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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胖子张老闷儿列传

作者: 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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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 私房话




  上回提要:文化部副部长郑振铎与徐悲鸿就《八十七神仙卷》
       是否吴道子的真迹发生争执,各执一词,既真诚
       又任性,令张老闷儿看得傻了。另一角落,正是
       「全国山河一片『俄』」,为了欢迎苏联油画专
       家,弄得文化局上下闹哄哄。

   这一回:张老闷与满堂大谈学术艺术是今不如昔,以古讽
       今,妙喻连篇。如老闷儿单位的杨东生,论斤两,
       半斤多的党龄,廿斤的架子,与乎《儒林外史》
       中的寡妇王太太有异曲同工之妙。还扯到中南海
       闹狐狸精的笑话,浮想联翩....。

  「胖子,电话!」满堂叫。

  「电话...胖子!」满堂没听见回音,房里房外一瞧,喔,可能在厕所。

  「胖子!胖子!....电话,听见吗?」

  没回音。推门一瞧,睡著了。蹲坑也能睡,伏在膝头上,手里延M捏著草纸。

  「我说你简直越来越神!」满堂笑成一团。「什么好笑!什么好笑!--你先出去吧!」

  等到胖子接电话,那边挂断了--

  「你看你看!这么性急,裤裆里盛只剌[虫胃]....」

  满堂听胖子一说,回身过来,摇摇头,又去看她的报纸。

  「喂!《儒林外史》熟不熟?」胖子问。

  「什么熟不熟?」满堂也问。

  「里头说了个王太太,记不记得住?」胖子十分得意。

  「《儒林外史》里头姓王的多得很。第二回的王孝廉;讨偏房的王秀才;穷途末路的王观察;向知府家的王总管;儿子小王;还有安丰典当的王三胖;是不是王三胖那老婆?」

  老闷儿睁大眼睛听著老婆大显《儒林外史》,原是没有料到的。

  「有两下!」胖子说。

  「就小说看,《儒林外史》最棒!」

  「你是说,你最喜欢....」

  「最喜欢就是最棒!」

  「《红楼》呢?」

  「我是说小说的文学性--这些你不清楚。你跟大家凑热闹....」

  「唏?你说我不清楚?多少人『跟』《红楼》你知不知道?」

  「跟有跟的跟法。我说的是『小说性』。你是不是要跟我谈《红楼》?」

  「我晓得你记性比我好!《红楼》总之比《儒林》伟大!」胖子急了。满堂微笑。

  「我问你」满堂说:「你怎么讲起了『王太太』?」

  「寡妇王太太原先不是不知道鲍廷玺是戏班子的吗!媒人又介绍鲍是个好大力气的武举人,王太太抬进门好些日子才弄清楚嫁的是个戏子。晕死过去。原来的打算一场空,吵吵闹闹,日子一长,也只好沉默地接受了现实....」老闷儿说。

  「你想讲什么?」满堂问。

  「我们所里前天也来了个『王太太』--」胖子说:「杨东生,你认识的,『生产自救』时,记得罢!大家在集上为老乡画像写生卖钱,他把钱偷偷拿去吃驴肉喝酒,挨了批的那个,记得罢?」

  「哦!是他呀!他来研究什么呀?怎么叫他『王太太』?」满堂问。胖子开始笑了:「这家伙现在胖了,一摇一摆。来的那天兴高彩烈,咧著嘴巴笑,当看到他的办公桌给安放在图书馆书架胡同的靠窗子的那头时,大失所望,怒火中烧,抢天呼地地破口大骂起来:『这算什么玩意儿?吓?办公室都没有,算什么『负责人』?

  「同事问他,是什么部门的负责人?行文不见这么写。

  「『怎么不是负责人?明明写了『负责研究』方面的负责人,没有看见吗?

  「同事说,我们大家都是『负责研究』方面的负责人嘛!你来晚了,我也来晚了,老吴老张和刚从日本回来的老邓都来晚了,只好找个地方将就著摆张桌子。你那光线好的位置还是老吴自动让出来的....』

  『不行!你是什么?我是什么,怎么能在我身上搞平均主义呢?我四〇年参加革命,明摆的我不能接受这种待遇嘛!不行!我有地方讲道理,我不能忍受和容许这种漠视革命老干部不负责任的官僚主义作风,我有地方讲理!』

  「同事们都有点著急」。

  「『算了吧!老杨同志,将就些吧!听说不久要搬新地方,那时候,大家一人一间房,早就讲好的!』

  『这是什么话?开玩笑!干革命只争朝夕,没听说过要等三年五年....

  「这么一来,大家都没话说了。眼看他一溜烟地出了大门。又听到他在门口喊:

  「『车呢?我的车呢?』

  「『...还要接送别人哩!早走了。门口有三轮车,王府井有公共汽车,你就放下点架子吧!』旁边别人的司机告诉他。

  「所里的人都扒在窗口观看,说是在长见识。

  「他妈!真丢人!」胖子一口气说完、居然不笑了。

  「会不会精神上有点毛病?」满堂问。

  「什么毛病?教养!--人总是把教养不够说成是一种风格或脾气;要不就说是精神病。这位『王太太』出身放牛娃,延安入过美术夜校,你看,论斤两,二钱艺术夜校素质,三两的年纪,半斤多的党龄,二十斤的架子。自以为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了!」老闷儿说。

  「看起来好像决心不干了,要到部里去闹。没想到第二天坐著三轮车来上班,低著头,忧闷沉重,压著嗓门问我来了没有?真要找我,我以为干架;没干,只说;『我想我可以搞民间年画』,我告诉他民间年画研究这里有个姓王的同志搞了好多年了,你赶不上。『那我搞民间剪纸....』我想那可以;『暂时这样吧!』这几天真乖乖地坐在窗子跟前写东西,翻书,不过我不信他做得出什么东西。大家背后都叫他『王太太』」

  「刻薄!」满堂说。

  「这有什么刻薄呢?我们所的人都是真才实学搞研究的,有根有底,王太太要还是老脾气,以后日子就不好过得很。」

  「那也不见得。大家要是都好,怕也给带出来了...」满堂说。

  「人若是缺少点幽默感,一辈子也难变好。」老闷儿说:「此人对自己的短处和缺点没有胆量欣赏...」

  「幽默感太多,这年月能过得平安?」满堂问。

  「马克思说过:『幽默感是一种智慧超过别人的自信』」

  「一个是『超过』,一个是『自信』,不危险?马克思真这样说过?」

  「马克思哪本书上说过我不知道,周扬说是马克思说的。」

  「即使是马克思说过,我也觉得不太有概括性,想超过别人,起码就不够幽默。幽默的产生不过是严肃的东西失掉平衡而已。你们的『王太太』就是个失掉平衡的例子。惟愿研究所衮衮诸公事事平安,长命百岁,无灾无难搞出名堂来。」满堂说得得意,又见老闷儿真在听她,便乾脆放了报纸。

  「我喜欢我那个研究所」老闷儿说。

  满堂发生了兴趣:「喜欢它什么?」

  「人!」老闷儿说:「你想像不到我们那帮人多有意思,真是『蒜瓣就凉水,嗄巴儿脆!』,嗳!比当那个他妈的臭局长,日子好过多了!」

  「有没有李觉觉这号人?」

  「这号人在我们那儿呆不住。有深度的地方他呆不住!--支部书记,办公室主任学有专长,都是专家,有趣,几个过去的故事,说出来要笑死人....讲几段给你听,有没有兴趣?」老闷儿说。

  「你自己不先笑,我就听。」

  「哪!先来这个人。姓文的文楼晓,解放前的地下党员,大金石家寿石功、寿玺的徒弟,在所里搞金石文字,刻得一手好图章。我读书时就认识他。大近视。从不惹人,人惹他也不见还手。思维、言语、行为一律软糯。老北京,鼻音,三人以上就尴尬吞吐,说不出话。好烈酒,喜浓茶浓烟,手指头一律象牙黄。

  有人请他刻图章,他说『好〔口墨〕!好〔口墨〕!』过了几个月遇见又说请他刻图章,他也说『好〔口墨〕!好〔口墨〕!』一两年之后见面还是说请他刻图章,他从眼镜框瞄那个人,慢吞吞地偏著老京腔说:『我...我看这样、这样吧!我几、几时给、给您买块石料,您、您、您去请别、别人刻吧!好不好?』

  那人恍然大悟,知道是自己失礼了,怎么请这么一位高手刻图章还要他出石头呢!方才刻图章那番话,像糊涂人吗?说他精明?你听底下的这段。

  解放前,中南海跟北海、故宫一样,随便人都去得的。中南海空荡荡的殿里院里看什么呢?说是随便去,比起颐和园跟北海,却又少了好多兴趣。

  那时候,中南海殿堂里闹孤狸精。某银行家的二姨太太,西城某北洋军阀的外孙,通县一家大钱庄老板的三少爷半夜三更都让狐狸精吸到那里混过,一丝不挂,衣服给撂到高高的梁上。

  我们这位老文那时正在研究蒲松龄,对狐狸精的问题,上劲得紧。蒲松龄笔下的狐狸精都有人情,很合符老文的口味,而且越来越信服真有狐狸精这号活物。既然大家都说是在中南海遇上狐狸精的机会比较多,又明白上述大户人家子女艳遇之后只是妙不可言,并没留下不堪的病痛和恶果,就生出了亲身一试的念头。

  带了食水和解饥的糕饼,钻进漆黑霉臭的怀仁堂。黄昏潜进,自我叮嘱著:『要克制,别太放纵,以免伤损元神。』黎明闪出,让蚊子咬得臭青脸肿,混身是泡。赶到东华门摊子上喝豆浆吃油饼炸圈,掌柜见了他,吓了一跳:『哟喝!哪弄得这一脸一身?』

  『他妈!在中南海让狐狸精闹的!』

  『您,给剥了没有?』

  『就是为了让剥才去的,她不赏脸哪!摆蚊子阵咬我一宵!』」老闷儿捉著茶缸子喝了满满一嘴豆浆。

  「你编的吧?怎么可能呢?」满堂完全不信。

  「吓!你这人怎么跟有的女人一样?一边爱听一边说人瞎编。老文亲自讲给我听的还能假?你这人....」老闷儿挺认真。

  「我问你,他那时入了党了没有?」满堂问。

  「我还没去看他的档案材料,不清楚!不过,起码是个『候补』和『争取对象』。」

  「那,他那个『唯物辩证法』到哪里去了?这头相信狐狸精,那头是共产党员?」

  「共产党员怎么哪!解放前,给国民党抓到要杀头的,杀头,为共产主义牺牲,都不怕,信一点点狐狸精有什么了不起?」老闷儿说。

  满堂笑了:「这理论,您上外头说给大家听听去嘛!」

  「还听不听?说个姓王的。」老闷儿问。

  「请吧!」满堂说。

  「王叶秋,知道这个人罢?民间年画收藏、研究的大权威!这人会做菜,是个高手。凡事做到家的人,都是随意点染,不拘泥章法,像个大写意的水墨画家。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请他做菜下厨,你买什么他做什么;厨房当中一站,环顾四周,油、盐、酱、醋、椒、辣、麻、芥、葱、蒜、姜、糖、芡,之后是猪、牛、羊、鸡、鸭、鱼、虾....。心里有数,然后龙行虎步地检阅灶头的火,手上的锅,案板上的刀,缸里的水,....把闲客轰出厨房,里头搅合两个多钟头,伸出满头大汗的脑袋叫大家坐好,肩头搭了条羊肚巾一盘盘、一碗碗往外端,乐在其中,自己吃不吃根本不在乎。

  客人一筷子夹下去,瞪大了眼,果然不凡。王叶秋图的就是这一瞪眼。

  做厨房最恨是火力不足,动起锅铲来冷风秋烟,音声难得配合,这无异於拜天地逃走了新娘,懊丧之情可以想象。

  王是个异类。单身一人,住处污浊邋遢要吓坏生客,房子宽大且塞满民间年画,乱七八糟心中自有脉理,手到擒来,点啥有啥。

  人问他为什么不结婚?结过婚没有?他说为什为要结婚?人说,是不是空前所以才绝后?他说,绝后?您在北京东、南、西、北城绕一圈,二十以内的孩子长得像我的,数数有多少!

  牛皮吹归吹,有的女性倒是暗中真喜欢难以想像的脏汉子,丑男人的;小白脸、俊少年、袖珍小生,懂事的女子并不真正看得起,且大多是上了年纪的太太才对他们产生母性的收藏癖的情感。这样一说,我倒又信服王这个人说话起码一半是真。

  别瞧他为人表演筵席的高妙,自已做起伙食来却又是另一境界。

  东单菜市场买来一斤带鱼。

  卖带鱼照例用一种结实的席草捆吊起来交给顾客的。

  他提回这斤带鱼,烧开半锅水,连草带鱼地就那么轻轻放进锅里。盐、蒜、葱、姜一撒,掐进海碗正式享用起来。那种磅礴热烈气象,谁见了都会震颤....」

  满堂著急了:「带鱼不洗,肚子里的东西不掏就这么吃了?」

  「想一想嘛!按照常规又洗又剖,我还讲他干吗?说说这人以前的故事,听不听?--这小子二十岁左右在天津杨柳青民众教育馆工作,年画的兴趣打了个底子,后来换馆长把他撤了。没地方法,在天津一家阔人的厨房里打下手。厨所师是口大酒坛,一天醉三次,每次三小时下手做了上手的活。每晚给老爷炖鸡汤,王把原汤原汁喝进肚,加上一模一样的水,端给了老爷,老爷说,小王手艺也不错嘛!你看,鸡汤清得跟水一样,不腻,每月加你五毫银洋!老爷脸色一天比一天绿,小王一天比一天红,太太心疑了,叫人躲在门后头三晚抓把柄,送警察局关了十天。放了。

  放了怎办?读报见南开图书馆馆员,去照相馆照两张二寸半身像。

  「干嘛的?你!」老板问。

  「喔!除了照相,你们还干别的吗?」王也问。

  「照相?照嘛相?」

  「半身像,证明书用的。」

  「坐那边!别动!」卡嚓卡嚓!照好了。

  银洋五毫,好!五毫就五毫。

  「下个月初六来拿!」

  「下个月初六?我明天就要。」

  「明天要?加银洋五毫」

  明天十点钟取相,刚开门。交上单子,纸袋打开一看,两张下半身--

  「嗳!怎么下半身?」

  「是不是你的下半身?仔细瞧瞧!」

  裤子、线袜、布鞋都对。「是倒是,我没有要你照下半身呀!可坑了我了!」

  「急嘛呀,弄两张上半身就是。」

  「来不及了!」

  「来得及!交一块大洋!以后要说清楚,这事我也替你难过。」

  钱一交,抽屉里掏出两张上半身的照片:「认准了,可是上半身,不要出门又来换!」

  进了南开图书馆,好些箱的明、清民间年画,加上当年的木刻底板,而且还学会编目,算是正式做起学问来。」

  「我看,你那个姓王的讲话水分太多,典型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满堂说。

  「年青时的唠叨,认不得真;世界这么大,性格闭塞总是不太好的。我喜欢王这个人,你不见他不知道。你会欣赏他的。我忽然想起,所里这帮人像不像竹林七贤?你说,像不像?」老闷儿兴高彩烈。

  满堂忧郁起来:「凭良心说,你下半辈子可能捡到一批精英,一批你多年没找到的知心朋友,不过,我担心,这个时代对待传统文化,传统性格的方式可能比六朝时期的政治荡漾激烈,竹林七贤的命运会重演,想象得到有过之无不及....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衔接的重要性,『当今』没意识到,真可惜,是个悲剧,没有办法...」

  「『时间』这个东西的长短从过日子的角度看是相对的。痛苦难熬和歌舞升平在历史上都短暂不过。看史料和为电影以及听那些闲言碎语,感动得再深沉都只是『知识的苦痛』,真正的切肤之痛只有亲身经历。个人的喜乐,想开了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认真干吗?这需要一点从容的勇气。--喂!别那么严肃好不好?让我把故事接著讲下去--

  有个姓吴的,吴戈,老上海美专学生,研究西画理论,群体活动中是个不起眼的角色。接近矮小,健康而不强壮。第一喜欢读书,第二喜欢朋友、第三喜欢烟酒。朋友不多,朋友以外的人都当做木头。

  喜欢哼二句京戏,五音不全,板眼欠准,朋友怕听。年近五十而膝下犹虚,便去协和医院看内分泌医生,嗫嗫嚅嚅地说了没有儿子的烦恼...

  医生把也放倒在床上,通体检查一遍,果然是毫无病痛....

  「我牙齿....」吴说。

  「牙齿和这个没关系!」医生冷淡之极:「拿这个小瓶子上厕所去弄点精液出来!」

  「什么??」

  「上厕所去弄点精液出来,我好检查!」医生说。

  「弄精液?我怎么弄精液?岂有此理!你把我当什么人?太下流了!」说完夺门扬长而去。倒是把医生搅得惊喜交集。

  这人爱书,他爱的书却是特别地难找和特别的贵。外国画册和理论书还要通过繁复的进口检查和批准。他生活俭朴,收入不高也不低,买外国书却是不够格。靠借,朋友和图书馆。朋友哪家从海外弄来本新画册,一听到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跑去敲人家的门,说些言不由衷的讨好的话,务必非看到画册不罢休。

  他懂书,洗乾净手,温存而爱娇地翻看赞美,左手捂住嘴鼻,以免意外的口沫沾污书页--真感动人!

  他告诉我有次做梦,恶朋友追著要他还书,逼到墙根,他求饶说:『下个梦里一定还你。』

  过日子记性极差;读书记性一流。文字清新,讲话罗嗦,尤其是酒后,东拉西扯简直不堪入耳。

  朋友背后称他是『宋四杰』,知道『宋四杰』吗?」

  「知道!自己没钱没势、喜欢帮人打抱不平、管闲事的老头...」满堂说。

  「对!不过管的不是闲事;那怎么会是闲事呢?首先,干仗的对方都是众人唾弃。后台很硬。没人敢惹的狗日的。第二,立论荒唐、太悖常理,不敲不行。」

  「这家伙的确是毛主席战略三昧的力行者:『不打无把握的仗』,几乎回回都赢。受到朋友欢呼,深得杀伐狗蛋的快乐。--文章漂亮,桐城派的淡远闲适,弄得对方哭笑不得....

  朋友受了委曲,半夜三更跑去探望,问他为什么这时候来?他说『我胆小!』

  下乡、同吃、同住、同劳动,帮老乡挑水的时候,手表掉进深井里去了,他对井拍掌大笑;

  『早就应该买块新表了!妙!』(海生按:这里有个时空不同的概念说明:在今天,丢掉一个普通手表与丢掉一块手帕不相上下;在那个时代,一个破手表可能化一般人一年薪水都未必能买到。此人这种气概在今天来说,可能和丢掉一个最新的彩色ThinkPad膝上型电脑后能一笑置之相似。)

  「你看,」满堂说:「这帮部下将来会不会有后继者?」

  「难说得很,他们太娇嫩,还要有点雅量来容纳」老闷儿嘘了一口长气;「这年月,连提一提雅量两个字,人都会不高兴的...」

  满堂笑了....「这些刚开始的同事和朋友,像你曾经痛心疾首的古代建筑,有可能好好保护他们了...」(待续)摘自【明报月刊】1993年10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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