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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龙闯北极 作者: 任建民 第四章 沿西经179度往北 0801-2(BJ0802)苦苦等待一个月,“陆军”“空军”摩拳擦掌 8月1日(北京时间3月2日)晚上,大餐厅里以格外热闹,不是聚餐,也不是联欢,而是站工作业的队员在讨论“战斗”计划。 一张北极地图在桌面上展开,国家海洋局二所的赵进平、极地所的康建成、兰州冰川所的孙俊英和日本极地所的东久美子围着地图比比划划,用英语商讨可能的方案。全队的方案已经定下,但东久美子还想和康建成他们一起,多为自己争取一点机会。按照出发前制定的计划,考察队先做完冰站作业,然后上加拿大图克港。东久美子按这个计划订好了8月14日回日本的机票。 但考察队临时调整计划,提前考察了白令海,将冰站作业放到停靠图克港之后,因此,东久美子感觉白白“到此一游”,有点不甘心。 另一边,国家海洋局极地办的秦为稼和预报中心谢思梅、中科院大气所曲绍厚围在一起。过两天,他们将要进行冰间湖的小艇观察,上多少人、带多少器材,等等等等,这些细节都一一写在纸上,正无一遗漏地落实到人。 到今天,出海己整整一个月。前两个阶段的楚科奇海和白令海考察一直是大洋组在作业,冰工作业组和大气组的队员等得有点不耐烦了。有人编了个词儿,很形象地说明了问题:海军艰苦奋战,陆军摩争擦掌,空军时不时出来看一看。海军指大洋组,陆军指冰工作业组,空军指大气项目组和直升机保障组。现在,“陆军”和“空军”终于盼到了上阵的时刻。 结束白令海的作业,每个人脸上都兴高采烈的。 夜餐时遇见大洋组的张武昌,他说睡过头了,脑袋有点发木。其实我也一样,昨天夜里1点睡到今大上午11点, 吃完中午饭睡到开晚饭,晚饭后6点多又睡到8点多。晚上估摸着北京时间9点多了,就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昨天给家里打了3遍,都没通。分机就是不好使,月租费、通话费一分钱都不少收。 记得原来给家里打电话,都是电脑值班,自动拨分机号。自从参加科考队用卫星电话后,拨完分机号还是总机接,转完分机就没声了。第三遍时我想报一下自己的名字,请接线员耐心帮我接一下,谁知她根本没听完,就又转过去了,还是没声音。 电话用的是船上短波,打的人还不少,排起了队。正好,接线员和中山站在通话。小龚说,中山站每人都有电话,费用也不高,每分钟一个多澳元(用的是澳星)。为什么船上的电话要5美元/分钟, 这么贵?旁边的高郭平说,我们应该用自己的卫星,发了这么多通讯卫星,费用肯定更低。 从前两天感冒起,我的胃口彻底坏了。 前天到诊疗室打针时,顺便称了下体重:52公斤。记得出发前是58公斤,竟一下子少了10多斤。队长陈立奇说了好几遍:瘦了一圈了!曲绍厚、邹捍几个人也都这么说。秦为稼主动找了一些松果体素,让我吃了试试。 我对这些东西向来不屑一顾。船上只发给40岁以上的队员,每人两瓶,我也没在意。现在吃不好、睡不好,权且试一把。取两片含在舌下,没感觉特别困,还是上床躺下,翻一本1989年的《家庭》杂志。刚上船就扔在房间一角,估计是以前船员的,十几本,发黄的封面和纸,早想扔了,没想到如今派上了用场。 过了一会儿, 睡意袭来。第二天是被同屋的小聂叫起来的,已经是晚上5点,该吃晚饭了。我睡了整12个小时。 晚饭时,对着饭菜一口都不想吃。正巧大厨来巡视,我问,能不能做点辣的?大厨说,雪龙号有自己的传统,从来不吃辣。其实是船员大部分乃上海人,没有吃辣的习惯而已。大厨说,你们的胃都被撑“垮”了,哪有什么胃口?明天起我给你连烧三天粥,看你有没有胃口?其实真烧粥求之不得,因为我从小就喜欢喝粥,一到夏天,有时候连喝三大碗稠粥,其他饭菜全免了。 感冒时正赶上风浪大,船晃得厉害,我吃了几次先锋四号,可能两种因素交替作用, 胃难受得很,再不敢吃。去找船医,他建议打针,连打5针庆大霉素,现在还没好,我干脆不打了。 想想什么时候开始,这样一天三顿吃同一个大锅烧的同一种风味的饭?家里自己做饭总要变变花样,酸辣咸甜,自不待言,而且还可以到食堂吃吃、小饭馆坐坐,川菜、湘菜和广东菜,时不时变个花样。 可我们在船上,菜谱虽花样繁多,但都是大锅煮出来的,且绝不放辣椒,同一个风味。已经厌食的,肯定不只我一个人,从夜餐时吃面条的人数可以看出来。煮一锅挂面,放一点剩菜底,大家一抢而光。于春光说,这一个月我把一辈子面条都吃光了。他以前从来不喜欢吃面条。我其实也一样。 后来煮速冻饺子,喜欢吃饺子的人也这么多!一大盆一抢而空。后来又换了汤圆,反应空前热烈,“95%以上的人都被动员起来了”,大家都吃上夜餐了。大厨怕不够吃,先煮一锅面,等不及的就先吃点面。过半个小时汤圆才端上来,尽管如此,一晚上还是吃了50包(两箱)汤圆,每包300克。 今天早饭时,工新民拿着半包饼干。一杯牛奶说:早饭千篇一律,我看着就不想吃。其实我们还要靠岸,本可以补给些新鲜蔬菜,但队长说:“我来前别人就告诉我、万不要在沿途补给任何东西,贵得很!” 为了节约而牺牲健康,不怪队长,还怪咱们实力差,穷。以前当体育记者出国采访时,不也为了省几个伙食费自己背着方便面吗? 船上队员里,最多的是福建和青岛人,好像都不怎么喜欢吃辣的。如果队长是个湖南或四川人就好了。 0802(BJ0803)二进北极圈,楚科奇海是否依旧 8月2日(北京时间8月3日)一觉醒来,已是下午1点,船早已进了北极圈。 今天早上,进入北极圈之前,我们的船就遇到了大片的浮冰,令考察队大吃一惊。 走了5海里之后,冰不见了。一直走到北纬69度,还没见到冰。大家松了一口气,估计可能是漂过来的“散冰游勇”。上次来时,北纬68度开始进入浮冰区,估计这次进到北纬73度没有问题。 驾驶台要随时在海图上标注船的位置和航向。我们二进北极圈,雪龙号则是第三次经过白令海峡。望着二次密密麻麻的标注,袁绍宏船长有点发愁了;再回来时,海图上恐怕没地方做标注了。这些看起来和普通地图没什么两样的海图,每张差不多1000美元,由英国一家公司“垄断”。人常说,艺不在多,一门绝活就能吃遍天下,看来此言不虚。 下午开会,讲乘直升机的安全注意事项。明天将到达作业点,每天都安排了飞行作业。 会上宣布全队员有3个卖机票的:秦为稼负责科考人员的登机安排,吴金友负责记者的随机采访,船长负责如探路等的船上用机。所有想坐飞机的,都必须先到上述3人处登记“买票” 。“空军司令”胡传功负责“安检”,没“买票”以及不穿数生衣等行为都将被拒绝登机。 在第一阶段楚科奇海考察中,我们第一次获得了楚科奇海的数据。那时,它正处于融冰期,冬日的厚冰刚刚消退。如今,我们己到达的楚科奇海,冰雪刚刚融尽。从北纬66度起,每隔半个纬度,考察队都将做一次海水的温盐深测定和水样提取。这一次“卷上重来”,楚科奇海是否依旧? 国家海洋局二所研究员赵进平对两次考察数据初步分析后发现,物理数据中不仅包含明确的北冰洋与太平洋水交换信息,而且显著地记录着融冰过程和融冰后海洋的强烈变化。 从海水温度看, 冰区的表层水温一般为零下1℃。而在海冰刚刚消退的海区,表层海水由于吸收大量太阳辐射能, 水温急剧增加,最多可达8℃,这些刚刚升温的海水又涌回冰边缘区,去融化更多的海冰。 从海水盐度来看,进入触冰期海水表层盐度极低,形成上层水很轻、下层水很重的局面。 从海洋生物角度看,融冰后的海水生产力很高,浮游生物品种不多但繁殖量很大。 从化学和环境角度看,楚科奇海受到各种污染。俄罗斯多年来在北冰洋倾倒核废料,使楚科奇海的鱼类几乎不能食用。由于样品需要回去分析,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其它环境要素情况。 赵进平研究员提出,我们重复观测楚科奇海,不光观测到上述现象,而且尝试从机理上给出有价值的分析,这会大大丰富在楚科海奇的考察成果。7月中、8月初各做一次观测, 到8月末回来的路上再做一次,就能完整地考察楚科奇海融冰期的环境变化,拿出在国际上有显示度的成果。 0803(BJ0804)重进冰区,体会北冰洋的寒冷 8月3日,雪龙号科学考察船到达北纬72度42分,重新进入浮冰区。 天气多云有雾,气温在2℃左右。下午2点,雪龙号将长30多米的长城艇放下水,小艇载着十几名科学家到离船10公里处进行第一次海冰气相互作用的综合考察。之所以远离大船,是为了尽量避开非自然因素的干扰。这是中国首次北极科学考察队第一次正式进行海冰气综合考察。 雪龙号目前的位置己超过上次到达的最北端。10个小时的考察结束后,雪龙号将继续北行。明天起,计划动用直升机载着部分科学家到固定冰上进行考察。 雪龙号结束白令海考察后,穿越白令海峡,于昨天上午到达北纬66度30分,进行了第一个站位的作业。上午11点15分进入北极圈(北纬66度33分)。此后,考察队沿西经170度一直向北,每半个纬度做一站,今天下午3点进行了位于北纬71度30分的第11个站位的作业。这些作业对进一步了解楚科奇海在冰雪消融情况下的海洋和生物状况意义重大。 我没机会跟着小艇采访,就在大船上找线索。 在船的左舷,我看见“林妹妹”在补网。金黄色的太阳照在她红色的外衣和白色的拖网上,在漫无边际的冰原上,构成一幅动人的画卷。“林妹妹”是大家对林景宏半开玩笑的称呼。这称呼中没有半点调侃,却满含敬重。 林景宏今年45岁,作为国家海洋局第三研究所副研究员,她己“飞波走涛”20年。从太平洋、台湾海峡,到今天的白令海、北冰洋,她己记不清出海的次数了。“我是最不爱晕船的一个”,所以课题组十几个人,派她来提取样品。取样的工作最累。每次停船作业,都能看到她和其他男队员一起忙碌的情形,网上来后,她得用水清洗一同拖上来的浮游生物。 她也是船上女性中唯一在第一线干“体力活”的人。在各站间隙,别的队员抓紧休息时,她趴在电脑上给儿子写信。船上发邮件太贵,她不给丈夫写也得跟孩子说几句。孩子今年上高三了,她说,回去得给他好好做几顿饭。她操作电脑不熟练,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字字含着一个母亲的爱。 船以16节的速度在楚科奇海疾行,寒风吹得几百斤重的采水器左右摆动,林景宏拿着针线在甲板上补她的宝贝一一垂直拖网。网用过多次后,上面有一些细细的小洞。她笑着说:“在家经常千针线活的手,一个月就不听使唤了。”出海一个月了,尽和铅锤、拖网、绞车打交道,手已经不习惯幅度太小的动作。 今天,进入北冰洋的“腹地”。寒冷的感觉我无缘体验,只好借《北京青年报》记者袁力的口,用尽自己的想象去体会。 袁力体会寒冷的机会,是在长城艇上,与几位科技工作者一同“作业”。袁力临时加入上艇记者名单, 我们没意见,科学家们有意见:明明说好了只准4个记者上艇,为什么又多上了一个?搞得老吴两头受气,临上船突然对袁力说:“科学家们都不同意你去,你一个女的,占了驾驶室人家也不好意思说。你还是别去了!”袁力的眼泪差点都出来了:“我己写了稿传回报社了,一个整版的《焦点》,就等今天这一段!求求您了,您把我当成一个包袱扔在船上行吗?我保证不会进驾驶台!” 科学家们心里没底,不知道连续10个小时在小艇上观测会冷成什么样子。小艇驾驶台有暖气,科学家们冷了可以进去暖和暖和,如果袁力之类的记者们都占住了地方,就不好办了,因此他们极力反对记者上艇。队长兼首席科学家陈立奇有点看不下去,替袁力求情说:“老吴,已经定了的事情就不要临时改变了。” 船上保暖的衣物严重不足,人心惶惶的。本来,出发前通知大家不用自带御寒衣物,科考队将统一发放。如果听信此言,所有的人就只能呆在有暖气的船舱里,哪里已不要去了。因为实际上,到了船上,从上到下连一丝棉、一片羽绒都没有发。最厚的一件名为防寒服上衣的,是一个羽绒面料带一个布里罢了。一些有经验的老队员自己带了羽绒服。 四川电视台两位不下艇的记者,分别借给了袁力一件羽绒服和一条棉裤。再戴上帽子和口罩。“到了船上才知道我准备的仍不够充分,首先是棉靴的底子还不够厚,不到半小时,脚践出现痛感,接着是脚始不听使唤。再接着是发现手套太薄,一段时间后,手对焦距都很困难。开始还有信心,后来只能追求个大概齐,同行说我的这组照片给近视眼看恐怕都很难过关。” 看到袁力直打摆子,船员们给她套上了一件保温救生衣,“虽然样子有些像唐老鸭,并被同船队员当了好一会儿道具,但它确实救了我,”袁力说,“太冷了就不想动,”可呆时间长了就犯困,千叮咛万嘱咐我还是靠着栏杆睡着了,醒来后满脸雾气。”科技人员轮流在驾驶室里暖各,袁力始终坚守自己的诺言:不进驾驶室取暖。 “到了第5个小时,解思梅闷好了一锅力便面,这是有生以来来最香的一顿饭,从口暖到心,然后拓展到四肢、五脏直到指尖都得到了享受。”袁力吃方便面的感受,让我眼圈发热。她回来后写出的第一句是:今天,我终于摸到了北冰洋的“雪”,它比我想象的要“暖”。 0804-1(BJ0805)极区考察,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极地考察,真正应验了那句话:计划赶不上变化。 8月4日,考察队继续向北行驶,晚些时候将到达北纬73度半附近。 本来计划今天继续放小艇作业, 然后直升机分4个驾次接送6个小组到4个点上去,进行冰上采样和数据采集工作。 午饭后,大型直九飞机第一次拉出机库,先进行了北冰洋上的第一次试飞,井练习在船上起降。之后,队长、船长等一行数人登上飞机,进行了一个半个时的冰情侦察。 雪龙号停在北纬73度2分,西经165度的位置,浮冰占据六成左右的水面。飞机一直向北飞了一个纬度,发现冰虽然密度加大,冰块面积也变大,但仍看不到连续固定的冰面。在北纬74度5分的地方,飞机选择了一个大约200平方米的冰块落了下来,发现上面有约二三十厘米厚的雪,融化的冰面形成一个个方圆十多平方米的融池。 冰很坚固, 飞机落上去纹丝不动。极地所孙波等人用汽油钻在冰上打了一个1.9米深的洞,没有到底。 天气晴朗,蓝大白云和浮冰交相辉映,能见度也非常好。飞机飞行高度保持在500米。 秦为稼说,冰的总体分布呈带状,一条疏、一条密。冰密的地方可以看到雾气腾腾的现象,说明海冰气之间的物质交换非常剧烈,对于我们的观测非常有利。 返回的途中,选择了两个大冰块,从200米高空望下去,一个有足球场那么大,另一个比这个大3倍。雪龙号前往冰块,计划航行3个小时左右,但只走了一半就不动了。一打听是在修船。己记不清这是出发以来第几次修船了。汽车一路老抛锚谁也受不了,也许船不像汽车。时间不等人,只好把直升机从库中拉出来,先把人送到冰面。 晚饭后,十几名科技和保障人员以及物资被分成四批,乘直九到达距离雪龙号20多海里的大面积浮冰上,他们将在那里连续工作24小时。 物资准备得很充分,吃的喝的、帐篷、睡袋、发电机、各种测量仪器。防北极熊的手段有两个, 前手是4个扎好的“小拖把”,沾上柴油可以当火把,据说北极熊怕火。后手是一名队员带了一支全自动步枪,他的工作是“放风”。 我们的船修好后继续前行,计划到达他们作业的大浮冰附近。 冰上作业正式展开后,面临的最大问题之一是防寒衣物不足。船上准备了十几件厚厚的连体防寒服,保暖效果不错,但随着作业的全面展开,只能满足少部分人的需要。昨天一些队员,其中大部分是记者,下小艇在寒风中坚持六七个小时,有人不得已穿上了保温救上衣。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考察队基本不考虑给记者随队员上冰采访的机会。北极考察进入激动人心的阶段,记者反而只能呆在船上没事干。 0804(BJ0805)电视台与重点大学 电视台与重点大学(如北京大学)的共同点,一个字:牛。 北大的“牛”,不用多说,中国人妇孺皆知。电视台的“牛”,远的不说,只说此次科考即可见一斑。 科考已开展得如火如荼,五六个冰上项目同时展开。来了13家新闻单位的记者。12家在船上东游西窜,见人就打听:冰上怎么样了?恨不能长个千里眼、顺风耳。 中央电视台不同。人家的记者早扛着摄像机,乘第一班直升机去了。科考景象从头到尾,尽收镜中。飞机上本来还有空位,我们和管“机票”的吴金友商量能不能跟上一两个代表。吴金友冰为行,得省点油。我们跟直升机的地勤专门打听过,直升机的耗油量只跟飞行高度有密切关系,多个人少个人一样。 昨天第一次放小艇作业,4个记者首先确定中央电视台2人。其他几家中央大报记者苦苦争取,最后一个都没去成。 其实电视台跟着去,也不是享福去了,否则大家谁也不来。既然大老远跟着来了,该受的罪都受了,再观察一下冰上的作业,体验一下科技人员的艰苦,镜中有情、笔下生花,对搞新闻的来说,再苦也值。 对北大的“牛”,有人说:进北大的学生本来就是千里挑一,最差的也比我们最好的好,“牛”也算正常。对电视台的“牛”,不服气的更多一些。特别是广播电台的老人,经常听他们说:“我们毕业时,都是分不出去的才去电视台。广播电台受处分的,都打发到电视台。我们同学某某当初……你再看他现在……没想到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感叹之余,透着一股不服气:我们单位,北大毕业生也不比中央电视台少啊(一般人都不说自己,比如我就不是北大毕业的)! 北大的“牛”积百年滥觞、历无数名师。电视台的“牛”却是短短数年间,似乎给人一种暴发的感觉。北大不用做宣传,每年各省高考前若千名蜂拥而至。中央电视台不用说话,大事小事毕恭毕敬邀请,耐心细致等驾。常有会开到一半,忽然主持人面带微笑,脸微红状对与会者说:“对不起,咱们还得重头开一遍,电视台的来了!” 研究他们“牛”起来的原因,是学问人的事。我来琢磨,很可能陷入“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怪圈”。但从这次考察来看,最起码电视台拍的又全又多,会在观众中引起更多的注意,电视台会因此更“牛”:我们眼都看不到,如果谁能写出来活灵活现的稿子来,那他就是个作家,而不是记者。 0805-1(BJ0806)第一次踏上北冰洋的冰,后悔忘了带纸巾 上船一个多月,这是第一次离开雪龙号。尽管踏上的不是土地,一样很结实。8月5日(北京时间8月6日)凌晨2点,我第一次到了冰上。 这是一块很大的浮冰,据估计有4不是球场那么大。但实际上中间有很多裂缝,宽有半米左右。我们的船靠在离冰不到2米的地方停下。 在这之前大约五六个小时,直升机已经把十几名队员送上了冰。我们在船上可以看见升起的红色系留飞艇以及蓝色的帐篷。这也是考察队第一次上冰作业。 张瑞刚要提上他的宝贝一一绝对重力仪上冰去侧重力,这是个机会。一位记者找到张瑞刚说:“我帮你拎仪器吧?”张面带难色说:“哎哟,已经有10个人报名要帮我拎东西了”。实际上,大家都想下去看看。一来一个多月总在船上呆着,从心里有离开一下的愿望。二来冰上队员忙得热火朝天,不下去看看怎么写稿? 最后所有记者都要求下船,秦为稼有点为难,这么多人下去,出了问题怎么办、他请示队长陈立奇,陈立奇问:经过吴金友同意了没有,我们一起说:到处找不着他。 陈队长还算开明,同意我们下船,并安排专人统计下船的确切人数。 我穿上了所有发的和自己带的衣服,包括两件毛衣、一件夏考服、一件防寒服、两身保暖内衣、一件救生衣、一条毛裤和一条工作裤,上身七层。下身四层,并穿上了大号雪地靴。 夜里2点,水手长指挥开动大吊车,把我们一行4个人一组,连同仪器从甲板放到浮冰上。 我们4个人负责运送一些物资,包括一桶大约20升的汽油。一箱电缆,还有几件仪器。这些东西放到一个雪橇上。我和前来接应的国家气象局卞林根研究员在前面用绳子拉,还有两个队员在后面照应。沿途有两次雪橇翻车,到达营地时我们已累得满头大汗。 张瑞刚和他的合作伙伴鄂栋臣教授趴在雪地上鼓捣重力仪,左转转右敲敲,就是就是没有数字显示,急得满头是汗。后来他们终于测得了重力数值,并把副产品告诉我们:这块大冰在顺流漂动,速度大约为每秒钟5厘米。 卞林根教授在测量冰面对太阳辐射的反射强度,初步测定,太阳照射下来的热量,60%被冰面反射到空中。 邹捍的小组在冰面工作24小时, 每6个小时放一个探空气球,观测一个变化过程的大气参数。他说,这个地方的大气平流层比白令海的要高,气球在白令海升到9000米高空到平流层,在这儿得升到11000米。 另外, 他们还发现这儿空中的气温非常高。300米上空的温度最高达17℃,而我们所在的冰面气温为0℃左右。 可以判断,暖气流占据了这个地区的上空,而冰面寒冷则是海冰融化大量吸热所造成。这点,也是刚才滴雨点而不是下雪的原因。 孙波和孟广林已经在包装他们采好的冰样。他们用汽油钻在冰上打洞取冰。沿途看到不少冰洞,看来他们的工作成效不小。我把自己的这一观察结果说出来,他俩都笑了。 孙波博士说,他们只打了两个洞,都在4米左右,还没打透这块冰。因为冰在融化,很软,给取样造成了巨大困难。不过,已经取得的样品还比较理想。我看到的洞是冰雪融化的结果,每个小洞是由冰面一块深色的物质,如泥上之类吸收太阳热量而形成的。进一步的变化,就是变成一个小漏、进而变成一个小湖,这是北极的典型现象。 的确,我们所在的这块冰上,就有许多小湖泊。太阳升上了海平面,小湖波光粼粼,把我和聂晓阳吸引过去。 我们在雪龙号的左前方拍摄它在浮冰里的雄姿,突然听到船头广播传来二副汪建忠的声音:“任建民、聂晓阳,你们已经到了浮冰的边缘,赶快退回去!”原来,船上专门有人守望。我们在冰上觉得离冰边还很远,但在高处看来已很近了。 夏立民是最先乘直升机到达冰面的队员之一,他的主要任务之一是放哨,背着一支全自动步枪,两个弹匣分别压满了30发子弹。不过,只有人声称看见了北极熊的粪便。 记者和部分队员开始返回船上,我帮盂广林拉一个盛满冰样的大箱子,在过一个冰缝时,箱子卡了一下,一下子把我摔了个四脚朝天。好在有雪,衣服也厚,什么事也没有。夏立民在雪上拉着一个大箱子,边走边念叨:“我要洗热水澡,我要喝咖啡,我要吃面条!” 已是凌晨5点, 太阳升起来,从云缝里投出一片霞光,天边形成一道道波式的云。我们虽然在冰上只活动了3个小时,不觉也是身乏脚软、饥肠辘辘。 差点忘了:如果你也有机会上冰,千万不要忘了带纸巾。虽然你没感冒,但自始至终,清水鼻涕会流个不停。 0805-2(BJ0806) 24小时连续冰工作业完成,考察队发现北冰洋上空温暖如春 连续24小时的大兵团集中作战于8月5日下午结束,中国首次北极科学考察队在位于北纬73度21分、 西经164度51分的一块冰盘附近进行了从上到下的立体交叉式考察,这是考察队到达北冰洋以来进行的首次冰边缘海-冰-气的联合观测作业。 从下到上的考察内容是: 冰面以上:每隔4小时施放一个探空气球,共放6次,测得了高空15公里到25公里的温度、 湿度、压力和风速、风向数据;施放了8次系留飞艇带升的“软式气象塔”,观测到了1000米以下气边界层物质和能量的交换过程,超声风速仪测量近地层的热量与动量的输送过程;大气辐射仪观测大气在地表附近的辐射平衡过程。 冰面:冰与大气界面的物理测定与取样;冰层厚度的雷达测定。 冰面以下: 用手摇冰钻成功钻取3.7米、1.O米、0.6米长的冰芯各一个,回国后进行氢同位素、氧同位素、阴阳离子和硫酸根等的分析。 水面以下:CTD调查,测得了海水的温度、盐度和深度数值。 这次立体作业,大气方面集中了全国最强的力量,包括中科院大气所、国家气象局和国家海洋气象预报中心的科技人员。冰雪方面则有全亚洲最强科研单位的参与:中科院兰州冰川所、国家海洋局极地研究所、国家海洋局环境保护所以及日本极地所。 一般说来,大气和海水的物质与能量交换,对全球变化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北极冰边缘,这种交换最强烈也最复杂。从高空到水下,观测一个24小时的连续变化过程,对研究这种交换有着重要的意义。 此外,鄂栋臣、张瑞刚两位分别来自海峡两岸的教授,利用便携式绝对重力仪,成功地测出这块冰所在位置的绝对重力值为97962283.3微伽。由于这种仪器刚刚生产出来,因此,中国北极考察队测得的数值是世界上首次获得的北冰洋绝对重力值。据其可计算地球形状、海平面的变化,以及地壳运动规律等。 经过对观测数据的初步分析,科学家们发现,北冰洋上空温暖如春,用术语来说,就是北冰洋上空存在强烈逆温现象。 来自中科院大气所两个小组的科学家通过不同手段观测,互相印证了这一现象。所谓逆温,是指随高度升高而空气温度上升的现象。一般说来,空气温度随高度增加是降低的。南北极地区逆温现象很常见,但温差达到17℃却很少见。 邹捍教授运用GPS定位探空气球, 在8月5日到6日的24小时内,每隔6小时施放一次,气球最高升空达25公里。气球带动的传感器每升高30~50米传回一个温度数据。 4次观测的数据是一致的, 逆温层的厚度在400米左右,逆温层的最高温度为17.8℃,而冰面温度在0.8OC。 曲绍厚教授运用的手段是系留飞艇带动传感器升空,每隔2~3米传回一个温度数据。他测量的最大高度为600米,共测量8次。根据他观测的数据,逆温层的厚度为250米,温度最大梯度变化达到每10米1.2℃。 尽管两种方法得出的数据不完全一致,但强烈逆温现象的存在得到了证实。逆温的强弱与大洋表面状态有密切关系。上述数据都是在一块方圆一公里的大型浮冰块上测得的。而在三四成的浮冰区域观测,飞艇数据表明,逆温层厚度降为150米,开阔水域(冰间湖)降为50米。 邹捍认为,逆温形成的主要原因是暖气团北上、下层空气与冰面进行热量交换的结果。进一步的分析要留待回国后进行。由于冷空气密度高,呈下沉趋势,因此,逆温现象非常稳定,上下空气的物质和能量交换非常困难,热量主要靠辐射传递。 国家气象局研究员卞林根和国家海洋气象预报中心的谢思梅研究员分别测出,在冰面上,空气中50%的辐射热量被吸收,而在冰间湖中,空气中95%辐射的热量被海水吸收。 曲绍厚研究员指出,这说明,一旦浮冰开始融化,物质和能量交换过程就会加速进行。曲绍厚介绍说,从国际上对北极所进行的研究来看,北冰洋与外界的热量和物质交换有几个途径: ⑴以1.5公里的高度为界,上下空气之间的交换,可以通过卫星遥感的方式测得;⑵以北极圈为界,内外空气的交换,数以百计的陆基站己观测了足够数据;⑶海水间的交换。北冰洋共有三个出口:白令海峡、格陵兰海和巴芬湾,交换也研究得差不多了。而海冰气的物质和能量交换是最复杂的,是目前研究的热点和难点。美国正在进行一个10年研究计划,课题就是海冰气交换。他们把一条破冰船冻在巴芬湾,一观测就匙整年。 晚上,遇见邹捍,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他的房间里也存在逆温现象。 考察队员住在雪龙船前部,分新旧两个区。旧区是船上原来的住舱,俄国人造的;新区是前几年刚加的,中国人修的。旧区舱内的设备比较旧,但比较实用,新区的内装修漂亮些, 但华而不实。新区共4层,其中三层一间舱内住着两位大气学家邹捍和王维。两人都是中国科学院大气研究所的,一位是教授,一位是高级工程师。我从他们舱门口过时,看见邹教授正光着膀子在上铺抽烟,王高工拥着被子在下铺看书。我大感奇悍,进去问个究竟。邹教授戏称为“逆温”现象。就像已经测知,冰面气温是0℃左右,可300米上空是17℃一样。逆温现象容易保持稳定,因为热空气密度低,冷空气密度高,一个在上,一个在下,谁也不跟谁对流。 这道理我懂!我打断邹教授的话说,可我不懂你们舱内怎么就形成了“逆温”?邹教授说:“暖气系统漏了,舱里太热,只好开舷窗,就这样了。”怎么解决?两位大气学家还没想出来。 0806(BJ0807)我们和北极熊撞了个正着 8月6日,吃夜宵时,副队长鄂栋臣讲述了他白天的遭遇,但没人理睬:“我正在房间里写东西,忽然听见一阵骚动,急促的脚步声跺得舷梯咚咚响。我赶紧拉开门,只见很多人神情紧张地往下冲。‘什么事?什么事?’我连问儿声,没有一个人理我。正茫然问,听见外面有人喊了一声‘北极熊!’我赶紧抓起相机往外跑,到右舷一看,一个人都没有,再跑到左舷……” 胡传功当时在驾驶台上,他说,刚发现第一头熊时,它就在船头不到10米处一块大冰上。有大雾,能见度非常差,我们没看见它,它也没看见船,结果撞了个正着。熊抬头看见一个黑色庞然大物朝它冲过来时,落荒而逃。 我当时正从外面向舱内走,很多人往外跑,隐隐听见广播里说了一个词:北极熊!赶紧跑回房,取相机,再跑到甲板。 两头北极熊,离船有几百米远。其中一头从冰上一下子跳到了水里,头在水里一沉一浮。船走得很快,熊在我们的视野里很快就消失了,到目前,我们已看见了5头北极熊。 我们走回舱内,刚坐下,广播里传来一个声音:“右舷冰面,北极熊!”我第一个冲到了右舷,可是什么也看见。接着又冲出几十个人,有人说:看见了,太小! 我一口气爬了6层舷梯, 上到驾驶台,按一个船员的指点,看到了正在水里游的熊。它游了一段,想爬上一块浮冰。但没爬上去,又到了水里。离船太远,加上大雾,很快看不见了。 好多人不死心,守在甲板上不走,但随之雾越来越大,只好作罢。 董利感叹一句:北极熊还是怕人的,否则不会跑那么快。 不过我们又分析,熊实际怕的是船,不是人,因为船实在太大。野生动物从来不怕人,如果人没有伤害过它。 鄂栋臣说:“北极的动物还是太少,一两头熊把大家兴奋成这样。要是在南极,各种动物随你看!” 南极动物多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保护得比较好,而北极动物前些年曾遭到大范围的捕杀。由动物保护,大家又说到环境污染。于是有人又提出昨天下午发生的一起令队员们痛心疾首的“垃圾事件”不知什么人,往浮冰上随手倒了一次垃圾。计有饼干袋1个、香烟盒4个、香烟蒂若干。在洁白的冰面上,这一堆垃圾格外地醒目。每一个经过的队员都会盯着看几眼,摇摇头。一位考察队员说,“这是我见过的最肮脏的垃圾。” 政委李远忠气冲冲地跑到广播室,对全船人声说:“提醒大家,请严格遵守考察船上的垃圾管理规定。维护中国科学考察的形象,不要往冰面上扔垃圾!” 极地所的陈波博士痛心地说:“这可能是谁稀里糊涂犯下的错误,但抬手问就酝成了大错!我们在这个问题上有着深刻的教训!”1990年,美国一家很有影响的杂志封面上,就登出过一幅这样的照片,画面是:南极大陆,被抛弃的青岛啤酒易拉罐。 我们来极地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地球,但不注意自己的行为,岂不是沾污了这块人类最后的净土? 0807(BJ0808)它不是计划内测站,可以干,也可以不干 8月7日深夜, 大洋组接到执行P断面的决定。已经休息了两昼夜的大洋组考察队员马上振作起来,各项工作全面展开。 那一夜,队员们没有合眼。22点40分,1点,3点,5点,开早饭时。4个站的数据和样品已经收入囊中。 到达P5站时,队员们已经辛苦了一夜。P5站是2700米的深水站。赵进平研究员简短地告诉大家,这站可能是我们在北冰洋做的最深的测站,请各专业考虑作业项目;船外冰情严重,要注意人员和仪器的安全,不好做的项目可以不做。 但报上来项目非常令人感动,各学科都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所有能上的项目全部报上来,连以前从未动用的同位素吸附器也都拿出来使用,使P5站为本次考察项成为目最多的测站。 由于水深, 各甲板不能同时作业。第一攻击波由右舷发起。观测预计要2.5个小时,冰情很难预料。经过对舷外冰块的分析,等到无冰己不可能。大洋组组长矫玉田决定马上施放,昂贵的温盐深探测仪徐徐进入冰海。漂来漂去的浮冰忽而将钢丝绳拖出好远,忽而将钢丝绳紧紧压在船壁,这两个半小时最让人揪心。当仪器即将浮出水面,两块大冰已经将海面紧紧封闭。队员们开始与冰块斗智斗勇。一会儿将桁车拉进拉出,一会儿使劲摇钢丝绳,使压在一起的两块冰有所松动。后来,试着谩慢将仪器强行上升,将冰块间的缝隙挤大,最后抓住战机,突然向上提升,仪器破冰而出,甲板上一片欢腾。升上来的仪器上还卡着一片10公斤重的晶莹冰片。 右舷仪器上来之后,第二项作业在后甲板开始。地质组的五位同志仗着钢缆粗、仪器重,开始大胆作业。怎料海冰不吃这一套,把后甲板下面的水面封得结结实实,没有给仪器留任何缝隙。这可难坏了人家,只有耐心等待,好在船停站时间长,有足够的时间可用。 寒冷的天气,6级的大风,使后甲板成为严冬的世界,而人与冰的对峙在继续着,比毅力,比顽强。海冰退缩了,露出一个小缝,地质组的柱状采样器冲向海底。 接下来是2个小时的漫长作业,冰块随时会阻断收器的归路,卡断钢丝绳的巨大风险时时威胁着每一个人。最后,经过长时间作业,他们又采上一支4米长的柱状样品。 那种兴奋、那种激动,队员们溢于言表。队员们利用船动车的时间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又开始放庞大的多管采样器。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干的,只知道结果:得到了满满8管地质样品。 左舷的同志抱负更大,他们把P5站当成连续站来做——每6小时重复作业一次,每次拖3种网,拖到500米水深。在冰海做连续站是“危险和艰苦”的代名同。这些项目仅钢丝绳上下就要4小时, 24小时的作业不会有时间休息;海中流冰浩荡,网具与人员要冒更大的风险。但决心已下,剩下的就是士气与斗志。下午,海洋局三所林景宏女士的500米拖网第一个遇险, 卡在冰中上不来。甲板上,组长矫玉田亲自指挥,最后,船长亲自指挥轮船动车与大洋组配合,反复前进后退。就在冰块旋转的过程露出一小块水面,给队员们几秒钟的空档,队员们迅速抓住战机,将网具提升出水面。数秒钟后,大冰块又将海面牢牢封死。大家直吐舌头,好险哪!网中拖上40公斤重的海冰。 第二次遇险是在早上6时, 海洋所李超伦与张武昌的拖网被海冰卡住,无论如何拿不下来。冰块太大,绞车根本带不动,憋得直叫。队员们只好继续放钢丝绳,海冰带着钢丝绳越漂越远。 忽放忽收,直到放出160米钢丝绳,海冰在远远漂过船尾后的一次旋转中,突然放开了钢丝绳。李超伦博士高兴地告诉我们,他们P5站拖到了纯大洋种的浮游动物,与北冰洋其它测站的群落结构完全不一样。 当问起如果拖网真的被卡断有多大损失时,队员们都说,网具损失多少都不可惜,可惜的是那些从500米深海拖来的样品。这些北冰洋的深水数据,太难得了。 P5站与其它测站不同的是,它不是计划内测站,可以干,也可以不干。 0808-1(BJ0809)北冰洋,一个老人的最后战场 《送曲老上冰》,写我目送中科院大气所59岁的曲绍厚研究员从准备到登机去冰上进行24小时作业的经过,登在第六期《北极探索》报的头版头条。 队长陈立奇看了,对我说:没那么严重吧,你写得也太悲壮了,我也觉得有点“过”,上冰又不是上战场。可8月7日晚,我、张岳庚和曲老又聊一聊,发现写的还不到位。北极的冰就是曲老最后的战场,只是他表面很轻松而已。 这次曲老他们被直升机送上冰后,赶紧搭帐篷,花了两三个小时。不敢歇口气,又赶紧做测试。他们的测试手段,就是用一个充满氮气的飞艇,下面拖着一根尼龙绳,绳上挂着一串传感器。尼龙绳长1000米,飞艇像风筝一样飞上天,传感器在此间就会把大气中的温度、湿度、压力、风向和风速等数据发送到接收机上。 一上一下, 得四五十分钟。而在24小时里,曲老他们收放了8次。这之间,他们只吃了两顿饭。第一顿饭是速冻饺子。开始煮的时候,发现忘了带水,就用矿泉水煮。 4个人吃了6袋,一个没剩。“最好喝的是汤,全喝完了。”凌晨2点多,大船到了大浮冰的边缘。我们坐吊车上冰面,赶到营地时,他们刚喝下最后一口汤。这时离前一天的晚饭己过了9个小时。 我看见曲老一个人站在红色的系留飞艇下面,在北极夜晚藏青色的天、藏青色的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孤独。 我飞奔过去,问曲老:“您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他告诉我,飞艇已经升空了一次, 取得了900米高空以下的各种气象参数。刚才发电机没油了,我们运来了油,就可以继续工作了。“我怕飞艇被风刮跑,所以就在这儿守着。” 原来聊天时,我曾问他:您一辈于放过多少次飞艇?曲老想了想说,应该不少于2000多次。青藏高原、西太平洋以至南极、北极,都曾留下曲老和他的飞艇的影子。 “那飞艇跑过吗?” “从来没有!” “那您为什么还担心?” “飞艇常发生跑了的现象。中国环境科学院、国家海洋局的飞艇都跑过,原来在西太平洋考察时,美国人也跑了不少艇!不过他们有钱。” “这一跑能损失多少?” “艇加传感器2000多美元呢。” “您带了几个飞艇?” “3个,以防万一。如果来到冰上,因艇飞了做不成测量,那该有多遗憾!” 在冰上呆了两三个小时后,我们觉得又累又饿,就撤回了船上。而曲老他们又坚持一个白大,直到晚上7点。这期间,他们对付了几个饺子、4个鸡蛋,“胡乱塞下去的”。 我目睹直升机把他们接回船上的全过程。 第一次,飞机落在离他们有200米远的地方,他们只好在饥寒交迫的情况下把各种物资搬上飞机。令人不解的是,只乘下几个人时,第二次飞机反而直接向他们落过去。直升机带起的风把几米长的大海绵垫于吹起来,飘得老高。 曲老说,来极地考察,得耐寒、耐饿、耐疲劳。 您这么大年纪,还非得跑未受这个罪吗?我们试探着问。 曲老说,他老伴原来是部队文工团的,京剧唱得好极了,是梅兰芳的关门弟子。“我们青梅竹马,由父母包办。我父亲和她母亲认识,两家关系不错,老人就把亲事定了。”曲老有一儿一女,都已经工作,日子过得很不错。“咱们出来前,不都得让家属签字吗?我自己签的,变个笔体,”曲老说,“老伴坚决不同意我来,可我就是喜欢来!” “我来之后,别人都不想,就想我的外孙。我拒绝和老伴她们联系,邮件、电话都没告诉她们。反正有事也解决不了,反而让我分心。还是踏踏实实干点工作的好。” 曲老他们被飞机接回来后,第一件事是吃饭,第二件事是睡觉。一脱靴子,左脚袜子是湿的,脱了袜子,才发现三个脚趾头变黑了。“我在冰上一点都没感觉出来,可能进了湿气。” “下次您还会来吗?” “不来啦!人贵有自知之明,这么大年纪,不能给人家添麻烦了!” 不过,曲老没把话说死:“如果人家请我来,我还会来。 这使我想起第一次进人浮冰区,曲老在船头脱光膀子的事。显示一下身体健康,我猜想曲老还想再来。 “您在下面守着,飞艇就不会跑吗?”我最后问。 “就是飞,我也得看着它飞。如果我到帐篷里休息,一出来飞艇没了,我心里多难受!” 0808-2(BJ0809)直升机上察冰情,置身人间仙境 ㈠ 机会从天而降 直升机马上起飞,请有关人员到后甲板集合! 我听见这广播,赶紧跑到停机甲板。我知道,这是到加拿大之前的最后一个冰站了。 从8月8日早上起,我们的船就停在这儿。风很大,雾也很大,小艇放不了,飞机也飞不了,大家都在等着。晚饭后,天放晴了,阳光普照冰面。 这是一次冰情侦察,主要有首席科学家陈立奇和他的几个助理。我拎着相机,对陈立奇说:“我交给你一个任务……”陈立奇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你甭给我任务,想拍照片跟我上去吧!不过你得跟吴金友说。” 我差点跳起来,盼望己久的机会就这么到手了!我跑步去找吴金友,有人说,他已到了后甲板。拎着救生衣,我马上又跑到后甲板。陈立奇已经和吴金友说过了,可吴金友说,跟随的记者己定好了四川电视台。 一个180度的大转弯。 我的心情,可想而知。又过了两分钟,机组的徐勤和、齐焕清说可以多挤一个人,“空军司令”胡传功对吴金人说,让任建民上吧。又是一个180度的大转弯! 直九两排座,共8个座位都坐满了。我只能挤在两排之间,蹲着。秦为稼问我:“你上来老胡知道吗?”他不放心,又用对讲机确认了一下。老胡回答:机长同意了。 直到飞机起飞,我才放心。 ㈡ 置身人间仙境 直升机径自向北飞去。 向下看,我们的船在冰区边缘,外边是开阔的水面,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浮冰。 浮冰的形态多种多样。浮冰之间有冰间水道。冰间湖,浮冰表面有冰脊、融池,感觉如同从飞机上看江南水乡差不多,仿佛阡陌交错,有如良田万倾。可以明显看出风的痕迹,冰面上好像一片软软的白沙,被风一吹,凝住了。 向北飞了约半个小时,一路上冰都很薄的样子,仿佛用一根手指轻轻一搅,就会支离破碎。我担心如果飞机找不着一块可以降落的冰,队员就没法上冰作业,我也就无法拍到作业场面。 但行家就是付家, 俄罗斯领航员伏拉基米尔手握GPS定位仪,不停地在纸上写写划划。飞机开始降低高度,可以看出下面薄冰原来是一块很大的冰,冰间湖很多,造成冰很碎的感觉。 秦为稼问领航员:“Old Ice?(多年海冰?)”伏拉基米尔很肯定地点点头:“01d lce !” “飞机转了半圈,看准一个较平的地方落下去,触冰后马上升起,移了一下,才落地。副驾驶齐焕清先调机,走了几步,确认没有问题,才把舱门打开。 康建成马上找到一块雪地, 用手钻取冰样。钻到1.4米深时,有融水渗出,表明冰中间有部分融化。 这块冰上有3厘米厚的雪,康建成马上打开密封塑料袋,取出一只洁白的手套,把己断成四截的冰样小心翼翼地装进样品袋,再放到一只箱子里。陈波则用汽油钻测厚度,碎冰渣被带出来,飞出老远。钻了两米,没有到底。 这时候,我有时间看一眼周围的景色。雪,干净极了,比以前见过的颗粒粗得多,也硬得多。雪层上分布着几米到十几米宽窄不等的融池,其中水呈淡绿色。雪的表面有如轻风理过的细沙, 线条柔和细腻。快到晚上8点,极地的太阳亮亮地、斜斜地照过来,每个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 秦为稼说,有没有置身人间仙境的感觉?的确,就像在云中,除了直升机的声音,静极了。捧起一捧水尝了尝,一点不咸,感觉有点甜甜的。我有点渴了,索性连喝了三四口。 伏拉基术尔也伏下身去尝水,我想拍张照,一脚踩到融池的边缘,左脚滑了下去,赶紧抽身,水沾湿了鞋面。看来往冰面上救生衣不离身,还是对的。 这块冰位于北纬74度02分,离我们的船大约70公里远。 ㈢ 发现“作战”目标 有了这次的经验,再看下面的冰,我也知道,颜色发蓝的是薄冰,发白的是多年积冰。 飞机往回飞,远远看见雪龙船,如小指甲大小。这时,我们又发现了一块较大的浮冰。 飞机又落了下去,康建成拿冰刀挖了挖,表面的雪有7厘米深。他打定上意要带他的小组到这儿取样。 只停了10分钟就又起飞了。 这儿离雪龙号有6海里。在准备降落时,又有了意外收获: 在距雪龙号只有1.5海里的地方,有一块面积不大但很厚的浮冰。“飞机在上面盘旋了一圈,冰上融池也不多,适合联合冰站作业。当即决定,把船开过来,靠到冰边缘。于是,我们找到了两个“作战”目标。 我本人则已是战斗了一场: 数码相机两张卡都满了,200多张,两个胶卷也一张不剩。下了飞机,两个膝盖蹲得酸酸的,几乎走不动路。后背凉凉的,全湿了。 0810-1(BJ0811)小艇放球,来一曲“老王卖瓜” ㈠ 时我不待,“顶风”作业 北极的晴天,蓝天如洗,白云如丝,冰面覆雪,照出来的照片美极了。 可惜晴天太少, 大部分时间阴沉着脸。因此,从上个冰站作业结束,已经5天了,第二次小艇作业一直没做。 这中间, 放艇计划一再推迟。昨天午饭后,广播说全体上艇人员注意,1点30分放艇, 隔了一会儿又说,l点45分准时放艇,全体上艇人员在甲板集合。又过了一会儿,广播里又说::“停止放艇,全体考察队员二楼大餐厅开会。” 大家开玩笑说:“现在科考计划的改变不是按天说,而是按分钟计,10分钟一变。”其实谁也不想乱改,天气太差。昨天早饭时阳光灿烂,只是风很大。可到中午已是大雾弥漫了。 8月10日早上, 我还在睡觉,听见广播说:“全体上艇人员准备,10点钟准时放艇。” 小艇名叫长城艇,雪龙号每次为南极考察站运送油的补给,都是用这个小艇作为“登陆舰” 。它长约25米、宽6米、载重25吨,平时藏在雪龙号的“肚子”里,要用的时候,先打开大舱盖,用两台大吊车把它吊到甲板上,再从甲板上吊到海里去。 今天的天气非常糟糕,阴沉沉的,风呼呼地刮,船上风速达到10米/秒。但时不我侍,再不放艇,考察队到加拿大之前就没有机会了。 ㈡ 东拼西凑,尽数“上身” 我赶紧爬起来,到处借衣服。问了4个人,第5个考察队员拿出了暂时放在他那儿的一套公用羽绒服,上面还有中国南极考察队字样。 在这件又肥又大的考察服里,我穿上了发的、自己带的所有衣服。上身从内到外依次为:平时在北京冬天穿的保暖内衣、这次发的保暖内衣、发的羊毛衫、自己带的厚毛衣、 发的夏考服、发的防寒服、借的考察服,共7层;下身穿有:平时在北京冬天穿的保暖内裤、这次发的保暖内裤。自己带的羊毛线裤、夏考服、考察服,共5层; 脚上有:自己带的厚线袜、发的厚袜套、带有毛毡的深筒胶鞋;头上有:带有护耳边的考察毡帽、防寒服帽子、羽绒服帽子;手套三双:线、绒、皮各一。眼睛上除了平时的近视镜,还挂了副墨镜。 队长陈立奇亲自跑到我的房间,替我拉上羽绒服的拉链,系上救生衣的带子,令我既感动又觉得似乎有些悲壮。 之所以如此打扮,实在不是夸张。上次上小艇睛空丽日,一帮记者还被冻得鼻青脸肿,今天这天,还飘着一种看不见、觉不出的细雨,而且计划在寒风凛冽的海面上呆六七个小时!必须做好1分钟也不能躲避寒风的准备。 《解放军报》的于春光没借到考察服,一身“便装”就要上阵。一位考察队员有点不忍心,临上船前把考察服塞给了他。 ㈢ 遵守“纪律”,饥寒交迫 出发的时候, 3位“头儿”分别叮嘱我们记者三段话:谢思梅对大家发表“动员令”说,晴空丽日体现不出我们科考队员的精神,必须迎着困难上,这是考验意志的时候。吴金友接着把记者叫到一起说:你们记者尽可能不要进驾驶台,不要给科技人员带来不便。下小艇时,秦为稼对我们说:“你们千万不要冒傻气,该进驾驶台避风就进去一会儿,不要硬抗着。实在抗不住,给我说一声,我让你们回来。” 三段话,各有背景。解思梅是小艇观测的倡议者,但一开始就遭到很多反对,许多人认为小艇不安全。到了北极之后,大家实地看了小艇,感觉小艇还不小,就愿意上艇做实验。 今天放艇,不少科学家觉得没有太阳、风太大,恐怕没有效果,但老谢觉得再不做就没有时间了。 前儿天第一次放艇时,科技人员原本只同意4个记者上艇,结果有5个记者上艇,遭到强烈反对。 他们担心人太多会影响工作。最关键的是,他们都没有在冰海小艇上呆过,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会冷成什么样。如果记者都躲到唯一的“避风港”——驾驶台中,他们到哪儿休息呢?” 负责协调新闻记者的吴金友十分为难,他一方面想为每一个记者都创造一次上艇采访的机会,但又不敢戴“影响科考”的帽子。所以,第一次上艇前,他交待记者不要进驾驶台避风。寒风中的七八个小时,记者们果然没有一个进去,当时上艇的唯一女记者袁力,由于上艇前写了一宿的稿子,在小艇甲板上的寒风中睡着了。 ㈣ 地利占尽,不得天时 小艇在驶离雪龙号几百米的地方停住了,透过浓雾,可以看见大船影影绰绰的影子。科技人员开始架设便携辐射仪,这是一个铝合金架子,伸出船外两三米的地方绑了个陀螺,从而使幅射仪在船体晃动情况下始终能保持水平状态。小艇靠在浮冰边缘,辐射仪上有一个镜头测太阳光的强度,另一个镜头测反射光强度,两者相减,就可以测得海冰对太阳辐射的反射率。谢思梅说,除了保持水平之外,要准确测量反射率, 还要求幅射仪必须距冰面2米之内。因此,这个项目必须在小艇上进行。 但不幸的是,今天根本没有太阳,幅射量太小。 第二个项目。邹斌拿出一个橡胶气球,打开旁边的钢瓶,用高压氮气充气。谢思梅介绍说,把气球拧在电动绞车的绳子上,由于氮气密度低于空气,球就会往上升。在球的下端栓着一个探测仪,随着高度增加,每10米向大船上的接收器发送一次温度、压力和风速的数据。 小艇刚停时, 测了一下风速,6.2米/秒,比大船低。但风在不断增大,放球时再测, 已达到7.8米/秒。气球是中科院大气所邹捍提供的,他通过对讲机遥控指挥。 他要求把球充到100个大气压,但只充至40个气压时,风就已经把球吹得快拉不住了。不得不放放看。 随着缆绳放长,球不是一点一点往上升,而是与海平面成不到10度的夹角,被风径自吹向左边。是不是压力不够?绞车回转,把球艰难地收了回来。再充气。我们记者都放下了手中的相机,帮着一块儿托着球,以免球被风吹到艇的栏杆上,碰破了。 终于充到100个气压, 重新把球放出去。结果是没有任何改观,绳放得越长,气球沿海平面飞得越远。球总的趋势是向上走,差不多升到了六七十米。正在这时,邹捍问:“怎么没有信号了?” 赶紧把绳子往回收。风太大,绞车的电动机带不动,走走停停。我们四五个人像拔河一样往回拽绳子,一边拽一边喊着号子。球离船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可以看见球下面的探测仪已经不见了。 再往回拉几下,手突然轻了,气球顺风直上,飞了,绳子头上,只剩气球的嘴。大风生生把球拉断了。据邹捍说,充一个球的气是700元,球300元,探测仪2000多元。在极地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想测得一点数据,真是不容易。 ……这次放小艇可谓占尽地利,可是不得天时。从大里说,没有太阳,风太大,两个重要的项目没法开展。往小处看,我们拍出的照片光线不好,也没有像第一次那样看见两群海象。不过,海象都是以底栖生物为食,只有浅水区才有。 ㈤ 记者“卖瓜”,自卖自夸 我这次下艇,用谢思梅的话说,是请来的。因为她除了记录数据外,还要留下周围冰情照片以供参考。我带的数码相机好,很荣幸地被她选中担当重任。因此,我除了拍新闻照片外,还要拍周围的冰情。 中央电视台2位记者原计划第三次再上艇,这次临时改变。再加上计划中的5个人,结果我们就有8位记者上艇。 从12点05分下艇, 紧跟着科技人员忙活,不知不觉2个多小时过去了。老谢提议, 吃完午饭再干。科技人员和船员在驾驶台里用餐,我们8个记者都留在了露天的甲板上。大家围着一只电饭锅,准备煮速冻饺子吃。 坐了一会儿,我觉得前心贴到了后背,脊梁直冒冷气。早饭没吃,出来时已到吃午饭时间。七八级的风一刻不停地刮,带走了我身体中的热量,也带走了电饭锅的部分热。第一锅水煮了大约40分钟才开,再仍两袋饺子进去。李文祺撕包装用力太大,把饺子弄掉在甲板上,他抓起来又扔进了锅里,我们谁也没有觉得不妥。 其实空气的温度不是很低,在零度左右。海冰正在融化,大量地吸收在空气中的热量。我感觉,我们的热,也被周围形状各异、翠绿色的冰吸进了清澈的大海。 又过了很长时间,饺子熟了,我们用一次性的水杯,每人分了三四个饺子和半杯汤。“真他妈的香!”不只一个人发出这样的感叹。 很粗鲁, 但我觉得我们都很可爱。一直在寒风中坚持了近7个小时,我们谁也没进驾驶台休息。中青报的张岳庚在寒风中睡着了,我拍下他的睡相,回来后放大了看,感觉像一只乏海象。他睡得那么甜,不知是否回到了温暖如春的家中,回到娇妻爱女身边?看着看着,我忍不住想笑,眼睛里却有湿湿的东西出来。我想以后每次看到睡如海象的老张,今天经历的一切都会历历在目。 0810-2(BJ0811)胡子“养”一月,一日之间没有了 ㈠ 关于胡子 今天放小艇,很多人替我惋惜:胡子没了!正是需要它保暖的时候! 大约1个月前, 在来的路上我留起了胡子,受的是夏立民的影响。他是个老南极了, 没出发前就开始蓄起一脸络腮胡子。 平时很少见到蓄胡子的男人,我专门“采访”其个中原因。夏立民摆出了“老经验”姿态,告诉我留胡子有两个作用:第一,保暖;第二,防紫外线。他进一步解释说,在南极的夏季,太阳一大24小时挂在脑袋上方,大部分阳光又被反射回来。光线从下往上走,带帽子根本不起作用。 队长陈立奇又提起我们报社的记者孔晓宁,他以前去南极时,脸被晒掉了两层皮。我也在他的书中见过他黑黑的面孔。于是下决心效仿夏立民,从当天起不剃胡子。开始感觉不错,省了一道每天必做的“功课”。胡子一点点加长,大家没觉得不自然。居然又找到两个“同志”:《地理知识》杂志的薛冠超和《工人日报》的孙覆海也留起了胡子。 渐渐地,我的嘴边蒙上了黑色,大家开玩笑他说我像布哈林。并有人夸我的胡子整齐、漂亮。妻子得知我留起了胡子,也感到很好玩,给我写信说,回去后不许扎她。 我觉得自己的胡子不是很好看,不少胡子的方向不顺,还有一些是红色的。我想起从高中起,我就经常偷偷地拔胡子,总觉得自己长胡子的样子太老气。又不敢刮,听说越刮长得越快。能就是那时伤了胡子的“元气”,否则会更整齐些。 但胡子很快给我带来了麻烦。吃饭时感觉有点碍事,沾到下巴上的饭粒不好擦。另外,我常在夜里写稿,一觉醒来,不是该吃中午饭,就是该吃晚饭。顾不上认真洗脸,更顾不上胡子。我自己感觉感冒就由此而起,于是杀心暗起,准备斩草除根。 先把这想法说给“同志”们听,薛冠超劝我说:你想想,在北京伯你哪有留胡子的机会?留两个月,最后照张相,多好!返航时再刮吧。队长陈立奇也说,胡子能保暖,留着挺好的。我又不忍心下手了。 同屋的聂晓阳偶然在鄂副队长那儿看到我在上海时的照片,说根本不像我了,与现在判若两人。我们报的海外版登了我写的一篇稿子,并配了我的一张照片,妻子看见很难过,说我老多了。 于是我特意照了几张照片,准备跟自己的胡子作最后诀别。经过昨天一个晚上,我决心已定,可剪刀偏偏不见了。用电须刀费了半天劲,不见成效。幸好发现了一支刀架。我第一次这么仔细地专门清洗了我的胡子,并涂上肥皂。又牺牲了半个多小时,并以下巴上一条血痕为代价才斩去了胡子。 今天,每个见到我的人都觉得受到了“震动”。陈立奇说我“脱胎换骨”了,有人说我年轻了10岁。还有人半开玩笑地说,你这样整齐的胡子怎么刮了,有人乱乎乎的都没刮。以前常感叹发型之于女人的重要,同一人换一个发型,能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可惜男人留胡子的机会太少。以后,我肯定会在儿子上高中时送他一把剃须刀,以免他的胡子(包括下巴)受我当年那种罪。他如果有机会留胡子,会比老爸更漂亮。 ㈡ 说完胡子,再说记者 我们这次来了21个记者,是极地考察史上记者入数最多的一次。 我曾跟队里好几位科学家谈过,问他们这样一个问题:这次来这么多记者,你们科学家怎么看?他们的看法大致相同:中国的极地考察事业需要关注,需要支持。极地考察这几年的发展证明,新闻报道也是极地考察事业的一部分。 副队长鄂栋臣教授说,首次考察队去南极时,新闻媒体天天报道,影响非常大。回国后领导人接见、经费支持、投资增加,一时间非常红火。到80年代未,记者去南极少了,南极考察一度中断接受记者随队采访,关心南极的人也少了,一凉就是好几年。去年南极冰盖考察,中央电视台天天报,全国关心南极的人又多起来了。这次来北极,因为来了这么多新闻单位,很早就宣传得全国都知道了,结果赞助吃穿用实物的就特别多。 道理是这么回事,事到跟前想法就变了。 就拿科技人员来说,平时你约他采访,一般都愿意,因为可能一年半载都没人采访。可现在有20多个记者,几乎天天有人找他采访,他有点烦了,就跟“新闻班长”吴金友提意见,说这么多记者搅得他不得安宁。 科技人员反对记者上小艇,可能有个误解,觉得记者都是游手好闲看热闹去了。实际上,看热闹谁去受那个罪?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不相信,如果听见自己的孩子在北冰洋的寒风中挺立六七个小时,一会儿风都不能避,哪一个为人父母的不会心疼地流泪。 记者参加科考队,身份都是科考队员,任务是新闻报道。从这一点来说,记者与科技人员没有什么两样。其实很多科技人员也承认,记者比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辛苦。从工作强度上说,科技人员都是分组的,全程60多天,有自己任务的时候可能还不到20天。可记者天天有任务,时时提心吊胆,生怕漏了什么线索。大部分记者每天都要发几千字的稿件,不少记者同时担负为多家单位供稿的任务。一天十几个小时的工作量,睁开眼就是采访、写稿,没有白天,没有黑夜,没有周未,没有假日,60天连轴转。 科技人员只要按计划,在指定的地点干完指定的采样任务,应该说非常辛苦。可从工作压力上说,他们没压力,干成什么样算什么样,实在采不到样就算了。可每一名记者都面临其他20个同行的压力,他们写的东西都是面向公众的,谁好谁差,一目了然。几乎可以不夸张地说,雪龙号上的这60多天,是中国新闻史竞争最残酷的时刻之一。因为他们面临的人非常少,差不多每6个人中就有1名记者,他们的任务非常重,大部分记者得天天发稿,他们面对的资源非常贫乏,没有成果、没有发现,天天面对同样的冰、同样的瓶瓶罐罐。 我以前做体育记者时,总感觉采访同一场比赛的记者竞争太直接,但这一次的感觉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样的条件下,这次的新闻队伍却非常团结。大家有竞争、有合作,小艇争着上,但不管谁最后上了,回来后没有因此产生矛盾。听说以前去南极采访,有的记者间互不理睬。 我还听说,这次参加采访的记者是最幸福的。以往去南极采访时,记者首先要完成考察队员的任务,比如搬东西、刷房子,业余时间才能采访。有时候别的队员睡觉了,记者才能开始写稿。最典型的莫过这么一件事:有一次,大家都在紧张地干活,一名电视台记者忽然感到这场面太感人了,应该记录下来,就放下手中的活,跑回去扛来摄像机。没想到一名队员勃然大怒,对着记者一阵臭骂。 据说这记者后来认为自己挨骂是应该的,我却有着不同看法。如果说干活是他作为队员应做的工作,摄像也是他作为队员应做的工作。两者之间相比较,后者其实更重要。因为考察队如果需要一名干活的队员而不是一名摄像记者,完全可以找一个膀大腰圆的民工来即可。 仔细琢磨记者与极地考察事业的关系,有“横看成岭侧成峰”之妙。考察队可以说:是我们为记者提供了参加科考的机会,否则他哪有机会写文章、出书?尽管新闻单位也交了钱,我们不让你来,你交钱也没地方交去。新闻单位可以说:如果不是我们为考察队刊登了这么多文章,哪会有那么多人关注极地考察?哪一个赞助商不是先观察有哪些媒体关注,然后再决定掏不掏腰包?再说,你在南极再辛苦,不是记者给你宣传出去,你自己去说,有几个人能听到?我们不给你报道,你登广告得多少钱?不过这新闻记者就像不按一个方向长的胡子一样,有喝粥不方便的时候。记者又被称为自由职业者,腿自由,嘴自由,到处乱跑乱说。这其实是记者的职业病,一个喜欢沉默寡言的人不会选择记者这个职业的。但正如胡子不是故意给我造成不方便一样,记者也不会故意与你作对。正确的方法应该是多加梳理,使他们按你的意愿长。如果你没有功大或耐心,当然可以像我对待自己的胡子一样,一刮了之。 反正我刮完后觉得凉嗖嗖的,没法装点门面了,更谈不上御寒或防紫外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