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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河儿女

主编: 贾芝

王涛英


温明芳口述
王桂苡执笔
我有一张最珍贵的照片。虽然时间太久,照片已发黄模糊了,但我至今还如家珍似 的珍藏着。 照片左边一个最好的位置是空着的,是给我的年少的同学、亲密的战友——王涛英 留着的。 那是朝鲜战争停战以后我们要回国时拍的。她本应该同我们一起回到祖国;她本应 该同我们一起在朝鲜合影留念,可是她却不在了。我们中间不能没有她的位置,这个空 着的位子将永远是我心中的丰碑。 每当我看到这张照片时,涛英的音容笑貌就会出现在我的眼前,她那么年轻,仅仅 23岁。 39年前。 1952年10月16日。 朝鲜平壤一带的大地上,整整下了一天半的鹅毛大雪。 雪,把树,把山,把房屋,把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白色。寒风刮起,刺骨的寒冷, 寒气真是逼人。 这天夜晚,我们轻伤院的医护人员正在开党的小组会。 忽然,窗外一道闪光。那闪光耀眼得刺人。我们还没来得及思考是什么光时,就听 到震耳欲聋的飞机吼叫声擦着山顶而过。轰隆隆的爆炸声四起。党的小组会中断了,同 志们不约而同地跑到门外,看究竟是哪里遭到轰炸。 我一看山那边火光四起,如同白天一样,那儿正是汽车团和内科医院的所在地。 这时,总院部打来电话说,内科院被敌机轰炸,伤亡情况不明,请快速准备接纳伤 员。 我们立刻忙碌起来,开始了紧张的准备工作。 可我的心老是安放不下来,总是发毛。我的同学、战友——涛英就在内科院。她怎 么样?她该不会……我不敢再往下想。每个人都在关注着战友的伤亡情况。 当晚,没有送来伤员。后半夜我们还迷迷糊糊打个小盹儿。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我脸没顾上洗,牙未来得及刷,请个假拔腿就往隔山的内科院 方向跑去。十五六里的山路被雪覆盖着,被炮弹炸的弹坑一个挨一个,我跟着战友们深 一脚浅一脚地连走带跑着,一下子摔倒在弹坑里。爬起来,连身上的雪都来不及拍掉又 继续赶路。 “同志,王医生在哪儿?” “同志,见到王医生了吗?”我逢人就问。 大家都在繁忙中,没有人停下来回答我的问话。 只见抬着的,背着的,扶着的伤员被医生、护士们送去接出,我在他们中间穿行着, 打听着。 当我跑到涛英的住地时,一些老战友已先赶来了。 我忙向一位熟悉的战友问:“王医生在哪儿?”他一句话没说,只是用手指了指一 间民房。 我转身大步向民房奔去,感到凶多吉少。 这儿有不少人,我熟悉的,不熟悉的,唯独没有见到涛英。我扒开人群,拼命挤进 去。啊!我最怕的事发生了。我看到了她,她……她……静静地躺在一块木板上,一位 军医已经给她盖上了白布单子。围着的人不说一句话。 我蹲下去,掀起白色的布单子,看看她。她安安详详,像平日睡着一样。嘴角还微 微带点笑意。我摸摸她的手,已经冰凉。我握着她的手泣不成声地呼喊:“她没有死, 她会醒来的,她一定会醒来……我俩还有好多知心话要说啊……涛英……” 同志们有的劝我宽心,有的抹泪。一位战友放声大哭起来。我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在场的赵正政委见到战士们悲痛大哭,怕影响士气就大声吼道:“哭什么!这是什 么地方?这是战场!”这一吼把大家震住了。他接着说:“这是我们思想太麻痹。我们 只能记取教训……” 赵政委又何尝不伤心呢?当年在国内解放战争中,他也是我们的领导,而在国内战 争前,他是我们的老师。哪一位老师不疼爱自己的学生呢?! 我们忍住哭声,掩埋好同志的尸体,又继续投入抢救伤员的紧张战斗。 事后我才知道,涛英冲出屋外抢救伤员时,被炸弹爆炸后的气浪掀起,又重重地摔 在炸弹坑旁,造成内伤而牺牲。 当我整理她的遗物时,看到桌子上还打开着她的一本内科诊断学,旁边放着她的学 习笔记本,抽屉里还有她留给爱人的几个红红的苹果……。 涛英的老家是河南内黄县。因家乡闹灾荒,一家四口四处流浪,逃荒,要饭。不久 积劳成疾的母亲过世了。父亲为生活所迫,只好卖掉弟弟。她与父亲相依为命,逃到延 安桥儿沟落脚。 她父亲参加了八路军。11岁的涛英开始自谋生活。 她当过保育员,也给人当过保姆、看孩子。白天看孩子,晚上学文化。她就是靠这 种顽强的毅力,自学文化课而后进入延安中学的。入学不久,她加入了毛泽东青年团, 18岁时光荣入党。她每干一样工作都受到表扬;每到一个单位都得到好评。 凡和她接触过的人,都说她为人诚实厚道,称她是个好心人。 她不光心眼好,人也长得很美,高鼻子大眼睛、乌黑的头发配上那圆圆的总带笑意 的脸,谁见了都喜欢。 我们这些比她小几岁的人,视她为大姐,并引以为荣。她视我们为小妹,时时关心 爱护我们。在这种相互关心与爱护中,有时还闹出一些小笑话。 我说过,她人长得很美,又正当青春年华,向她投来爱慕之光的人是很多的。我们 这些小妹遇上“看不上眼”的人来找她,就会不约而同地回答:“她不在。”或找别的 借口搪塞,每次她总对我们笑笑,从来不生气。 当我们知道她与韩某的关系时,我们视为“合格”,就为他们开放绿灯。只要他一 来,我们就会自动躲开,使他们有说话和接触的环境。 大家都知道我们这些小妹妹成了她的义务“保镖”。 她是1950年在陕西临潼华清池畔与韩某结婚的,他们已建立了幸福的家庭。 当美帝国主义侵朝战火燃到鸭绿江边时,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江去, 在志愿军长长的行列中,就有她的爱人。 不久,涛英将刚来到世上不到两个月的女儿交到陕西的婆婆家,就风尘仆仆地奔赴 朝鲜参战,来到了硝烟弥漫的朝鲜战场。 在朝鲜参战期间,她的孩子终因断奶过早,家乡的生活条件差,未满周岁就夭折了。 爱人怕她伤心,一直瞒着她。 后来,在整理她的日记时才发现,她早已知道女儿不在人世了。出于母亲的天性, 她把这种母亲对女儿的思念和爱,深深地埋在心底,抒发在日记的字里行间。她也曾背 着爱人,背着战友,偷偷地流泪。她是一位母亲,然而她更是一位战士。 涛英牺牲了。我们失去了一位好战友,她的爱人失去了好妻子。她永远长眠在她战 斗过、捍卫过的朝鲜土地上,连同她的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如今,我已年过半百,依稀的白发出现在我的双鬓,而这照片上的我们都依然年轻 而俊美。涛英在我的记忆中依然是漂亮、洒脱、只有23岁的年轻人。她没有死,永远不 会死!
  温明芳
    女,延中十九班学生。曾任陕西省政府卫生所副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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