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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访中国酒吧实录 作者: 佚名 百合花的幽居(二) 我以一种身不由己的顺从心理慌忙去放下窗帘,窗外,一道道闪电的光束越来越宽阔,似乎想更深地窥探我的房间,震耳欲聋的雷声也更其顽固地滚滚而来。我放下窗帘后,又急急地去锁上房门,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正当我打算装出几声笑来,把所有这一切当作一场玩算了事,或者,推拖说我头疼得厉害,将她打发走的时候,她却从板壁后大声唤道:“您来吧……” 我又身不由己地顺从了她,走到板壁后面,发现她已经上床:她躺在那里,被子一直拉到下额上,用两只变得完全墨黑的眼睛古怪地望着我,咬紧着正在上下颤抖的牙齿。情欲使我失去了理智,我一把将被子从她手里掀掉,露出了她那只穿有一件破旧的短汗衫的身子。而她呢,只来得及举起赤裸的手臂,拉灭了灯…… 事后,我摸黑站在打开的窗前,贪婪地抽着烟,听着滂沱的大雨如何在漆黑的夜空中瓢泼似地倾泻到死寂的城里,心里想,世上万事真是不可思议——我无论如何也不明白这个和我萍水相逢的女郎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只要5个卢布就肯献出她的童贞!是的,童贞!她在唤我了:“关上窗,雨声太吵了,上我这儿来。” 我摸黑走到板壁后边,坐到床上,摸到了她的手,一面吻着,一面讷讷地说:“请您原谅,请您原谅我……” 她恬静地问:“您原先一定认为我真的是个妓女,而且还是个非常之蠢的或者是有精神病的妓女吧?” 我急忙回答:“不,不,我并没有认为您是有精神病的,我只是想,您是初出茅庐的,虽说您已经知道,那种地方的一些姑娘好作女学生打扮。” “为什么要作女学生打扮?” “可以使人觉得她们天真无邪,更富魅力。” “不,我不知道这种事。我只不过是没有其他的衣服罢了。我是今年春上才从中学毕业的。那时我父亲因为失业而酗酒被车撞死,而我妈妈早就过世了,我只得从契尔卡斯克来这里投亲,请他推荐我个职业。我住在他家里,他却乘机来调戏我,我打了他,从此就在公园的长凳上过夜……我眼看就要活不下去了,所以才来找您。可是到了这儿之后,却发觉您并无留我的意思。” “是的,我那时正是进退维谷,”我说,“我让您进来,只是因为我实在无聊,我是从来不拈花惹草的。我本以为来找我的不过是个平常的卖笑姑娘,我请她喝杯茶,跟她聊聊,解解闷,然后送给她几个卢布,请她动身……” “是啊,可是来找你的却是我。我直到最后一分钟,脑子里只想着一桩事:5个卢布,5个卢布。然而结果却同我原先想像的完全不同。现在,我已经什么都不明白了……” 什么都不明白的还有我。我不明白周围怎么会一片漆黑,窗外怎么会有雨声,而卧榻上怎么会有一个契尔卡斯克的女学生睡在我身旁,可我却直到此刻甚至还不知道她姓甚名谁……最后,我不明白我对她的依恋之情怎么会一分钟比一分钟更其强烈……我好不容易才问出了一句话:“你不明白什么呢?” 她没有回答。 我立刻开了灯,便看到一双噙满了泪水的炯炯闪光的乌油油的大眼睛。她猛地坐了起来,咬着嘴唇,把头扑到我肩上。我抱住她高大的身子,轻轻地扳开她的头,吻着她那抽搐着的沾满泪水的双唇,怀着一种极度的怜悯和柔情,凝视着她那双沾满了尘土的少女的脚…… 后来,当朝阳的光辉已透过洒满了整个房间的时候,我们还仍然坐在圆桌后的沙发上,轻声地絮语着,一面互相吻着对方的手?她由于饥饿,喝完了昨晚剩下的冰凉的茶,吃完了一个面包。 如她所愿,我把这位“茨冈姑娘”留在了身边,我也愿意这样做。 “那么,后来的后来呢?”我看着神情似乎有些伤感的铭志,轻声地问道。 “本来我们打算到莫斯科去度过秋天,去看一看莫斯科晚上的郊外,可是不仅秋天,连冬天我们都不得不滞留在雅尔达——因为她开始发烧而且咳嗽……到了来年开春,我把她埋葬了!……” 说到此处,我听得铭志的声音越来越嘶哑甚至哽咽起来;我清楚地看见,这个一向嘻嘻哈哈无忧无虑的老同学,眼里滴落出一种晶莹的液体落入他欲遮掩而刚刚端起的酒杯之中…… 沉默。 还是沉默。 这时,酒吧间里正在回荡着柴可夫斯基的《第四交响曲》,是当年作曲家为献给他的情人梅克夫人而写的。 铭志半端着酒杯,欲饮未饮,显然他被乐曲表达的那种忧郁惆怅的情绪和转瞬即逝的幸福梦幻感觉强烈地感染了…… “我把她埋在雅尔达公墓里。在林立的十字架和墓碑中,有一座大理石十字架树立在我最珍贵的那座坟墓上,直到现在它仍在闪烁着乳白色的光芒,就像一座百合花的幽居。因为她一直没有告诉我她的名字,我就在墓碑上留下了‘茨冈姑娘之墓。’这是平日里我对她的称呼。她很高兴我这样叫她。喂,大诗人,你应该比我知道,普希金的长篇叙事诗《茨冈》吧,而姑娘管我叫‘罗亭’。哦,罗亭是谁,你能知道……每年清明,我都会赶到她墓前献上一束玫瑰和百合花……” 人真是因经历而变得深沉。听了我的老同学——“国际倒爷”在“倒”的过程中之所见所闻,不!这次是他亲自所历所感的一段动人心扉的俄罗斯艳遇,一段“罗亭”与“茨冈姑娘”的爱情演绎,我找到了我的老同学变得比以前深沉的原因。 为了回报铭志这次“接济”给我的、无须发动我太多的联想细胞而只需要我以笔蘸墨在格子上“爬行”出文字;更为了安慰我的老同学,在我提议“为往事干杯”干掉人头马之后,我凭借酒力,更凭借着“伟大”的激情,于是潇洒地拿起麦克,充满深情地向铭志献上一枝“玫瑰”—— 我们的玫瑰花儿 哪里去了,我的友人? 啊,玫瑰早萎谢了, 朝霞所发的红润。 不要说吧:青春 也就是这样凋落。 不要说吧:这就是 我们生命的欢乐! 请为我转告玫瑰: 别了,我怜惜你! 然后再给我指出 百合花的幽居。 当我回到桌前的时候,看见铭志这个一向刚强乐天的七尺男儿已是满眼的泪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