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朝
绘画是把一切形象技巧吸收进来,使之嫁接,相互联合发扬光大。围绕形象,一个开放的区域形成了——福柯
在我的认识中,意欲在当代文化景观中确立自我,关键在于找到一种恰当的言说方式,理清它与传统语言和当下精神的连接点以及与潮流、他人的距离。前者需要连接在一起,后者需要分开和拉大。在这里,当下和潮流存在着不同:潮流是一种流行模式,人人都如此的东西。而当下是艺术家所处的人文环境,它不是具体的习以为常的语言惯例。因此,这就需要艺术家始终对身边的世界保持关注,艺术作品本身也应该始终与社会现实保持联系。当网络文明降临我们身边的时候,我们不曾感受到的现代性的浸染和震撼发生了——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油画家赵永康如何在传统、自我和当下的三角关系中确立自己的艺术坐标呢?
丝网版画:《庄子》,画家:赵永康
赵永康从文化的角度加以审视,把对社会生活的敏感落实于画面的视觉表达,近些年他由对静物的诗意描画转向充满现代诘问的观念表现,如果说前者是画家在传统的油画表现性语言中贯穿了当代人的感性特质,形成了直面生活的创作方式,那么,这些符号性特征很强的作品就是叩击心灵的观念独白。总的来说,其语言手法都建立在情景表现的逻辑点之上,即反映当下的文化情景。显然,画家力图通过对网络——这一普遍于世界的“现代意象”的个性化阐释,实现对人类生存现实的关注和对生活本质化的提炼。对于中国人的生存状态和生活方式的急剧转变,艺术家们几乎是仓促应战,画笔还没有尽情地在画布上涂抹,架上绘画就在外部影像,网络文化和内部历史演变的双重推动下感到了处境的窘迫,其艺术传统被铺天盖地的影像和网络所笼罩而呈现失语的状态,由此艺术步入到一个新的表现空间——后现代阶段。当年后印象派、立体派、抽象表现派对形象的解构使视觉经验的范围逐步扩大,而当这一语言革命到达一定范围时,纯粹意义上的手法风格化创造已经山穷水尽。因此,对传统语言的观念注入成为新的推动力。赵永康作品产生的前提也在于此。新经验的创造无疑是艺术家的个性创作与时代文化情景的互动结果,画家只有通过对当下流行话题的视觉诠释,才能找到步入审美当代性的有效途径,赵永康深谙于此,他通过隐喻将感性经验——直观的形象与特定的形式展现出来。
赵永康注重对一种新奇、陌生的视觉感受的体验与表达。在个体化话语时代,艺术家都无一例外地将现实形象转化为符号化的图像,赵永康所表现的现实大都经过了观念的参与和思绪的整合——这些作品始终贯穿着一个用网编制的头像——它是现代网络文明的象征物。显然,寻求怎样的网络结构是形成图式的关键,网状结构的个性化也是画面语言的个性化,画家以超现实方式将形体从背景中召唤出来,在形体的分割与连接中完成从感性到理性的反思过程,这个过程既是瞬间的,又是画家长期观察社会的结果——它能够启动人们体验和感悟视觉经验的可能性。这是一种宏观的超现实的生存体验,其形式创造的价值寄寓在风格手法的个人化特征之上。画家以人头作为画面的主体视觉形象,自然物理的人脑被网状的意象所占据和包围,暗示出人类的无奈状态,科技主宰的人类究竟驶向何方?可以想见,当赋予画面以鲜明的文化主题时,其语言形式的表现力就会超越语言本身而进入深层的观念表述。当人类生活在由网络图像所组成的时空逻辑中时,赵永康始终没有失去对人类生存秩序的向往,影响到他的画面,变化与秩序的和谐构成了其作品的特征之一。而网络恰恰为他提供了这种秩序——它不是对传统文化符号表层性的堆砌和罗列,而是经过提炼加工的精心选择。因此,我们始终能感受到画家对东方艺术的追寻。不论早先的单个头像还是后来的头像组合,都能够使观者直达观念及精神的层面——对人类生存状况的审视和警觉。他的作品一方面提供了人类关照自我行为的镜子,另一方面又赋予作品的视觉形式以更多的隐喻性,这是画家的敏锐和高明之处。
布面油画:《视窗com之链接》,画家:赵永康
对于赵永康而言,作品的构思经营和画面控制同等重要,但他似乎更强调画面空间与力度的表现。水墨的流变渗透着典型的中国式理解和表述方式——画中的人物没有个性塑造,只使用极为概括和整体的轮廓来表现“人”,人——只是一个符号——不求体积和厚度,在平面形态下突出形式的现代性品质。这种符号化的人像远离了个性,却具有某种象征性和更为广阔的空间想象,在这种审美关照中画家能够生成具有深度的形式创造。我注意到,赵永康在绘画过程中始终存有一种对趣味的专注,这趣味一方面体现在符号的简洁易识,昭示出个性和力度,一方面体现在表现方式的中国化,其价值在于个体的审美经验如何实现视觉形式表达的民族性,如何体现一个民族的文化心理特征。这是画家注重在画面构成上自我感觉与理性思辨间的调控结果,充分显示了一种理性的社会主题选择与画面经营策略的结合。
赵永康以新的艺术经验诠释着生活的新变化——当代网络文化。在观念和表述之间,他能够获得一种和谐的解决,得益于画家在技巧上表现出的能工巧匠的素质,得益于画家在中央美术学院所受的严格训练,得益于扎实的基本功与深谙中国传统艺术精神的创造才能,这使他对人与社会关系的体验进一步向深层延展,同时也构成了画家在经营作品语言的随机与设计、分割与联系的诸层关系中的感性的和谐的前提。在获得了立意与手法间的整体和谐的同时,赵永康通过近于“冷漠”的方式构成对形象的解构,“网络”对于“头像”既是分割,又是连接,消解了大众图像心理的固定模式。在他的眼里,当观念找到一种恰当的鲜活的陈述方式时也就摆脱了艺术表现上的陈词滥调,在不断变化着的当代图像环境中,这种富于诗意的简洁表述将为人们消除一丝躁动。我们有理由相信,诗意将再一次唤起人们对生活的深情关注与向往。
我也注意到,东西方艺术语言与审美趣味的冲突和碰撞即给艺术家带来了困境又给艺术家开启了想象的新空间。赵永康在画面意境与形象设计上善于控制简洁与精到。写意与传情的关系,使他在观念表达的同时,仍然保持了绘画的韵味。在冷静平和的背后充溢着深切的人文关怀。这说明画家善于挖掘材料表现性和审美情趣的和谐和统一。材料媒介的表现性在此彰显出具有水墨审美传统的东方艺术语言的魅力。一定程度上,这是画家在油画语言的民族化方面的努力:对材料审美探索与东方艺术精神相统一的创作框架的确立。毋庸置疑,赵永康观照现实和运用图式的方式,使我们找到了现实体验开启人类文化图像的新的可能——这正是我们关注赵永康作品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