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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的分析

作者: 恩斯特·马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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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导言:反形而上学



   

  物理学的研究,在过去几百年中,不仅在自己的领域里获得了巨大的成就,而且通过它的帮助,在其他各种科学范围里也获得了巨大的成就。这些成就导致物理学的观点和方法无论在哪里都居于突出的地位,并且人们对于应用这些观点和方法是抱有极大的成功希望的。因此,连感官生理学也把歌德、叔本华等人所采用的、缪勒(Johannes Muller)借以取得最大成就的那种就感觉本身研究感觉的方法逐渐抛弃了,而几乎完全带上了物理学的性质。可是,在我们看来,这种转变应该说是一种并不完全合适的转变,如果找们考虑到,物理学尽管有重大的发展,毕竟仅仅是整个更大的知识范围的一部分,用它那些为片面目的而提出的片面思想方法并不能把所有的问题研究透彻。不放弃物理学的支持,感官生理学不但可以促进其自身的发展,而且对于物理学也能提供有力的帮助。以下的简略考察也许可以说明这种关系。
   

  颜色、声音、温度、压力.空间、时间等等,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相互结合起来;与这些要素相联系的,又有心情、感情和意志。在这个组织中,相对稳定、相对恒久的部分特别显著,因而被铭刻于记忆,被表现于语言。显得相对恒久的,首先是由颜色、声音、压力等等在时间和空间方面(函数方面)联结而成的复合体;因此,这些复合体得到了一个特别的名称,叫做物体。这样的复合体并不是绝对恒久的。
  我的桌子受到光照,一会儿更明亮些,一会儿更暗淡些,可能更热一些,也可能更冷一些。它也许被墨水污染了一块。它也许有一条腿折了。它也许经过修理、重漆,各部分都逐一更换过。但是,在找看来,它还是我每天在上头写字的桌子。
  我的朋友可以穿另一件上衣。他的面容也许严肃,也许和悦。他的脸色也许由于受光线或情绪的影响而有所变化。他的身材也许是由于运动而改变了,也许是经常改变的。但是,恒久的东西的总和总是比逐渐的改变大得多,所以这些逐渐的改变可以略而不计。他依然是同一个天天陪我散步的朋友。
  我的上衣也许弄脏了一块,也许有一块扯破了。我的这种说法表示,重要的是恒久的东西的总和,既可以给这个恒久的东西加进新的成分,也可以随后从中抽出不合适的成分。
  我们对于这个恒久的东西比较熟悉,这个东西比可变的东西对我们更加重要。这就促使我们养成了表象和命名的经济方法。这个方法部分地是本能的,部分地是随意的、自觉的,表现在通常的思维和语言里。凡是一下子表象出来的东西,都有单一的称呼,单一的名字。
  其次,显得相对恒久的,还有记忆、心情和感情同一个特殊物体(身体)联结而成的复合体;这个复合体被称为自我。我也许做这个事情,也许做那个事情;也许沉静,也许快活;也许兴奋,也许忧郁。可是,除开病态不论,剩下的恒久的东西也足以确认我是同一个自我。当然,自我也只有相对的恒久性。自我之所以貌似恒久不变,主要是由于它有连续性,由于它变得缓慢。昨天的许多思想和计划今天可以继续下去,醒时的环境不断使自我想到这些思想和计划(因此,在梦中,自我可能异常模糊,变成两个人,或完全不在场);这些思想计划和长期不自觉地无意识地保持下来的细小习惯,构成自我的基础。在不同的人们中间所存在的自我的差异,很难说比一个人的自我多年经历的差异更大。当我今天回想我的少年时,假若不是由于有记忆的连锁,那末,除开个别地方之外,我将会认为我在童年时代是另一个人。我二十年前写的好多论文,现在我感到是极其陌生的东西。身体的变化很缓慢,这也有助于自我的恒久不变,但比人们设想的程度小得多。这些事情比理智的和道德的自我所得到的分析与重视要少得多。人对自己的认识很不清楚。我写这一段时(1885年),还没有看到利鲍(Th.Ribot)的佳作《人格的病》,在这本书中,他认为共同的感觉是构成自我的重要因素。我对他的见解完全同意。
  自我同物体一样,不是绝对恒久的。我们那么怕死,就是怕消灭自我的恒久性。但这种消灭实际上在生存中就已经大量出现了。我们所最珍视的东西在无数摹本中保存下来,或是因为有卓著的特点,通常会永垂不朽。可是,即使是最好的人也有其个人的特点,对于这些特点的丧失,他自己和别人都不必惋惜。其实,死亡作为摆脱个人特点来看,甚至可以成为一种愉快的思想。当然,这种设想不能使生理的死亡轻松易受。
  如果说,构成了“物体”和“自我”(物质和灵魂)这些实体概念,就完成了第一步的考察,那末,意志便急需更精确地考察这些相对恒久的东西中的变化。而物体和自我中的这种变化成分,正是推动意志从事这种考察的原因。这些复合体的组成部分这时才表现为这些复合体的特性。一个水果是甜的,但也可以是苦的。别的水果也可以是甜的。所寻求的红色见于很多物体。有些物体的近旁是适意的,其他物体的近旁则是不适意的。这样,不同的复合体就逐渐显得是由共同的成分构成的。看得见的、听得到的、触得着的东西与物体分离开了。看得见的东西分解为颜色和形式,在各种各样的颜色中又出现少数组成部分,如原色等等。复合体分解为要素,即它们的最后组成部分,也就是到目前为止我们不能再作进一步分解的成分。这些要素的性质还不能断定;将来的研究会进而阐明它们的性质。自然科学家比较容易研究的,不是这些要素的直接关系,而是这些要素的关系的关系;这个事实在这里无须使我们操心。
   

  用单一的名字指称恒久的东西,用单一的思想把握它,而不必每次都去分析它的组成部分,这是一个有用的习惯,这个习惯可能会与那种力求分析各个组成部分的倾向发生异常的冲突。我们对恒久的东西的模糊映象,在除去这一个或那一个组成部分时,不会有看得出来的变化,因此,这个映象就显得是某种独立存在的东西。因为每个组成部分都可以单独地除去,而这个映象还能够代表和再认出是整个恒久的东西,所以,人们就以为一切组成部分都可以除掉,而仍然有一个东西剩下来。于是,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个虽然最初很惊人、但后来才认出是怪诞的哲学观念,就是以为有个物自体(它与它的“现象”不同,是不可认识的)。
  物、物体和物质,除了颜色、声音等等要素的结合以外,除了所谓属性以外,就没有什么东西了。那个有好多表现形态的假哲学问题,即带有许多特征的单个东西的问题,是由于误解了下列情况而产生的:概括综合与精细分析虽然暂时都有存在的理由,并且对好多目的都有用,但不能够同时进行。只要我们不需要考虑细节,一个物体就是单一的、不变的。例如,一俟我们撇开不切合球形的全部差异,不需要较大的精确性,那末,地球和台球就都是球形。可是,如果我们必须作山岳学的或显微镜下的研究,那末,地球和台球就都不再是球形了。
   

  人突出地具有一种自觉地、随意地决定自己观点的能力。他有时能够撇开极显著的特点,而立刻注目于极微小的部分,有时又能够考察稳流(不管它的内容是热,是电,或是液体),而随后计量光谱上弗兰霍夫线的广度;人能够随意做极概括的抽象,又能够沉缅于极琐碎的细节。动物的这种能力就小得多了。动物不能选取观点,而通常是被驱追到一个观点上的。乳儿不认得戴了帽子的父亲,狗会认错换了新衣的主人,这都是无法应付观点之间的冲突。谁能始终不为类似的情况所迷惑呢?连作哲学思考的人有时也为这种情况所迷惑,上述怪诞的物自体问题就是证明。有些特殊的情况,好象还可以成为给哲学家提出这个问题作辩护的理由。物体的颜色、声音、香气都是顷刻即逝的;但是它的可触的方面是常在的核心,不容易消灭,还会残留下来,表现为那些顷刻即逝的特性的载体。因此,就是在我们已经认识到视觉、听觉、嗅觉同触觉根本是一类性质时,习惯也使我们的心思紧紧地坚持着这个核心。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机械物理学特别发达,因而人们以为空间、时间比颜色、声音和香气具有更高的实在性,于是颜色、声音和香气在时间与空间上的联系也就好象比这些特性本身更实在。可是,感官生理学表明,空间、时间与颜色、声音一样,应该叫做感觉。关于这一点,以后再来讨论。
   

  自我,同物体对于自我的关系一样,也引起类似的假问题。这些问题的实质可以简短地指明如下:我们把上述要素用字母ABC…,KLM…,αβγ…来表示。为清楚起见,把那些通常叫做物体的、由颜色、声音等等组成的复合体称为ABC…;把那些叫做我们的身体的、在前一类复合体中以某些特点为优异标志的一部分复合体称为KLM…,把意志、记忆印象等等构成的复合体称为αβγ…。通常把组成自我的复合体αβγ…KLM…与组成物质世界的复合体ABC…置于对立的地位。但是,有时只把αβγ…视为自我,把KLM…ABC…视为物质世界。初看起来,好象ABC…是离自我而独立的,并且是与自我相对立的。可是,这种独立性只是相对的,一经细究,就消失了。固然αβγ…这种复合体可以有很多变化,而不引起ABC…那种复合体上多大看得出的变化;反过来,也一样。可是,αβγ…的好多变化却能通过KLM…的变化而波及ABC…;反之,也一样(例如,人的强烈思想变为行动,或是环境引起我们身体上看得出的变化)。同时,KLM…与αβγ…的相互联系,或KLM…与ABC…的相互联系,比后两种复合体的相互联系更紧密。三种复合体的这种关系,恰好在通常的思想和言语中表现出来。
  但是,精细的考察指明,ABC…总是由KLM…共同决定的。一个正立方体,近看大,远看就小了;左眼看它是一个样子,右眼看又是一个样子;有时它会被看成是两个;假如闭上眼睛,就完全看不见了。所以,同一物体的性质似乎为我们的身体所改变,以我们的身体为条件。可是,有这许多不同表现的同一个物体到底在哪里呢,我们只能回答说,不同的KLM与不同的ABC…相结合。
  在通俗的思想和语言方式中,人们习惯于把“实在”与“假象”对立起来。一支铅笔,放在空气中,我们看它是直的,斜放在水中,我们看它是曲折的。在后一场合,人们说铅笔象是曲折的,但实在是直的。可是,我们有什么理由宣称此一事实是实在,而把彼一事实降为假象呢?在两个场合,我们都是面对这样一些事实,这些事实由于条件不同而呈现出要素的不同结合。正因为铅笔的环境,插进水中的铅笔在视觉上才是曲折的,而在触觉和度量上是直的。凹镜或平面镜所现的映象只是看得见的,而在别的(通常的)环境中,触得到的物体则与看得见的映象相符。一个明亮的物面在一个暗淡的物面旁边,比在一个较亮的物面旁边更亮些。如果我们不仔细注意条件,而把要素联系的不同情况互相替代,犯了在不常有的情况下预期常有的事物的自然错误,我们的预期当然就落空了。这不应归咎于种种事实。在这些情况下说到假象,只有实用的意义,不能够有科学的意义。以此类推,究竟这个世界是实在的,还是纯粹梦想的,这个常常提到的问题毫无科学的意义。就是最怪诞的梦,同任何其他事实一样,也是事实。假如我们的梦境更有规则性,再连贯,更稳定,那末,它们对我们在实用上也会更为重要。在我们醒时,要素的相互关系比在我们梦中丰富得多。我们认为梦是梦。当这个过程逆转过来时,心理的眼界就变得狭窄了,梦与醒的那种对立几乎完全没有了。在没有对立的场合,梦与醒、假象与实在之间的区别是完全无用的、无价值的。
  假象和实在的对立这个普通观念对科学哲学的思想影响很大。例如,从柏拉图的富于暗示、带有诗意的洞穴比喻——在洞穴中,人背着火光,只观察到经过他背后的事物的影子(《共和国》第七卷第一段)——中就可以看到这一点。可是,这个观念没有完全想彻底,结果对我们的世界观起了不幸的影响。我们毕竟是世界的一部分,但这个观念使世界变成了我们完全抓不到的东西,使世界退到无限远处去了。同样,好多青年人第一次听到恒星光的折射,就对全部天文学产生怀疑,但是,只须作一个容易查明而并不重要的改正,一切事情就都转为正常了。
   

  我们看见一个具有尖端S的物体。假如我们触到S,使它与我们的身体发生关系,我们就感到刺痛。我们可以看见S,而没有感到刺痛。但是,我们一感到刺痛,就看到S在皮肤上。因此,看得见的尖端是一个常久的核心;依照各种情况,刺痛是作为某种偶然的事物联结在这个核心上的。由于常有同类的事情,我们最后就习惯于认为物体的一切特性都是由常久核心出发,通过身体的中介而传到自我的“作用”;我们把这些作用叫做感觉。可是,这样一来,这些核心便失去了它们的全部感觉内容,变成赤裸裸的思想符号了。因而,说世界仅仅由我们的感觉构成,这是正确的。这样一来,我们的知识也就仅仅是关于感觉的知识,而关于那些核心以及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这些相互作用的产物只是感觉)的假定,就是完全无用的和多余的了。这种见解只能适合于不彻底的实在论或不彻底的批判主义。
   

  作为自我的αβγ…KLM…这种复合体通常总是与ABC…那种复合体相对立。在最初,只有ABC…中的那些会把αβγ…作较大改变的要素,如刺痛、痛苦,才常常被包括在自我之内。可是,后来由于上文所说的那一类观察,就显得把ABC…归属于自我的权利并没有止境。依照这个看法,自我可以扩大到最后包罗了全世界的地步。自我没有准确的界限,这种界限很不明确,可以任意移动。只因为忽视这件事,不自觉地缩小同时又扩大自我的界限,才在哲学观点中产生了形而上学的难题。
  这些假定的单一体,即“物体”和“自我”,只是权宜的工具,用以作初步的考察和达到某些实用目的(例如,为了把握物体,防止痛楚等等)。我们一俟知道这些假定的单一体的用途,在好多更高深的科学研究中就不得不承认它们是不充分的和不适宜的,而把它们抛弃。这样,自我与世界感觉(现象)与物体的对立就消失了,只须考虑a BY…ABC…KLM…这些要素的联系,而那种对立只不过是对于这种联系的不完全的表示;它只能部分适用。这种联系无非是上述要素和其他同类要素(时间和空间)的联系。科学只须接受这些联系并在其中审定自己的方向,而不必同时解释何以有这种联系。
  只作粗浅的考察,会觉得αβγ…这种复合体所含的要素似乎比ABC…和KLM…所含的要素消逝得更快,在后两种复合体中,要素与要素的联系似乎更稳定,更经久,好象是联结到强固的核心上似的。虽然经过精细的审查之后,就会发现一切复合体所含的要素是同类的。可是,甚至在我们知道这个事实之后,那种把物体与精神对立起来的很陈旧的观念也容易又潜入心中。哲学唯灵论者往往感到,要使自己的那种用精神创造出来的物体世界具有其应有的坚实性是很困难的;同时,唯物主义者又感到,要使物体世界有感觉,也不知所措。我们通过反省获得的一元论观点,容易被很陈旧的和很有力的本能的观念弄得晦暗不明。
   

  刚才所指的困难,作如下的考虑,就会特别使人感觉出来。在我们称为物体世界的ABC…这种复合体的各部分中,不特有我们的身体KLM…,而且也有别人(或动物)的身体的K’L’M’…K”L”M”…;由此类推,我们可以想象,有与复合体αβγ…相似的其他α’β’γ’…α”β”γ”…,连结在别人的身体上。假如我们是研究K’L’M’…,那末,我们觉得它是完全熟悉的领域,处处都是我们能感觉到的。可是,一俟我们要探究属于身体K’L’M’…的感觉或感情,我们就不能再从感觉领域里找到这些要素了;我们是在思想中附加了这些要素。我们不特对我们现在所走进的领域很不熟悉,而且要过渡到这个领域也相当不安全。我们觉得我们好象投入无底的深渊里去了。只采取这种思想方法的人始终不会完全破除这种不安全的感觉;这种感觉会产生好多假问题。
  但是,我们并不是只有这个方法。首先,让我们考虑复合体ABC…的各要素的相互关系,而不管KLM…(我们的身体)。一切物理科学的研究都属于这一类。一个白弹子掉到一个铃上头,发生一个声音。这个弹子在钠光灯之下变成黄色;在锂光灯之下又变成红色。在这里,这些要素(ABC…)似乎完全是自己互相联系起来,而与我们的身体(KLM…)无关。可是,假如我服下山道年,弹子就又变成黄色。我们把一只眼睛挤到一边,就看见两个弹子。我们把两只眼睛全闭上,就完全看不见了。我们把听觉神经割断,铃就不响了。所以ABC…这种要素不特自己互相联系,而且也与KLM…那种要素相联系,在这个情况下,并且只在这个情况下,我们才把ABC…叫作感觉,认为ABC…属于自我。在下文中,凡是把“感觉”、“感觉的复合体”这两个名词和“要素”、“要素的复合体”这两个名词同时并用,或是用前者来代替后者的地方,读者必须经常记住,只有在这里所指的联系关系中,只有在这里所指的函数的依存关系中,要素才是感觉。在另一种函数关系中,要素同时又是物理对象。我们用附加名词“感觉”表示要素,只是因为所指的要素作为感觉(颜色、声音、压力、空间、时间等等)对大多数人更熟悉得多,而照广泛流行的见解,物质粒子则是物理要素,这里所谓的要素也就是附属于物理要素的“特性”或“作用”了。
  因此,照这样看,我们就见不到物体和感觉之间,内部和外部之间,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之间有以前所指的那种鸿沟了。一切要素ABC…,KLM…,只构成单一的联合体,在这个联合体中,触动任何一个要素,一切就都动了;不过,KLM…受到的扰动比ABC…受到的扰动更广泛、更深刻。我们周围的一块磁石,会扰动附近的铁屑;一块大石头落地,会振动地面;可是,割断一条神经,则会扰乱整个要素体系。这种关系会使人完全不由自主地想到一团胶质的比喻,在这团胶质中,有些地方(如在自我那里)比其他地方粘结得更牢固。我在讲演时常常使用这个比喻。
   

  这样,只在用那个习惯的呆板的考察方法时,物理学研究和心理学研究之间才有大鸿沟。例如,我们一俟注意到一个颜色对其光源(其他颜色、温度、空间等等)的依存关系,这个颜色就是一个物理学的对象。可是,假如注意这个颜色对网膜(要素KLM…)的依存关系,它就是一个心理学的对象,它就是感觉了。在物理学领域和心理学领域里,并不是题材不同,只是探求的方向不同罢了。(参看第35,36页)
  无论是要由别人或动物的身体推想他们的感觉,还是要探究我们自己的身体对于我们的感觉的影响,我们都必须用类推方法去补充观察到的事实。这种补充工作,假如只涉及神经过程(这种过程不能从我们自己的身体上完全观察到),那末,就比心理过程的补充工作可以做得更可靠得多,更容易得多——就是说,这种工作在比较熟悉的物质领域比在心理领域,比在别人的感觉和思想上可以做得更可靠得多,更容易得多。除此以外,物理学研究与心理学研究并没有根本的不同。
   

  刚才提出的思想,假如我们不但以抽象形式去表达,而且直接从产生这些思想的具体事实去领会,就会更加坚实,更加生动。例如,我躺在沙发上,合上右眼,我的左眼就会见到如图所描写的形象。在我的眉棱、鼻子和胡子所围成的框子内,出现了我身体的可以见到的部分及其周围环境。我的身体与别的人体不同。每个强烈的动作念头都会立刻发为动作,并且触动我的身体会比触动别的身体引起更使人注意的变化。除了这两件事实之外,这种不同还在于我的身体只是部分地被见到,特别是在于见到我的身体没有头。假如我观察我视野内的一个要素A,并研究它与我现野内的另一个要素B的联系,倘若——用我的一个朋友看见这个图时很恰当地说过的话来表示——B透过我的皮肤,那末,我就离开了物理学的领域,而踏进生理学或心理学的领域了。对触觉领域和其他感官的知觉领域,也可以进行象对视觉领域所进行的思考。
   
十一

  上文提过称为ABC…的要素集合体与称为αβγ…的要素集合体不同。事实上,在我们看见一棵绿树,或是记起一棵绿树.即心上有绿树的表象时,我们完全明白这两件事的不同。被表象的树的形式更不确定得多,更容易变化得多;它的绿色更黯淡得多,更不经久得多;尤其是,被表象的树显然表现在另一个领域内。我们立意要作的动作,始终是一个表象性的动作;它所在的领域与实际动作所在的领域不同。这种实际动作在动作表象足够活跃时,总要发生的。A与α这两个要素出现于不同的领域这句话,归根到底,只是说这些要素各与其他不同的要素相联结。因此,在这个程度内,ABC…中和αβγ…中的基本成分相同的(颜色、声音、空间、时间、运动感觉…),只是它们相互联结的方式不同罢了。
  人通常以为痛苦和快乐与特感感觉不同。可是,不特触觉会渐渐过渡到痛苦和快乐;而且一切其他特感感觉也是这样。所以,痛苦与快乐也可以正当地称为感觉。不过它们不如特感感觉被分析得那么清楚,那么熟悉,也许更不象特感感觉那样,局限于很少的器官。痛苦和快乐的感觉,无论多么微弱,都构成一切所谓情绪的主要内容。当我们被情绪激动起来的时候,出现于意识内的另加成分可以描述为或多或少散漫的、没有精确定位的感觉。威廉·詹姆士和后来利鲍研究了情绪的生理机制,他们认为主要的是身体的有目的的动作趋向——这些趋向与情况相应,由身体的结构表现出来。只有这些趋向的一部分出现于意识内。詹姆士说,我们流泪,所以悲哀,不是悲哀才流泪。并且利鲍正确地看到,我们对情绪的知识之所以落后,是由于我们始终只观察进入意识的那部分生理过程。当然,他主张一切心理的东西对于物质的东西只是surajoute(附加的),只是物质的东西起作用,这时他就走得太远了。对于我们,这种区别是不存在的。
  这样,知觉和表象、意志、情绪,简言之,整个内部世界与外部世界,就都是由少数同类的要素所构成,只不过这些要素的联结有暂有久罢了。通常人们把这些要素叫作感觉。但是,因为这个名词已经有一种片面的学说的意味,所以,我们宁可象我们已经做过的那样,只谈要素。一切研究都是要探知这些要素的联结方式。如果只假定其中的一类要素不能解决问题,那末,就要假定更多的要素种类。可是,对于这里讨论的问题,一开头就做出复杂的假定,是不适当的。
   
十二

  上文已说过,这种要素的复合体根本只是一个;在这一个复合体内,各种物体自我的界限并不能划得很明确,使之足以应用于一切事例。我们的理智为避苦求乐的意志服务;把那些与痛苦和快乐有最密切的联系的要素结合成一个理想的思维经济的单一体,即自我,对这种理智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因此,确定自我的界限这个工作是出于本能,并且变得很熟练,也许甚至于会由遗传固定下来。由于“自我”和“物体”这些复合体,不特对于个人,而且对于全人类都具有高度的实用意义,所以,它们要本能地实现它们的要求,并显示不可抗拒的威力。可是,在与实用目的无关、专为寻求知识特殊场合中,确定自我的界限这种工作会显得不够用、有阻碍和无法成立。
  不是自我,而是要素(感觉)是第一性的。要记住本章第十节关于“感觉”这个名词所说的话。要素构成自我自我感觉到绿色,是说绿色这个要素出现于其他要素(感觉、记忆)构成的某个复合体中。当自我不再感觉绿色,当自我死了的时候,绿色这个要素就不再出现于通常熟悉的聚合体中了。这就是一切。只是一个理想的思维经济的单一体,而不是真实的单一体不再存在了。自我不是一个确定的、不变的、界限分明的单一体。重要的不是自我的不变性,不是自我与其他人的确定差别,不是自我的分明界限;因为这一切属性在个人生存时就已经在变化,甚至于个人还追求这种变化。重要的只是连续性。这个见解与魏斯曼由生物学研究(《关于单细胞体不死的问题》,《生物学汇报》第4卷第21、22号;特别参看第654和655页论个体分裂为相等的两半之处)达到的见解相符合。连续性只是预备并保存自我的内容工具。首要的东西是这种内容,而不是自我。可是,内容并不限于个人。这个内容,除开无关紧要的和无价值的私人记忆之外,就是在一个人死后,还会继续保存在其他人们中。某一个人的意识要素是互相联结得很牢固的,而与另一个人的意识要素则只有微弱的联结,并且这种联结只是偶然看得出来。因此,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一个不可分的、独立于别人之外的单一体,所以他只知道自己。可是,有普遍意义的意识内容会冲破个人的这种界限,又自然而然地附属于各个人,不依靠发展出这些内容的那个人,而长久维持着一种普遍的、非私人的、超私人的生命。对这个生命作出贡献是艺术家、科学家、发明家、社会改革家等等的最大幸福。
  自我是保存不了的。部分地由于这个认识,部分地由于害怕这个认识,引起了许多极其奇怪的悲观主义的、乐观主义的、宗教的、苦行主义的和哲学的荒诞表现。人终究不能够对于心理学分析所得出的这个简单真理熟视无睹。这样,人就不再会以为自我有那么高的价值了。——自我就是在个人生存时也有很多变化,并且自我在睡眠时,在沉醉于一个直观,沉醉于一个思想时,正在最幸福时,可以部分地或完全地不复存在。于是,人就愿意放弃个人不朽的想法,而不认为次要的东西比主要的东西有更高的价值了。这样,我们就达到一个更自由、更开明的人生观,这种人生观会排除对于其他自我的蔑视和对自己的过高估价。以这种人生观为依据的道德理想,离苦行主义者的理想同离骄横的尼采式“超人”的理想一样远;前一种理想从生物学上看来不能为苦行主义者所坚持,随着他的死亡也就同时消失了;后一种理想是其他人们所不能容忍的,而且也不希望人们容忍。
  假如关于要素(感觉)之间的联结的这种知识不能使我们满意,假如我们要问“谁有这种感觉的联结,谁在感觉?”那末,我们就是屈服于把一切要素(一切感觉)排列到一个不经分析的复合体里的旧习惯,就是不知不觉地陷入一个更陈旧的、更低级的和更有限的观点中去了。有人常常指出,不是任何确定的主体的经验的心理经验是不可设想的,并且以为这样就证明了意识的统一性起着主要的作用。但是,自我意识可以有多么不同的程度呵!是由多么形形色色的、偶然的记忆所构成的呵!有人同样可以说,不发生于这个或那个环境的,或至少不发生于宇宙内的一个处所的物理过程,是不可设想的。在这种场合同在那种场合一样,要开始进行研究,就必须容许我们撇开这样一种环境,这种环境的影响在不同事例中很不相同,在特别事例中则可能缩到最小程度。试设想低等动物的感觉,人们几乎不能认为它是具有确定特点的主体。主体是由感觉构成的,一经构成了,当然又会对感觉起反作用。
  把不经分析的自我复合体当作不可分解的单一体的习惯,在科学上往往以特异的方式表现出来。首先是从身体中把神经系统分出来,作为感觉的所在地。在神经系统中,人们又选出脑作为宜于担任这个职位的部分,最后为了维护假想的心理单一性,又在脑中找出一个点作为灵魂驻地。可是,那怕只是预示将来研究物理的东西和心理的东西的联系的最粗略的纲领,这么粗陋的见解也很难适应。不同的器官,不同的神经系统部分,在物理方面互相联系,并且可以容易互相刺激,这个事实大概就是“心理单一性”的基础。
  有一回我听到人们认真地讨论这样一个问题:“关于一棵大树的知觉怎么能在一个人的小小的头脑里找到足够的地方?”虽然这个问题并不是问题,但它使我们深切地感到,从空间方面把感觉塞进头脑里,是容易陷入荒谬的。讲到别人的感觉,当然那些感觉不是在我的现觉空间或物理空间内;它们是在思想上加上去的.并且我设想它们是在因果关系上(或者更好地说,在函数的关系上),而不是在空间上与所观察的或所设想的人脑联系着。若是我说到我自己的感觉,那末,这些感觉并不是在空间方面存在于我的头脑内,而是如上文所说的那样,我的“头脑”和这些感觉共同占有同一个空间领域(参看本章第十节关于图1所说的话)。
  不要强调意识的统一性。实在的世界和被感知的世界所以貌似对立,只是由于考察的方式,这两个世界中间并没有真正的鸿沟。所以,意识内容有多种多样的联系并不比世界内有多种多样的联系更难了解。
  把自我视为实在的单一体,就会遇到两无一可的难题:或是必须将一个包罗不可知之物的世界与自我对立起来(这是十分无聊和无益的),或是把包括别人的自我在内的全世界认为都包含在我的自我里(这是人们很难当真同意的)。
  可是,假如认为自我只是用以作初步辨明方向的考察的实践单一体,只是联结得比较牢固的要素的集合体,这个集合体与别的同类集合体则联结得比较脆弱,那末,象上文所说的问题就不会发生,研究的前途就毫无障碍了。
  利希滕贝格(Lichtenberg)在哲学笔记里说:“我们觉得有些表象是不随我们为转移的:其余的表象是随我们为转移的,至少我们以为是这样。这两种表象的界线在那里呢?我们只知道我们的感觉、表象和思想的存在。找们应该说‘思考啦’,就象我们说‘闪电啦’一样。假如把cogito译作‘我思’,那就说得太多了。假定自我,设立自我,只是为了实用上的需要”。虽然利希滕贝格得到这个结论的方法与我们的有点不同,但我们必须同意他的结论本身。
   
十三

  并不是物体产生感觉,而是要素的复合体(感觉的复合体)构成物体。假如在物理学家看来,物体似乎是长存的、实在的东西,“要素”则是物体的瞬时即灭的外现,那末,他就是忘记了一切“物体”只是代表要素复合体(感觉复合体)的思想符号。在物理学中真正的、直接的、最根本的基础也是这些要素;生理物理学的研究就是进一步探究这个基础。认识到这种情况之后,生理学和物理学的好多方面都会得到更明白、更经济的方式;好多假问题也就消除了。
  有人以为世界是由一种神秘的东西构成的,这些神秘的东西与另一个同等神秘的东西,即自我,相互作用,通过这些作用,产生了所能经验到的感做。由于上述理由,我们以为世界并不是这样。在我们看来,颜色、声音、空间、时间……暂时是基本的要素(参看第11、12、13页);我们的任务就在于探究这些要素的某些联系。对实在所进行的探究恰恰就在于此。在从事这种研究时,我们决不能让自己受诸如物体、自我、物质、精神……这样一些概括和限定的障碍,因为这些概括和限定,是为特别实用的、暂时的和有限的目的而作出的。反之,正如在一切专门科学中所做的那样,我们必须为这个研究本身创立最适宜的思想方式。必须完全用一种更自由的、更纯朴的、符合于成熟经验的、超出实际生活需要的观点,去代替传统的本能的观点。
   
十四

  科学总是起源于要把思想适应于一个确定的经验领域的过程,这种适应过程的结果就是那些能够代表整个领域的思想要素。当然,这种结果会随着所探究的领域的性质和大小而不同。假如要研究的经验范围扩大了,或是以前分开的几个领域现在联合起来了,那末,传统的熟悉的思想要素就应付不了这个业已扩大的领域。在业已养成的习惯与适应新领域的努力互相斗争之时,就发生了一些问题,这些问题在适应完成后就消失了,以便让位于适应过程中新出现的其他问题。
  对于纯粹物理学家来说,物体这个观念会使他在研究中易于辨明方向,并不引起干扰。同理,追求纯粹实用目的的人也可以从自我这个观念得到切实的支持。因为任何有意地或无意地为特种目的而建立起来的思想方式,都对于那个目的本身有永久的价值,这是无疑的。可是,到了物理学和心理学会合之时,把这一领域的观念移到那一领域内,就显得是要不得的了。由于思想和经验领域努力互相适应,就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原子论和单子论,但这并不能达到它们的目的。假如我们认为(本章第七节第一段所指的意义上的)要素是世界要素,那末,上述问题就实质上取消了。第一个最重要的适应就成功了。这个基本见解,虽然不自命为万古不灭的哲学,但现在一切经验领域都可以采取它;因此,这个见解费力最小,比其他见解都更为经济,适合于现时的知识总和。并且,这个基本见解明白它自己的功能是纯粹经济的,因而对于其他见解最能宽容。它并不闯入现在流行的见解还适用的领域。它也随时准备着以后经验领域扩大时让位于更好的见解。
   
十五

  形成与支配普通人关于世界的表象和概念的,不是完全的、纯粹的、以自身为目的的知识,而是要有利地适应生活条件的奋斗。因此,它们虽然很不准确,但同时也会防止由于片面地狂热地贯彻一种科学(哲学)观点而容易发生的怪诞现象。毫无偏见的、心理健全的人,觉得我们称为ABC…的要素是在空间上处于KLM…这些要素之旁之外的。他是直接地持有这样的看法,而不是经过心理外投或逻辑推论(或构造)的过程;即使有这一类过程,他也必定意识不到。于是,他就看到了一个不同于他的身体KLM…的、存在于他的身体之外的“外部世界”ABC…。他不首先注意ABC…依赖于KLM…(KLM…始终以同样的方式重复出现,因而很少引人注目),而是追究ABC…的固定的相互联系,因此,在他面前就呈现出一个不依赖于他的自我的物的世界。这个自我是由于观察KLM…这种特殊事物的特性而形成的,痛苦、快乐、感情、意志等等与这种特殊事物有极其密切的联系。其次,他注意到K’L’M’,K”L”M”……这些事物的行为完全类似于KLM的,并且就象他观察到感觉、感情等等与他自身联结着一样,他一想到有类似的感觉、感情等等与这些事物联结着,他就完全了解了这些事物的行为,而这些事物的行为与ABC…的行为是相反的。推动他得到这个结论的类推过程同他得到下列结论的类推过程相同:他观察到一条金属线具有通电导体的一切特性,只有一个特性还没有直接证明,于是他推出这条线也有这一个特性的结论。这样,因为他并不是直接感到别人和动物的感觉,而只是以类推去补充这些感觉,所以,在他从别人的行为推测出别人与他自己处于相同境地时,他就认为这些感觉、记忆等等具有一种特殊的、不同于ABC…KLM…的性质,这种性质总是随他所达到的文化阶段而得到不同的理解。但是,如上文指出的,这种类推过程是不必要的,并且会把科学引到错误途径上,尽管这个错误对实际生活关系很小。
  这些决定素朴的人的理智境界的因素,随着实际生活的需要而相继出现于这种人身上,并且始终处于一种很少变动的平衡状态中。可是,科学的世界观时而强调这一因素,时而强调另一因素,时而以这一因素为出发点,时而以另一因素为出发点,并且在争取精确性、统一性和一贯性时,还想尽可能排除掉不必要的见解。这样就产生了各种二元论的和一元论的体系。
  素朴的人是熟悉盲聋状态的,并且,由于他的日常经验,他知道外物的样子会受他的感官的影响;但是,他始终不会想到整个世界是他的感官所创造的东西。他会觉得唯心主义的体系,或象唯我主义那样的怪论在实践上是不能容忍的。
  把适应于某个特殊的、狭小的目的的见解作为一切研究的基础,就容易使无偏见的科学考察受到干扰。例如,在一切经验被认为是外部世界伸展到意识里来的“作用”时,这样的事就发生了。这种见解导致一团乱丝般的形而上学困难,这团乱丝似乎不能解开。但是,假如我们以“数学的见识”理解这件事,弄明白对我们有价值的只是函数关系的发现,我们要知道的只是经验的相互依存关系,这个幽灵就立即消失了。这样就会看出,考察未知的、没有给予的终极变元(物自体)是纯粹虚构的和多余的。可是,我们即使最初让这个很不经济的虚构保留着,也很容易区别出“意识事实”的要素之间的各类不同的相互依存关系;并且,对于我们,只有这件事是重要的。
  
  上图表示要素系统。在单线围成的空白处是属于感性世界的要素;这些要素的合乎规律的结合、它们的特殊的相互依存关系,代表物理的(无生命的)物体以及人、动物和植物的躯体。所有这些要素又对某些要素KLM,即我们身上的神经,有十分特殊的依存关系——感官生理学的事实就是以这种关系表示出来的。在双线围成的空白处,包含了属于高级心理生活的要素,如记忆和表象,其中也有我们对别人的心理生活所形成的记忆和表象,这可用着重号来区别。这些表象虽然又以不同于感性要素ABC…KLM…的方式相互结合起来(联想、幻想),但是,毫无疑问,这些表象与后者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并且它们的活动归根到底是由ABC…KLM…这整个物理世界决定的,特别是由我们的身体和神经系统决定的。关于别人的意识内容的表象α’β’γ’…,对于我们起着中间交换的作用,通过这种中间交换,别人的行为、即K’L’M’对ABC的函数关系——就这种关系本身(在物理学方面)还没有得到解释而论——就变得可以理解了。
  因此,对我们来说,重要的是要认识到:在这里可以合理地提出的、可以引起我们兴趣的一切问题上,关键都在于考虑不同的基本变元和不同的依存关系。这是主要之点。不论我们把一切与件视为意识内容还是部分地或全部地视为物理的,在事实上,在函数关系上,都不会有什么变化。生物学的科学任务就在于使全面发展的个人尽可能在环境中完全辨明自己的方向。没有别的科学理想可以实现,并且任何别的科学理想也没有意义。
  假如素朴实在论可以称为普通人的哲学观点,那末,这个观点就有得到最高评价的权利。这个观点不假人的有意的助力,业已发生于无限久远的年代:它是自然界的产物,并且由自然界保持着。虽然承认哲学的每一进展,甚至每一错误,在生物学方面都有道理,但哲学做出的一切贡献,与这个观点相比,只是微不足道的瞬息即逝的人工产物。事实上,我们看到每个思想家,每个哲学家,一到实际需要驱使他离开自己的片面理智工作时,都立刻回到了这个普通的观点上。教授X在理论上相信自己是唯我主义者,但当他为得到勋章而对国家长官表示感谢时,或是当他对听众演讲时,他在实践上则确实不是唯我主义者。莫利哀的《勉强的婚姻》中的怀疑主义者挨打时不再说“il me semble que vous me battez”。(“我觉得是你在打我”),而是认为真正挨打。
  所以,这篇“导言”的目的决不是要破坏普通人的这种观点的信用。它的任务只是要说明,我们一生的最大部分时间为什么理由和有什么目的采取这个观点,我们又为什么理由有什么目的和朝什么方向而有时暂且放弃这个观点。没有什么观点会绝对永久有效;每个观点只对一个确定的目的具有重要性。参看附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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