赶至城南郊。
龙山北麓人烟稀少,散布着一些树林和零星的土瓦屋,那是受命管理山北树林,负责扑
拿偷伐莠民的巡山公役的住所。
其中一栋稍大的房屋,成为大荒毒叟的临时巢穴。
于副教主大荒毒叟,是午间迁来的,爪牙们已将附近的地势摸清,认为这是最安全,最
隐秘的所在,仇敌不会到禁地来生事,因此有恃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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