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藏了安格尔的无数素描的蒙托榜博物馆的各个大厅,可以比在任何地方都更明确地看出这位画家的个性,他的短处、他的摇摆和他的伟大。
油画:保罗与弗朗西斯卡,画家:安格尔
一般说,安格尔描绘群众场面的速写和素描是最差、最抽象、最缺乏生气的。在临摹艺术作品时,他是非常集中的,但他感觉不到什么激动,因而也不能把激动传达给别人。当他想起某个主题接近原始风格的作品时,他画起来就无精打采了,《保罗与弗朗西斯卡》可以说是一个例子。当他的线条变得过于准确时,他就以细节来压倒它,画上一堆纯属低级趣味的装饰物。请看画着德拉提尔大主教的那幅素描。线条的干净往往把安格尔引向抽象,因为线条画得如此干净,以致毫无内容可言了。不过有时为了表现明暗和反射,他也把线条打断,使之带有“绘画性”,可是在这种有如金属-般坚硬的“绘画性”中,却没有一般“绘画性”所必不可少的那种流畅和“灵魂”。不过,也有过介于两者之间的情况。轮廓不再是抽象的,显示着它所包容的身体,像套子一样紧箍着它,带有一种令人难堪的冷酷的情欲。有时候,画家那充满热情的手笔仿佛在轮廓线的每一个小线段上都揭示着生命,线条一贯到底,而且柔嫩到表现了色彩的跳动。在这种时候,就见出了他的真挚,他对理论的突破,他那类似拉斐尔的轻巧——而当他模仿提香时,那简直就是拉斐尔。这时安格尔的素描就成为珍贵的杰作。这一般都是裸体素描,但有时也有肖像画的习作、手势速写乃至衣褶素描。如果说在1806年之前,安格尔在素描中只是表现了他的勤奋和毅力,那么,在初访罗马之后(1806一1829),他则达到了风格的完善,即他的艺术的鼎盛期。从这时起,在他的大量普通素描之中,越来越可以见到杰作。为《黄金时代》(1843-1848)这幅大画所作的一套素描,就是特别成功的。
油画:洛哲营救安吉莉卡,画家:安格尔
《洛哲营救安吉莉卡》的画稿非常优美、细腻,可能细腻得都有些女性化了,但却雅致动人。这种优美是内心温柔的表现。理论、争论、自命不凡——这一切在这里都不存在。安格尔温情脉脉地勾勒着人物的轮廓,但他也终于及时刹住,没有把长矛和左脚画完,否则线条的充分平衡势必要遭到破坏。可是,所有这些,在油画中都消失了。请看洛哲的脸:由于过分注重了外形的表现,他甚至连全神贯注的表情也丧失了。请看右手:为了赋予背部以更大的造型力量,右手的形都变了,它只是拿着长矛而已,而在素描上它是用力紧握着长矛的。这两个例子已足可说明,素描中的精彩造型在油画中就带上了抽象的性质。盔甲、羽翼和飘展的斗篷上的细节,转移和涣散着观众的注意,这些细节的描绘起因于追求画面的过分工整。出于同一个原因,龙头变成了狂欢节的面具。基于对浪漫主义的推崇,安格尔打算用乌黑的怪石和浪花飞溅的大海来渲染恐怖气氛,却没有发觉,这些明暗效果同他的形体观念是不谐调的。这些效果非但没有给人物造成一个戏剧性的环境,反而孤立了安吉莉卡的裸体,并且似乎把她冻僵了。
安格尔的风格几乎是没有什么发展的,所以我们不妨从1819年立即转入1863年,以另外一些习作和油画为例,做一个类似的比较,并且不改变基本结论。我们可以把《土耳其浴室》的习作同完成的油画比较一下。这里我只说明一点:在素描中表现得这么好的昏昏欲睡的自然表情,在油画中完全消失了,因为画家在这里打算更着力强调形体的因素。在素描上,轮廓是不明确的,这种不明确性很好地反映了艺术眼光的全部敏锐性以及对这一人体温柔感的欣赏。在油画上呢,这个模特儿为了保持轮廓的干净而变成一个同画家内心无关的一般对象,一个杜撰的、因而也是无生命的对象。油画表现的只是色情,而素描表现的则是感性观察的全部热情。但这里也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卓越的素描功夫,即使从造型表现的角度来看,也是非常明显的。搭在腿上的右手连接着全身,突出了人体的质感,使整个姿势显得很自然。左手向前突出,绕在头后,从而形成一条向下达到膝盖处的波状线。在油画上昵,为了突出乳房的轮廓,右手高抬在头上,左手压在枕上,衬出了面子L,使周身呈现出一条急促不安的曲线,给人以矫揉造作之感。
如果说《洛哲营救安吉莉卡》不是一件成功之作,则《土耳其浴室》却是安格尔的优秀创作之一。所有这些裸体组成了一个中间性的基调,小小的蓝、红、黄各色斑块,如宝石一样嵌缀其间,只是稍显模糊,但非常和谐一致。在女性美的表现上,安格尔克服了他那种感官上的爱好,赋予了它以传奇的魅力。
相关阅读:古典主义的卫道者——安格尔(连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