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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刃绮情》


第十一章



  河宽仅百步左右,隔岸的人也可以大声交谈。四海狂客大概水性差劲,也不想下水游至
对岸捉人。
  闹江夜叉心中叫苦,知道大势去矣!
  马行狭道船抵江心,他只须尽人事听天命,船破水疾冲西岸,已不能重回东岸和四海狂
客拚命了。
  千手穷神汪敏,江湖上名号响亮的勒索专家,亦正亦邪的怪物,绰号穷神,其实是富
豪,勒索的对象涵盖黑白道人士,心狠手辣人见人怕。
  一旦被这家伙盯上,铁定会遭殃,一旦要求不遂,腥风血雨会让苦主做恶梦。
  是闻风赶来发横财的人,错不了。
  四海狂客也是同一类的货色,很可能是扬州治安当局请来办案的猎赏人,公私两便名利
双收。当然,如果不成功,名利一样也难收,所以志在必得。
  闹江夜叉出现在舱面,左右是他的两位心腹弟兄。
  “你们这些狗三八欺人太甚,咱们湖里面见。”他高举三尺短鱼叉怒吼:“以后你们这
种浪的虚名的混蛋,不经过高邮地区便罢,只要一露面,我们必定不择手段埋葬你们。”
  卟通通水响,三人跳入河中,像一条大鱼破水急泳,似乎比鱼还要快,冲向西面的堤
岸。
  船在七八名大汉的控制下,转向上游疾驶。
  这些人是他的朋友,四海狂喜那些人以他为目标,与旁人无关,他这些朋友禁不起高手
名宿一击。
  千手穷神的船,也向西面的堤岸冲去。
  大堤上突然出现三个人,发出震天长啸。
  “千手穷神,你不要飞象过河。”那位虬髯戟立的中年大汉,高举着竹节鞭怪叫:“闹
江夜叉是咱们扬州盐务署的贵宾,扬州钦差府勒令咱们来请他往扬州办事,不许干预,你们
走。”
  “哈哈哈……”船即将冲上堤岸的千手穷神狂笑:“八爪鱼姓葛的,你假传圣旨唬得了
谁呀?湖广钦差府的事。与扬州钦差府无关,你站到一边凉快去,以免咱们六亲不认让你回
不了扬州,哈哈哈……”
  后面跟来的小艇,在下游三四十步冲上堤岸,唯一的操舟人,已隐没在堤岸的芦苇杂草
中。
  闹江夜叉水淋淋地冲上堤岸,感到心中一凉,大堤上八爪鱼葛兴三个扬州盐务署的走
狗,正往堤下跳。
  湖广钦差府的贡船被劫,出事地点在暨钦差与高钦差的辖区内,两个钦差与湖广的陈钦
差,可说是同宫院的太监,协助追查责无旁贷。
  早些天,就有走狗光临高邮活动,地头龙已接到必须合作的通知,巡捕们又接着施压。
高邮四霸天人人自危,因此闹江夜叉只好躲起来避风头。
  八爪鱼认识他,知道自己的身手高明,八爪鱼吃定了闹江夜叉。
  他即使能逃入浪涛汹涌的湖中,也将被八爪鱼缠住拖上岸来。
  他与扬州盐务署和督税署的走狗,多少维持些交情。
  城狐社鼠们与那些特权人物,不敢不维持暗中合作的关系,也暗中与走狗们捣蛋。双方
的关系极为微妙。
  城狐社鼠与治安人员之间,也维持极为微妙关系,甚至互相利用,相互挂钩。但一旦出
了大纰漏,城狐社鼠的处境就大大不妙了。
  也许,扬州钦差府的走狗们,冲微妙的交情,不至于活活逼死他,但落在千手穷神四海
狂客那些人手中,铁定凶多吉少,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贡船到底落在何人手中。
  “我认了。”他咬牙自语:“他娘的!我早该躲到南京快活,却又舍不得丢下这里的根
基,现在后悔已来不及了。”
  一挺胸膛,他向八爪鱼迎去。
  身后,千手穷神九个人飞掠而至。对面,八爪鱼三个人拦住去路。
  “我跟你走。”他大声向八爪鱼说。
  “哈哈!得问我千手穷神肯是不肯。”千手穷神狂笑着说:“八爪鱼,识相些,这里不
是扬州,一比九,你行吗?我一个人就可以斩掉你八条爪。要不要试试?”
  “好哇!我八爪鱼却是不信。”八爪自单手拂动着份量颇重的竹节钢鞭:“你手中的单
刀据说吹毛可断,是武林有数的名刀之一,来啦!看能不能砍断在下的竹节鞭?”
  竹节鞭不是竹制的,形如竹干而已,重六七斤,是用健钢铸造的。宝刀宝剑也禁不起一
碰。
  双手使用,一鞭可以砸破磨盘大的巨石,两斤以下的刀剑,一碰即断。由于每三寸二分
有凸起的节,刀剑接触不会滑走,只能硬撞,强存弱亡。
  八爪鱼摆明了要单挑,九比三单挑较为有利。
  吹牛是一回事,拚命又是另一回事。千手穷神不是吹牛,就敢凭手中刀拚命,一声长
笑,挥刀直上。
  八爪鱼也一声狂笑,竹节鞭斜推,硬接迎面射来的慑人刀光,单手运鞭,伸出时远及五
尺外。
  单刀怎敢与鞭接触,攻势立即中途瓦解,根本不可能切入发挥拼命单刀的威力。刀光斜
移,移位用巧招进击。
  “移位要快些,快!快!”八爪鱼怪叫,在原地挪动,鞭左拦右架,鞭风虎虎,狂乱地
来一刀接一刀,五尺半径内,刀难越雷池半步,任由千手穷神大兜圈子,浪费了不少精力,
鞭始终不曾露出空门,守得泼水不入。
  “咱们上!”有人大叫,岂能在旁等候两人死缠不休:“先把闹江夜叉弄到手再说。”
  八个人左右一分,跃然欲动。
  闹江夜叉心中一凉,大事不妙,八爪鱼三个人靠不住,保护不了他。
  他应该与两位心腹弟兄,毅然站在八爪鱼一边,六比九还有希望。但是,如果输了,后
果可怕。
  正感到进退两难,突然发现一旁多了一个人。
  他不认识这个人,但眼神似曾相识。
  化装易容术可改变面貌身材,但通常不易改变眼神,尤其是那些天生带有杀气或阴鸳的
眼睛,很难改变或掩藏原来的神韵。
  他与李雄有过多次接触,这时却不知道这人是李雄。
  “唷!你们在争着扮绑架犯呀?”不再以李雄面目出现的鬼见愁,用怪腔怪调的嗓音叫
嚷:“绑匪是唯一的死刑犯,抓住绑匪的人可获重赏。他娘的!这么多绑匪,我要发财
了。”
  他手中有一支短枪,三尺长。正确的说,是一根一握粗的铁棒,一端开三棱锋尖的短
枪,既可当枪使用,也可当作手棍。
  与枪不同的当然是太短,再就是枪尖是就铁棒的粗细而开锋磨成的三棱尖,贯入人体,
很容易拔出。但如果来不及拔而不得不放手,对方的人可以拔出回敬。
  一般的枪尖,后端末小,如果贯入便不易拔出人体。仓猝间假使脱手没有机会拨出,不
会被对方的同伴拔出回敬,不至于成为敌方的兵刃,因为拔出后,中枪的人很可能立即毙
命。
  他这很短枪由于太短,刺入人体拔出也容易。而且份量重,具有好几种兵刃的功能。
  “狗王人胡说八道。”一名大汉勃然大怒,扭身发招似奔雷。
  他短枪一抬,铮一声架住了刀,不用内力反震,刀像是黏在他的枪上稍向外移,接触快
逾电光石火。
  “叭”一声暴响,一耳光把大汉打得仰面便倒,口中牙断血涌,倒下就失去知觉。
  “再弄倒几个,横财大家发。”他兴高采烈大呼小叫,人影似流光,贯入人丛有如风扫
残云,短枪不用锋尖贯刺,当手棍使用,点打挑拨敲挡者披靡,刀剑一触非折即飞,三盘旋
两冲错,草丛中摆平了五个人,不是手骨折即足骨折,一个个鬼叫连天。
  如果他用上五分劲,断手断脚很可能撒了一地。
  千手穷神激斗中听到声息不对,虚晃一刀摆脱了竹节鞭的控制,远出丈外脱出圈子,一
看情势心中一凉。
  八个同伴,怎么只剩下两个了?而且这两个左蹦右跳发疯似的躲闪,毫无还手之力。
  “我跟你拚了!”这位穷神眼都红了,疯狂地挥刀向鬼见愁冲去。
  已经耗掉五七成精力,攻出的刀势像是强弩之末,急怒之下忘了自己的处境,竟然使用
凶猛的刀招力劈华山抢攻,想一刀把鬼见愁劈成两片。
  “你找死?”鬼见愁不接招,闪电似的移位,一脚扫出,正中右胯外侧。
  “哎……”千手穷神狂叫,砰一声在丈外摔倒。
  “我要卸掉你那一千只勒索的手。”鬼见愁叫,大踏步接近。
  千手穷神当然不可能有一千只手,绰号的含义,是向各方人士伸手勒索,人人有份,不
管对方是何来路,而且手段残忍霸道,自称穷神,穷就有勒索的理由和借口,靠勒索而成为
大财主,当然不会公布自己的财产。
  要卸掉手,那还了得?要保住手,唯一可做的事,是跳起来忍痛飞逃。剩下的两位同
伴,也一跃三丈如飞而遁,丢下受伤的同伴不管了,自保第一逃命要紧。
  “你!”鬼见愁的短枪向惊呆了的八爪鱼一指:“你是扬州铁差府的走狗税丁,也兼任
绑匪,更为可恶,我要打断你一双手,拖到州衙领赏。你们几个走狗一起上,太爷让你们有
施展的机会。我上了……”
  八爪鱼扭头便跑,怎敢和一照面便踢倒手手穷神的人交手,竹节鞭沉重,真力已耗掉了
十之七八、再看到那支短枪,重量并不比竹节鞭轻,也是硬碰硬的狠家伙,鞭的胜算能有多
少?
  河对面的四海狂客五个人,无法看到这一面的拚搏景况,却可隐约看到时隐时现的奔跑
人影,感到十分诧异,也感到焦急。
  手脚骨折的五个人,躲在草丛中不敢发声求救,当然知道叫了没有用,同伴已经丢下他
们不管逃掉了。被一耳光打昏的人,一直不曾苏醒。

  鬼见愁无意杀掉这些贪心鬼,略施薄惩见好即收,这种人世间多如牛毛,杀不胜杀。重
要的是,这些人的目标不是他。
  对无意向他下毒手的人,他不怎么计较的,除非对方对他造成伤害。一教一门的人向他
下毒手灭口,他心中报复的火焰难以熄灭,但不能迁怒于第三方的人,他有他的行事宗旨。
  不再理会受伤的人,他扭头向泊舟处走去。
  身后有人跟来,他故意不加理睬。
  “谢啦!老兄。”跟在他身后的闹江夜叉,忍不住向他道谢:“你也是来找我的,是
吗?”
  “呵呵!你可别太抬举你自己了。”
  他扭头大笑,瞥了闹江夜叉三个人一眼,重新举步:“黄老兄,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人找你,根本就上错了香拜错了庙。劫贡船的人,都是些江湖大豪大霸。你闹江夜叉,
只是高邮地区的小龙蛇,干些偷窃掉包,诓骗恐吓诈取一些财货,收些小常例钱,连保护费
也不敢收,你能知道些什么?有几个小水贼朋友不成气候,你根本不曾与猪婆龙打过交道。
赶快跑远远的,还不算迟。那些人疑神疑鬼,是不会放过任何捕风捉影的线索的,因为他们
找不到其他蛛丝马迹,找你就顺理成章啦!”
  “你不否认也是为贡船而来吧?”
  “看热闹观风色的人多着呢!贡船总值恐怕不少于金银三十万两。为了避免再被劫风
险,今后各地的贡船或车队,乘载的金银不会超过十五万两,劫获的机会也不多了。这次可
能是最后一次发横财的机会,谁也不愿轻易放过,我也不例外。”
  各地钦差的车队船队,每年都有数次遇劫的事故发生,劫匪成功的机会不多,十之八九
会被押运的走狗歼除,上贡的金银损失有限。这次,可能是损伤最重的一次,此后,各地钦
差解送的金银,每次皆在十万两左右,不敢多运。
  一年后,湖广陈阎王的贡船,又在淮安平空丢失,被调包了十万两银子。是调包,而非
抢劫。
  这一次,不算珍宝,仅金银也有二十万两,谁不眼红?难怪赶来想分赃的人络绎于途,
想黑吃黑的高手名宿争先恐后赶来插上一脚。
  江湖人士心目中的所谓江湖手段,是极为冷酷无情残忍狠毒的,处理任何涉及的风声线
索,皆毫不放松,宁枉勿纵。
  有些枭雄豪霸,更是激烈无情,认为那些消息触角广的人,大多数靠不住,只要有利可
图,消息皆可出卖给任何一方,因此产生暴烈过激的看法,咬定车船店脚衙,抓了就该杀。
  闹江夜叉一旦落在那些人手中,不幸的命运便已注定了。
  “你有多少人?”闹江夜叉跟上,与他并肩而行。
  “我只是来看看风声,没打算争夺,贡船不可能藏在这附近。”
  “贡船不是猪婆龙所劫的。”
  “我知道。”
  “当初那些京都的人,船只在仙女庙被劫走,那个叫李雄的人,出面在当地查缉时,猪
婆龙就知趣地躲入天长泽避风头了,是否为其他各股水贼所为,连猪婆龙也没听到任何风
声。他也在查,你们去查他,未免倒因为果。”闹江夜叉替猪婆龙辩护:“去找他的人,一
定会被剁碎了喂鱼鳖,不要去,老兄。哦!老兄贵姓大名,可否见示?我欠你一份情。”
  “小事一件,不要放在心上。在下鬼……在下姓赵,赵辛。排行八,你叫我赵老八好
了,辛五行属金,你也可以叫我赵金。”他在船头止步:“在江湖亡命玩命,姓名不必介意
真假,你认识我赵八,以后我叫什么阿猫阿狗,与你无关,你只认识赵八就行了。”
  “赵兄,我的确不知道贡船被劫的底细。不过,我可以将近期所生的一些可疑征候告诉
你,凭你的经验与见识,也许你能探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哦!你说说看。”
  “最初出现的变故,首先是京都李雄的船只,在仙女庙被劫的事……”闹江夜叉三人在
草中坐下,有条不紊将前情后事娓娓道来,最后说:“李雄到底有多少人,我不清楚,只是
为了自身的安全,我必须了解他的动静。那天,我暗中跟到北面二十里的老鹳嘴,发现自称
盐务署韩税丁三个人也在跟踪。事后,打听出盐务署根本没有韩税丁其人。之后,也就是贡
船被劫的前一天,老鹳嘴河两侧,竟然有行动诡秘的大批人马潜伏,我怀疑与那位韩税丁有
关,心中害怕,不敢再打听。这些潜伏的人,很可能是一股水贼,弄错了埋伏地方,被另一
些人提前在邵伯镇抢先把贡船劫走了。”
  “幸好你在老鹳嘴继续踩探。”他摇头苦笑。
  “你是说……”
  “那是另一批保护贡船的高手走狗,获得错误的消息,在老鹳嘴布伏擒捕劫船贼,中了
计,上了大当。你如果落在他们手中……”
  “那就死定了。”闹江夜叉打了一冷战。
  “那是一定的。唔!我对这个韩税丁颇感兴趣。据你说,他的态度和蔼,按理应该不可
能,他应该擒住你百般拷问。请详细说,谢啦!”
  闹江夜叉诚意地合作,知无不言,把与韩税丁打交道的经过,一一详说了。附带把李雄
在高邮的活动情形,也一一巨细无遗加以详述。
  “就是因为这位自称韩税丁的人,态度和蔼反常,所以一时好奇,才请人到盐务署打
听,由于我对走狗们心中惧怕,所以根本不敢对这人作进一步接近探口风,因此没有什么详
情可以奉告,实在抱歉。”闹江夜叉其实真的所知极为有限,说不出具体的印象,无从说
起。
  “唔!也许真有第三者,在暗中伺机而动,等候机会渔人得利。”他自言自语。
  “没什么,反正这里面的情节有古怪。我要到东岸走走,要不要搭便船过去?”
  “不要去,赵兄。”
  “为何?”
  “四海狂客那些人……”闹江夜叉将所发生的事故经过说出:“对岸到底有多少路人马
你追我赶,谁也无法估计,你一个人卷入风暴中心,太危险了。”
  “危险我也得看看风色呀!不然岂不是白来了?后会有期。”
  把船推下水,架起桨划向对岸。

  易容改了装的韩税丁三个人,看到闹江夜叉乘隙登船逃遁,也就见机撤走,因为已发现
四海狂客另有同伴,敌众我寡,须及早躲避。
  越过东堤,半里外就是进入樊良镇的官道,南至高邮州十八里,官道沿堤伸展,道路宽
阔,清早旅客不多,空荡荡不见人迹。
  穿越树丛,官道呈现眼前,路对面的灌木丛枝叶摇曳,钻出九名像貌狰狞,持有各种兵
刃的人。
  “哈哈哈哈!”一个身材高大,穿了破衲衣的中年人,两眼冷电森森,手握鸭舌枪兼打
狗棍仰天狂笑。“送消息的人来了,老夫五湖邪神留客,凡是在这附近活动的人,见一个捉
一个,一个也跑不了。四海狂客留不住你三个小辈,留给我收拾。亮名号,看你们值不值得
老夫亲自动手。那个老的先过来,让老夫看看你是何方神圣,过来。”
  “呵呵!原来是你这个烂货呀!”韩税丁也怪笑,独自上前瞥了众人一眼:“邪道十怪
中,你五湖邪神陶林好像排名第九,不怎么样嘛!你穷得衣不蔽体,一旦夺获贡船,成了亿
万富豪,穿起金缕衣也不像个人样……”
  五湖邪神气得快要爆炸了,金缕衣是死人的尸衣。被挖苦成了死人,怎能不气?绰号称
邪神,一定邪的个性古怪与众不同,情绪不稳定。
  鸭舌枪疾升,突下毒手挑韩税丁的下裆。
  韩税丁早有提防,身形半扭半转,一挑落空,右手大袖同时抖出,罡风似怒涛。
  一声闷叫,五湖邪神只顾愤怒突袭,没有防止反击的准备,强劲的大袖拂中胸口,巨大
的打击劲道沉重如山,身形倒飞出两丈外,屈右膝着地踉跄稳下马步,脸色泛青,吃足了苦
头。
  一声长笑,韩税丁三人齐动,斜掠而出,三五起落便消失在官道东面的林野里,去势如
电射星飞。
  一阵呐喊,八个人奋起狂追。
  五湖邪神吐纳片刻,咬牙切齿急起直追。

  穿越几处野地,向南掠走如飞。
  后面追的人也不慢,但落后百十步,视线便被草木所阻隔,不易掌握正确的追向,紧迫
追赶的技巧甚少错失,可知必定是追踪的能手。
  “爹,和他们拚。”女扮男装的小厮愤愤地说:“大白天,会被他们追至天尽头,届时
仍然得拚,早拚早好,力尽再拚我们极为不利呢!”
  “不能拼,那些混蛋无一庸手,全是威震江湖的邪魔鬼怪。”韩税丁不同意拚:“五湖
邪神不是浪得虚名的邪神,为父的一记拂云袖,竟然撼动不了他的干元真气保护网,再拚下
去,百招之内他的真气不会涣散。你记住,不要和他拼内力,用技巧斗他,虽不胜亦不会落
败。”
  “可是……”
  “他们人多,被堵住那就大事不妙。走,引他们八方奔窜才能摆脱。”
  “英华丫头,你骄傲自负的个性,始终改不了,多次吃亏仍然不知谦虚。”一直很少说
话的中年人,摆出长辈面孔训人:什么人你都想斗一斗,想做玩命者是不是?你已经获得武
林七仙女之一的声誉,还想挤上江湖四女杰的宝座?胡闹,你最好不要逞强和这些妖魔鬼怪
拚命,暴露七仙女的身份那就更糟糕,知道吗?”
  “被人追得望影而逃,毕竟不是愉快的事呀!”小厮仍然有放手一斗的念头。
  “不许再顶嘴。”韩税丁低叱:“加快些,左绕。”
  后面看不见追的人,草木挡住了视线。

  已经巳牌时分。
  天气已经转好,风也小了许多,艳阳高照,远处的村落炊烟袅袅,将近午膳时光了。
  这里距州城已不足十里,北面已看不到樊良镇。西面数里外短草坡尽头,是壮观的东
堤。官道东面,有五六里方圆的田野,稻田一望平坦,还没冬耕,田中只留有稻根,水也没
放尽,任何人想超越田野,必定无所遁形。也就是说,南下的人,非走这条官道不可,或者
沿河堤走。
  路右的矮林中,四海狂客五个人席地而坐,一旁还有七个人,其中有五名是老道。看所
穿的道常服,便知是一师四徒,所佩的不是驱神撵鬼的桃木剑,而是品质甚佳的松纹古定剑
或七星剑,杀人的利器。可以保证的是,剑决不是用来杀鬼的。
  为首的老道年近花甲,道髻已呈花白,满脸横肉,脸色泛青似乎健康出了问题,但怪眼
中依然放射出厉光,令人不敢和他平视。
  “太玄法师,咱们在这里守株待兔,有用吗?”四海狂客显得有点急躁,语气大不耐
烦:“已经等了老半天,连一个江湖人也没等到。那三个混蛋,也许被五湖邪神那些人,追
出二百里外,到了淮安啦!”
  “童施主,稍安勿躁。”太玄法师阴阴一笑,文诌诌还真像一位有道真人:“任何一个
在漕河北段查线索的人,都是从高邮北行的,除非他们逗留不走,不然一定会从这条路返高
邮。等吧!兔子会冲来撞树的。但如果那三个人被五湖邪神那些人擒走了,贫道的神机妙算
当然落空啦!邪神肯不肯把获得的消息告诉你?”
  “他会的。”四海狂客的语气并不肯定。“那三个小辈一定是湖贼的眼线,邪神如果获
得口供,能不告诉我们吗?他们人手少,对付不了大群水贼,需要咱们合作,所以不至于有
所保留。事先大家已商量过,不会失信的。”
  “但愿如此。”太玄法师的语气也不乐观:“他们人手并不少,每个人皆武功超绝,而
且人人自命不凡。财不嫌多,谁愿意外人分一杯羹呀?你会吗?”
  林外突然传来一声呼哨,是警卫发出的信号。
  “果然来了。”四海狂客跳起来欣然叫。

  韩税丁三个人,绕水田区外缘的野地,好整似暇向官道走,不想涉水田区南行,已经摆
脱了追逐的人,这一带应该是安全区,距州城不远了。
  三人浑身大汗,但呼吸已完全正常,脚下显得轻快,显然精力巳复。
  摆脱了大群追逐的牛鬼蛇神,三人皆喜形于色大感兴奋,成功地脱出重围,警觉心因之
而松驰了些,越野走上官道,心情愉快泰然南行。
  不出太玄法师所料,南来北往的人,非走这条路不可,没有人愿在水田的田埂上走动。
  水田区已尽,进入草木丛生的野地。
  “咦!这几个家伙精得很,居然跑到前面堵截,真不简单。”韩税丁警觉地将剑挪在趁
手处,示意列阵。
  前面十余步路左的疏林,踱出傲态十足的四海狂客五个人,移至路中一字排开,拦路的
意图明显,脸上得意的神情表示心情愉快,胜利者的面目流露无遗。
  “你们才来呀?”四海狂客怪叫,得意洋洋嗓门大得很:“等了老半天,算算你们也该
来了。樊良镇那一带已布下天罗地网,想入湖难比登天,你们必定逃回高邮,在这里等万无
一失。呵呵!你们认命吧!”
  “哈哈!你以为这次一定可以摆平我?”韩税丁也怪笑:“奇怪,你这次反常地不再突
袭,得意洋洋的神情委实可疑。你这个大侠表面狂放急躁,骨子里阴险狠毒诡计多端,一定
还有什么花招……”
  “呵呵!我四海狂客是为自己而活的人,一点也不介意你批评我为人如何。不久前我一
动剑,你就逃之夭夭,可知你逃的能耐非常了得,五湖邪神那么多人也奈何不了你,所以,
这次我不打算动剑。咱们先谈谈,谈不投机再言其他。”
  “好哇;我本质上反对见面就剑来剑往,能谈当然大表欢迎。只要你不一见面就发狂,
谈什么我都愿意奉陪。呵呵!你要谈什么?”
  “想先请教阁下的名号。”四海狂客正经八百收敛了狂态。
  “这重要吗?”
  “至少可以彼此称呼呀!你知道我叫四海狂客童毅,你呢?”
  “呵呵!我不像你,你是知名度甚高的大侠,我却是背了不少案的亡命闯道客,通名号
对我不利。这样吧!你可以称我为天下第一姓,排行老大,赵大,很好记。”
  “好吧!就算你是赵大。你保护闹江夜叉,想必与他交情深厚。”
  “不错。”韩税丁脸上神色毫无异样。
  “是与他联络的人?”
  “应该说,是找他讨取贡船下落的人。”
  “胡说,你是水贼派来与他联络的人,打算把他接入湖暂避风头,却来晚了一步。”
  “你又在发狂了,自说自话像知州大人问案,已先有成见,问话时诱使犯人依己见招
供。预设罪状,一厢情愿。我和你一样,来找他打听被劫走的那艘贡船的下落,你居然认为
我是水贼一派的人,荒谬绝伦。”
  “看来,你是不会从实招供的了。”
  “招供?我是你的犯人吗?”
  “没错。即将是了。”
  “即将?就凭你们五位仁兄?”
  “瞧,凭他们。”四海狂客向左右一指。
  枝叶摇曳,两侧踱出太玄法师五个老道,自然形成五方包围。四海狂客五个人,反而后
退以免妨碍活动。
  “降龙真人太玄妖道。”韩税丁睑色大变,本能地拔剑出鞘低声向同伴指示机宜:“快
速突围,东北,走!”
  不等他们冲出,五老道已同时双手外张,踏天罡步起舞,五双大袖舞动时,阴风乍起,
无数绿色的光珠随风涌腾,像是一道巨大的光环,把三人圈住。
  韩税丁最后一个走至出口,身形半蹲准备跃起冲出,双膝就在作势弹跳而起时,不弹反
落,像是下跪,向前一仆,手脚在地上略一抽动,便不能移动了。
  “我好蠢!”他伏在地上厉叫,手脚不能动弹,神智却是清醒的。
  他后悔已来不及了,真不该太过自信,停下来蠢蛋似的,与四海狂客打交道。应该断然
击溃拦路的人,尽快远走高飞
  阴风与光珠形成的包围圈,只具有吓唬作用。
  人面对异象必定心怀恐惧,会产生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一是惊慌狂叫狂奔;一是吓呆
了等候恶运临头。
  江湖亡命的通常反应是第一种,撞入光圈不顾后果。
  他们三人并没撞入光圈,但却倒下了。
  在卖弄嘴皮子与四海狂客打交道期间,已逐渐嗅入可制住筋骨失去知觉的药物了。所
以,他说自己真蠢。
  当他看到太玄法师时,便知道要糟了。
  武功超尘拔俗的高手名家,通常避免与会妖术的人打交道,即使定力够不怕邪术,但绝
难避免受到药物的摆布。
  几个人都倒了,大势去矣!
  四海狂客急奔而至,却被一名老道劈面拦住了。
  “我先带他们至偏僻处问口供。”四海狂客一楞,不敢抢近倒下的人。
  “唷!童施主,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呀?”太玄法师阴笑:“你问口供的技巧手段,比贫
道高明?轮得到你问,贫道难道需要你转告口供吗?”
  “这……”
  “贫道会将口供转告给你,问口供时你们不能在场,知道吗?”
  四海狂客脸色一变,杀气上涌。
  “太玄法师,在下以交情与重金请你前来相助的,没错吧?”四海狂客沉声说。
  “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太玄法师的话有生意人口吻:“当时你也曾许诺,找到
贡船的金银财宝,贫道可以分一份。为保护贫道那份利益,贫道必须经手每一件事。抓住有
关的人,问口供非贫道莫属。在贫道的神术秘法催动下,任何铁打的人也会乖乖吐实。你们
那种血腥迫供手段下乘的很,算了吧!不要和贫道争。”
  “好吧!不争就是。”四海狂客不得不让步,看出太玄法师要变脸了。
  “你们在此地等候,也许弄到几个可供消息的人。问口供要不了多久,贫道把人带到南
面处理。”
  三名老道上前擒人,揪住背领拖了便走,像拖了一具死尸,虽则人是活的。
  韩税丁叹了一口气,认了命,想挣扎,手脚却动弹不得。
  “是个女的,一个不错的小女人。”拖着小厮的老道欣然叫:“正好给师父做鼎炉。看
样子好像是没开脸的黄花闺女,妙极了。”
  “亡命女人会是黄花闺女?”空着双手的老道跟在后面说:“师弟,你想闺女一定想疯
了。”
  “闭嘴!走。”太玄法师冷叱:“几天没有女人陪伴,你们就做抱女人的白日梦了,浑
蛋!”

  进入树林向南走,一名老道走在最后,神情阴森,似在警告四海狂客那些人不许跟来。
  远出里外,在高大的杨树林停步。
  西面不远处是官道,道上偶或可看到三五个挑箩担的乡民往来。
  韩税丁几人被摆放在一株杨树下排排坐,五个老道像俯视着羔羊的狼。
  “弟子先剥光这个小女人,让师父过目。”那位拖小姑娘的老道向师父讨好:“看值不
值得留下给师父做鼎炉,穿了男装无法看出身材的好坏……”
  “以后再说。”太玄法师阻止弟子多说:“这小女人五官出奇匀称,身材应该不会太
差。”
  “是的,口供要紧。”弟子欠身答。
  “你,赵大。”太玄法师用靴在韩税丁的下颔挑了两下:“贫道不想浪费精力。用法术
驱使你招供,你最好识相些,大家省事,相处也愉快些。”
  “我等你显露你的神通。”韩税丁咬牙说。
  “保证你一定大开眼界。你认识我,年纪不小了,能摆脱许多高手名宿追逐,想必是颇
有名气的人物。告诉我,你是那一股的水贼?”
  “就算是猪婆龙那一股好了。”韩税丁居然不再顽强,有合作的诚意。
  “闹江夜叉的人做内线,难怪能顺利地把贡船劫走。贡船的金银,目下藏在何处?”
  “埋在天长泽的一座荒洲中,等风声过后再挖出分配。”韩税丁有问必答。
  “你一定知道那座洲在何处了?”
  “当然,那座洲距咱们第三水寨仅三十里左右,称鬼迷洲。天长县的渔户也不敢前往打
鱼,仍有猪婆龙生息其间,百斤重的大鱼经常可见戏水其间。”
  “大船可以到么?”
  “不行,百石以上的船有搁浅的危险。贡船的金额将近一百箱,用十艘船运了两天才运
完。”韩税丁说的象真的一样,象是亲自参与搬运的人,令人信服无可置疑,听的人不会疑
心他说谎。
  “很好很好。”太玄法师果然相信:“但是,贫道要用御神大法求证,如果你们三人的
供词相同,性命便可保住,而且将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我也有好处吗?”侧方不远处传出嘲弄性的语音。一株大杨树后踱出手握短枪的鬼见
愁:“一百箱金银,我要一两箱,我毫不贪心,够意思吧?”
  老道门不曾派人警戒,也不怕有人窥探,发现有人接近,仅稍感诧异而已。
  只有一个年轻人,面对五支剑,胆子未免太大了吧?
  “够意思,够意思。”太玄法师没感到惊讶,阴阴一笑:“一百箱金银重十万两,你一
个人扛得动吗?你有多少人可用?贫道正需要人手。”
  “用船装装用不着太多人手扛抬呀!笨头。”鬼见愁像在散步,笑吟吟走近:“四海狂
客那些人请你协助。他也该有几个人可扛三十万两金银呀?”
  “咦!你知道四海狂客请贫道的事?”
  “你们在北面布下网罗擒住这三个人,我恰好在旁听到你的谈活,所以知道你们的计
算。老道,似乎你并无与他们诚心相助的诚意,要设法自己去取金银,为自己打算。我愿意
和你们合作,三一三十一分赃,如何?你是前辈,我相信你的承诺一言九鼎,说吧!我听你
的。”
  “你这该死的小辈……”
  “唷!老道,捧你一声前辈,你就神气起来了。”鬼见愁收起笑脸,撇撇嘴表示轻蔑:
“老实说,你降龙真人太玄法师也许自以为了不起,但名头吓不倒我。我根本不在乎你是老
几。你如果不想合作,我要这三个人,他们可以带我去鬼迷洲挖宝。没有你们的份,你们
走。”
  他的出现,吸引了韩税丁三人的注意。
  这时说了一大堆话,三人的眼神百变,从诧异变为惊奇,然后变为迷悯,最后三人用眼
神互相询问。
  “天元,剁碎了这不知死活的小狗奴才。”太玄法师再也无法忍受,神经质地挥舞右手
叫吼。
  江湖朋友对这妖道又恨又怕,畏如蛇蝎,都知道他有四个门人极为恶毒,分称四大鬼
王,道号叫天元、天亨、天利、天贞。五妖道明里是天师道法师,暗地里却是无恶不作,奸
淫掳掠的化身巨盗。
  大鬼王天元不假思索地拔剑,一闪即至,七星剑光华疾落,剑使刀招迎头猛砍,真有剁
碎他的意图。
  短枪在千钧一发中斜挥,奇准地击中剑身,铮一声狂震,枪尖崩偏七星剑,枪尾反撞,
正中大鬼王的眉心,劲道有限,但眉心内陷,出现一个径寸的大血洞,仰面便倒,七星剑抛
出三丈外去了。
  眉心禁不起打击,显然颅骨已破。
  “接暗器!”他一挫马步,双手连扬:“杀!”
  坐在不远处树下的韩税丁三个人。被双方超人的快速反应惊得毛骨悚然。五个人在同一
刹那出手、闪动、异光电闪、光芒破空。随即轰然爆震,激光眩目,人影依稀难分,烟涌雾
腾。
  三人被涌爆的刺鼻烟雾所呛,剧咳几声仰面向后躺倒,之后便一无所见了。
  四老道的法宝掌心雷汇聚齐发,石破天惊。
  鬼见愁双手齐动的刹那间,乘势仰后急倒,急滚半匝面向下,手脚齐动,身形向后像蛇
一样窜出一丈外,快得有如受惊的惊兔。
  烟雾袅袅消散中,传出像受伤猛兽的厉号声。
  终于有人站起了。是鬼见愁,背部的外衣有灼烧的遗痕。幸好不曾起火燃烧。
  拍掉身上的尘土,奔至韩税丁三人身旁,将人扶起坐好,匆匆从怀袋取出一只精美的荷
包,取出三颗豆丹,分别塞入三人口中。
  “我有性质相去不远的解毒丹,希望能对症。”他伸手向南一指:“南面有大批牛鬼蛇
神即将赶到,我去引他们走,替你们争取复原的时间。手脚能动就躲入草中,小心了。”
  扮男装的小姑娘,紧盯着他手中的荷包发怔。
  四人齐发的所谓掌心雷,其实是小型的,系在小臂藏在袖内的雷火筒,威力可及两丈左
右,非常歹毒危险,火焰、声音、闪光,皆可伤人杀人。
  面对面打交道,两丈以内皆是伤人有效范围,对手即使知道厉害,也绝对无法及时闪
避。
  响声巨大,肯定会引来好奇的人。
  急急处理了韩税丁的事,他奔近太玄法师。
  妖道仰躺在短草丛中,胸口的两尺长短枪杆触目惊心,短枪的三棱枪尖长八寸,表示枪
尖已经贯背了。
  另三名老道的咽喉,各有一个长度近寸的横切口。里面,各有一枚喜钱正德通宝;发射
的劲道与技巧,精准得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从此,这五个凶残的化身巨盗,正式从江湖除名。
  拔出短枪,到了一名老道身旁,老道的手脚仍在抽动,但已经停止呼吸。
  双指一捏喉管,喜钱挤出,沾了一手血,喜钱更是一片猩红。
  取出第二名老道喉中的喜钱,官道人声传到。
  “可能在这附近,找找看。”有人大叫。
  “有人使用火器,大家要特别小心。”另有人下令:“树林没起火,分开找。”
  来不及取回第三名老道喉中的喜钱了,匆匆在道袍上拭掉手上的血迹,一跃三丈,三五
起落便冲出官道。南面约百步左右,十二名男女正打算入林搜索。
  “伊啊……”他仰天长啸,啸毕沉喝:“干什么的?闲事少管,快走!”
  十二名男女飞掠而至,全是持有兵刃的豪强。
  “扬州钦差府的人。什么都可以管。”领先奔到的三角脸中年人精光四射的三角眼狠盯
着他:“你是干什么的?刚才放雷公炮的人是你吗?”
  扬州只有管盐务的暨钦差府,督税的高钦差府设在镇江,所以一听是扬州钦差府的人,
便知是盐务署的走狗税丁了。天下的两百余名矿监税监钦差,都是皇宫的太监,本来都是一
家人,外放做钦差当然沆瀣一气,互相呼应为害天下。其中虽然有几个因厉害冲突,不免有
所仇视,但仍在大利害悠关下,柑互合作一致对外。
  扬州的暨钦差不但与镇门的高钦差不和,也和徐州的钦差陈增(湖广钦差叫陈奉)因争
税区控制权,在皇帝面前互相上奏章攻讦,私底下双方的走狗也你打我杀。其实两人所征的
税质不同,实在没有争的必要。
  扬州钦差府的走狗,帮助湖广钦差的走狗查案,可说是天经地义的事,连镇江的高钦差
府也然心地派出大批走狗协助追查。
  除了各级官方的人四出奔波之外,再加上闻风而来想发横财的各路牛鬼蛇神,扬州地区
简直成了江湖朋友的大赶集猎食场,每一角落皆随时可发现配刀挂剑,打扮得不三不四的人
物活动,是敌是友,见了面便心知肚明,利害冲突难免会发生暴力血腥事故。
  “钦差府的人,管不了我这种不买盐运盐的人。快滚!少管闲事。”面对十二名佩刀挂
剑的高手走狗,他依然气大声粗,气势慑人。
  “混帐东西……”中年人大骂,闪电似的切入巨爪疾伸,金雕露爪抓向五官,要掏出他
的一双眼珠。
  短枪一拂,一声怪响。坚逾金钢可抓石成粉的巨爪,被枪架中向外急拂,下面提腿来一
记魁星踢斗取胸腹。
  中年人反应超人,及时暴退八尺,下阴几乎被挑中,惊出一身冷汗。
  “毙了他!”中年人揉动着右小臂怒叫,自己却反向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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