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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经国与章亚若之恋 作者: 胡辛 三四 只要一个天长地久的亲吻
隐山贵在“隐”:密林掩隐、小径匿隐、六洞藏隐,洞中佛像灵验,摩崖石刻隐着玄
机,游人前后只隔几步,却因山径曲折逶迤而不得相望,处处似隐着神秀神奇神秘和神圣。
下午三、四点钟,隐山秋林静悄悄,只有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无言地行进。
女人和男人都绝无心思浏览秋色佳景,默默地只是行路。行得却又绝不急迫,庄严的缓
行中分明透出沉重的压迫。
她与他是去朝圣!
隐山洞内有尊送子娘娘,打住进丽狮路,亚若孤独难解,常与昌德去洞中转悠;当阴影
笼罩前景莫测时,她曾虔诚地跪倒送子娘娘足前,祈求娘娘保佑她母子平安。她其实并不迷
信,可是一个女人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彷徨迷离中,这千百年的种族心理积淀——求佛拜
神就成了她的渴求和解脱了。
不管怎么说,她总算顺利地产下了一对双胞胎男儿,双胞胎健康活泼地成长着,作为母
亲,她由衷地感激送子娘娘,于是她与那神奇的洞神奇的佛娘的维系便难解难分了。蒋经国
每每来时,她曾半玩笑半认真地怂恿他同去洞中还愿,蒋经国总是一笑置之,对于政界的男
子,迷信之举似不可太露骨太浅薄啊。
这回,他却一反常态。前几天他从赣州来,已在桂林小住两日方去重庆,可从重庆回
赣,他又来到了丽狮路!或许怜妻情切、舐犊情深,可是亚若却觉得有种隐藏的压力——是
即将出什么事?还是已经出了什么事?
他却不说什么,只是主动地、急切地,执拗地要她一起去隐山看看送子娘娘!
“告诉我,你怎么啦?”她凝望着他,焦虑地盘问。他的瞳仁很清澈却很深很深,像宫
廷内院中深深的古井,她战栗了。
“告诉我,倒是你怎么啦?”他轻轻拍着她的脸颊,坦然地笑问。这一笑,古并幻化成
碧波荡漾的湖面,叫人放心了。“你不是几次三番央我去‘还愿’吗?此刻有宽余又有心境
难道你不愿去?”
从春的那场突然爆发的争吵后,他们再也没有争执过,度过的是一个平静又平凡的夏
天。他却比以往来得勤,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中,大毛小毛换着模样长大了。儿子竟认准了
这过客般的父亲,咿咿呀呀学语中,见着他一个劲只喊“爸爸”!俗话说,“七坐八爬”,
他的这对宝贝却还要早些,他们不安分小小的摇箩,爱在父母亲的大床上惬意地翻滚摸爬,
他和她逗着儿子们时,他会止不住冲动地亲亲她,说出“谢谢你”这么见生分的话,他的确
真诚地感谢她,是她为他生了这么一对伶俐活泼纯血统的儿子!当亚若为儿子洗澡时,他爱
蹲在一旁,捉住宝贝儿子藕节般的手臂,大毛会咿呀大叫以示抗议,小毛却只是懂事般看着
他,大毛小毛都爱水,赖在澡盆中不肯起来,也会撒野,啪哒啪哒,水花溅到他与她的脸上
身上,他与她会得意地开怀大笑,笑声中他为“无官一身轻、有子万事足”而感慨不已。
她的欢颜也常常会笼上一层阴云。儿子的状态情态举手投足,常常让她一阵恍惚,仿佛
已存封心底十余年的电影胶卷,这时又不紧不慢地放映了出来。大衍!细衍!儿子!也是我
的儿子我的骨肉!她的心在呻吟。眼前的大毛小毛和十余年前的大衍细衍,有多少场面的重
复?有多少细节的雷同?而今大衍细衍远在赣州,与老祖母相依为命,他们早已失去了父
亲,而且也懵懂又清楚地知晓——有母不能认!他们会理解并原谅她这枉为母亲者的心吗?
有时她会失却理智、不顾一切,亲笔给大衍细衍写下一封封长信,可冷静下来又只有把这些
信锁进抽屉。然而有一天,她正在流泪疾书时,他兴冲冲地撞了进来,一切无法掩饰,他看
见了她的未完的家书,他看清她的愁颜和泪水,她惶惑地立着,尽管她不以为自己犯了什么
大错,但至少又在给他添乱!他沉默良久,方抚着她的双肩:“写吧,写好后寄给他们。别
难为自己了。”顿一顿,又说:“给他们多寄点钱。多寄点。”她扑进他的怀中,哽咽不能
语。无论怎么说,他是一个好男人。这样的好男人是不多的。
她感谢他,却并没有完全顺从于他。她依旧坚持不懈地学英文,只是他一来桂林,她便
不学不念英文,且神速隐藏好各类书籍。他呢,即便发觉蛛丝马迹,也大智若愚而已,事实
上他也仍旧想不出任何一个妥善的法子,等待似乎没有尽头。她与他实质上在打一场绝无敌
意的“冷战”,又处于“不必追究、何须说破”的默契理解和莫可奈何的和谐境况中,这是
怎样相守相熬的苦恋!
自然便渴求神灵。她这样一身打扮上隐山,是“女为悦己者容”,他赞叹:你这一身美
得人心醉。她穿着高跟鞋,不仅为美,还为了虔诚,不能像朝圣者那样一步一叩头,让额上
的血浸着前行的足迹,那也该留下皮肉的痛楚吧。
“看你累的,来,歇一歇。”到得洞前,他怜爱地搂着她的纤纤腰肢,且把自己当作她
小憩的靠背。
她这才依偎着他,淡淡的暖暖的斜阳让她觉着惬意和慵懒,散漫地环顾四周,洞壁上的
几行新鲜的题诗却刺激了她的视神经:“春日才看杨柳绿,秋风又见桂花黄;荣华原是三更
梦,富贵还同九月霜”,另有四个大字:“劝君醒世”!不是摩崖也不是石刻,是位不甘寂
寞的游客用炭块在石壁上涂抹而成!可不,一块碎炭弃置石上,旁边还有一截仍在冒烟的香
烟头!
人呢?空山不见人,更不闻人语响!她情不自禁又打了个寒噤,他便更紧地搂着她:
“冷吗?时间不早了,进洞吧。”自然不由分说强硬有力地拽紧了她的手,他引路,尽管他
是第一次钻洞。
原本就不热烈的日光至洞口便涸漫成稀簿的苍白,至深处则黑漆漆一片,没有光影没有
香烛,只有凉浸浸的山风呜咽而过,一种远古般的沉寂便攫住了她的心,修地便远离了尘
世,清净却也悲凉!可是她能醒世?她能抛却尘世吗?她冲动地将擎着金桂的手往他的手臂
上猛力一撞,金桂撒落一片,奇香弥漫空间,哦,她不能舍弃尘世,她不能没有他!
钻洞出洞,出洞钻洞,洞洞相通,曲畅勾连。“到了。”她轻声告诉他,当他划亮火柴
仰首这慈眉善目的送子娘娘时,她双腿一软突地跪倒在地,那枝金桂斜斜放置石上后,她双
手合十,却没有勇气举头凝望祈祷,她整个纤弱的身条像受了重压的柳条般弯折在地,当双
手和额头触着了冰凉的岩石时,她止不住啜泣起来!
他惊愕了!不知所措!火柴梗燃尽,灼痛了他,手的痉挛中他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他不知该怎么劝慰她,良久,抬眼上方,那依稀模糊的送子娘娘竟幻化成清晰可见的他的生
母,他喃喃道:“哦哦,母亲,你定会保佑我和亚若的结合,定会保佑我和她的一双儿
子……”
她柔韧的腰肢挣扎着支撑起了她的胸膛和头颅,她侧身仰望旁边的男子,黑漆漆中他的
脸庞上有湿亮的光——这个男子哭了,真心实意地为他们的处境和前途而哭泣!
可是,当他也只有求助神灵、求助悲剧母亲的保佑时,她对他还能作什么指望呢?深切
的悲哀无望的失望直戳她的原本就千疮百孔的破碎的心。
她忘情地抱着他,失声恸哭。
离了隐洞,缓缓下山,夕阳已收起最后一抹余晖,他与她却不约而同离了小径,岔向路
旁的林子。黄昏的风在老林中逶迤穿插,像如泣如诉的洞箫,也像风筝在空中旋舞的啪啦
声,既凄凉却也活泼,这是怎样奇怪的感觉!痛痛快快地哭过,她反倒显得平静又踏实;真
真切切地祈求过,他反倒显得激动又空落;就又无言地伫立着,看老林在昼与夜的交替中的
变幻。她想对他诉说,这个刚哭过的男子似乎也想对她说什么,他依旧壮实、自信,经过泪
水洗礼的眼睛炯炯有神,她又一次忘情地抱紧了他,什么也别说,只要一个天长地久的亲吻。
就这样拥抱着回小屋吧,什么也别说。可是他偏要说:“或许你不愿意听,可我仍不得
不说——亚若,听我的,等待。希望在等待中。世界很复杂,人心很险恶,你,为了我,为
了孩子们,耐心小心地等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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