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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猎人》


第 九 章



  桥右百步的河岸有一株大槐树,坐在横枝上,可以看清桥面和桥南百步大道的景况。 
  一位穿淡青劲装的人,挟了一张六尺长足有三个力的精制弹弓,弹袋内纳有三颗铜弹,
一看便知是练珠弹的高手,技巧必已出神入化。 
  弹弓与弓箭不同,需要较大的活动空间,所以躲藏的地方需小心选择。 
  这人躲得很好,锐利的目光透过下方的枝叶,搜索桥头出现的每一个往来旅客,要找出
要射击的目标来,坐得稳如泰山,左手弓立起,右手扣牢弹袋,蓄劲待机拉发。 
  注意力全放在桥头,却忽略了身后。 
  “桂元冲!”身后下方突然传出叫声:“转身!” 
  百丈追魂神弹桂元冲本能地转身下望,糟了!宝蓝色的人影入目,而自己的弓却被树枝
所档,没有足够的空间发射弹丸。 
  电虹上飞,一闪即逝,看不清是什么物体,没有闪避的空间,也没有闪避的机会,只觉
浑身一震,有物贯入胁下,如中雷殛,手脚一震,身躯失去控制,像中箭的雁,失手向下飞
坠,弓丢了,三颗钢丸也从弹袋跌出。 
  那是一把尺二长的匕首,花二两银子在任何铁店都可购买得到,从左肋向上斜贯,入腹
六寸以上。 
  符可为出现在桥头通向灌丘的小径,左手拖着两根钢杖,右手拖着弹弓。 
  灌丘的丘顶光秃秃的,那是附近牧童玩占山为王的地方,被踏得寸草不生,褐灰色的泥
土地面相当坚硬。 
  绝魂剑父子三人,还有李娟娟,另有四位李家的朋友,以及三位武当的有道全真,全在
烈日下伫立相候。 
  符可为大踏步登丘,将杖和弓往脚下一丢。 
  “午正大概差片刻。”他抬头看看日色,语调出奇的平静:“诸位久等了吧?抱歉抱
歉!” 
  看到了铜杖和弹弓,除了三老道外,所有的人脸上都变了颜色。 
  “你到底是谁?”绝魂剑硬着头皮厉声问。 
  “叶县覆车血案的生还者符玄。”他大声道:“李爷,在下………” 
  “我问你的江湖身份。”绝魂剑打断他的话:“有谁能证明你是覆车血案的生还者?有
谁指证谁是覆车血案的凶手?你凭什么要求李某还你公道?说!” 
  “我知道你会来这一手。”他淡淡一笑:“阁下,你可知道符某返店的时候,衙门的干
员与管区的张捕头,为何对符某甚恭吗?那是因为在下已经向襄阳府衙知府大人详述覆车案
的始末了。” 
  “什么?你………” 
  “半个时辰之前,兵勇大概该已在汉北别庄,抄出令郎李华荣在叶县行凶的轻车了。南
阳府要求襄阳缉凶的公文,是符某返店的前一日到达的,在下夜入府衙,向知府大人宽限三
日,今天正是缉捕令郎生效的日期。”他拾起一根铜杖:“现在,咱们来结算你一而再行凶
的老账,以后再打官司。” 
  清虚老道手抚雪白的长髯,举步上前冷冷地道:“符施主这种作为,是否有点不合武林
道义?施主盛气而来,可否心平气和把事情圆满解决?” 
  “请问,道长可知道双方结怨的始末?”他反问。 
  “贫道知道一些概况。” 
  “那一定与在下所说的大有出入。” 
  “贫道认为,李施主所说的也许是一面之词,而施主恐怕也提不出有力的反证。” 
  “道长如果认为姓李的也许是一面之词,就不会站在此地说话了。”他毫不客气地道。
  “施主好犀利的词锋。” 
  “道长也理不直气不壮。” 
  “大胆!”另一位老道沉喝。 
  “胆不大就不会来。”他冷冷地道:“诸位道长是来评理呢?抑或是替李家撑腰来的?
在下年纪轻,耐性有限,如果诸位未弄清真相,最好不要强出头。说出你们的来意,要充调
人评理,那就等候上公堂,看你们配不配。如果是助拳的,不必浪费唇舌,把理字丢开,谁
强谁有理。 
  道长们,珍惜武当的声誉吧!这件事管下来,会弄得满身臭的,说不定会为贵山门带来
无穷灾祸,罪过大了。” 
  “你威胁贫道吗?”清虚道长恼羞成怒。 
  “谈不上威胁,在下说的是实情。事关武林个人恩怨,在下一定尊重道长的地位与立场,
牵涉到残杀平民血案,那不是你们该管的事。方外人与世无争,你们来争什么?” 
  声色俱厉,咄咄逼人。 
  清虚道长位高辈尊,尚未修至清净无为境界,怒火上冲,灵智不够清明,冲动地拉开马
步,左手立掌当胸。 
  符可为一而再受到猝然的袭击,早已深怀戒心,见老道马步一动,以为老道要含怒出手,
立即先下手为强,铜杖一抬,作势进击。 
  清虚道长以为他要抢攻,更是愤怒,左手疾吐,扣住了刚升起的铜杖。 
  一触即发,双方不再客气;符可为冷哼一声,右手离杖,左手对左手,神功倏发,公平
较劲。 
  双方较上了真力,推、拉、扭、拨各展所学,马步渐沉,铜杖徐降。 
  鸭卵粗的铜杖,足以承受万斤压力,谁功力差,必须被对方的劲道震毁左手,甚至破去
内功。 
  片刻,铜杖突然出现弯曲的现象,两人都宝像庄严,身上每一条肌肉皆收缩、绷紧,呼
吸像是停止了。 
  又片刻,清虚道长前足一晃,右手本能地伸出抓杖。 
  符可为也伸出右手,扣上了铜杖,突然大喝一声,扭身沉左膝抬右手,如山劲道骤发,
奋神威猛地一挑。 
  清虚道长突然嗯了一声,双脚离地身驱突然上升,被挑离地面向上抛起,半途撒手丢杖,
手舞足蹈,道袍飞扬,飞出三丈外重重地飘坠,几乎摔倒。 
  铜杖出现小幅度的弯曲弧形,所受的力道骇人听闻。 
  这瞬间,绝魂剑拔剑踏出两步,似想乘机下手。 
  符可为丢掉弯了的铜杖,一声冷哼,右手自怀中拔出匕首,虎目中出现异样的光芒,匕
首幻出一道不徐不疾的白虹破空而飞,他前后伸出的双手半掌半爪,古怪地挥动。 
  “铮铮铮!”绝魂剑挥剑拍击迎面飞来的匕首,匕首的速度并不快,很容易让剑术高手
击中。 
  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怪事发生了,匕首根本不怕长剑的拍击,被击中时仅方向略变,有如活物。而惊怖欲绝
的绝魂剑,每挥一剑便被震退两步,始终无法击落匕首,更无法摆脱匕首不徐不疾的追踪。
  “李施主快丢剑!”惊魂未定在远处发寒颤的清虚道长大叫:“以气驭剑术!” 
  绝魂剑如受催眠,骇绝地丢剑僵立发抖。 
  匕首从绝魂金剑的左耳旁掠过,陡然上升,划出一道美妙的光弧,升上三丈折向下飘,
恰好落入符可为伸出的右掌内,光芒一敛。 
  “李华荣,挺起胸膛到府衙投案。”符可为收了匕首,一字一吐:“杀人偿命,欠债还
钱;不要替武林朋友丢脸,你要为你的行为负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说完,他转身大踏步扬长而去。 
  所有的人,张口结舌目送他宝蓝色的身形,消失在前面的树林内。 
  玉面二郎脸色苍白,浑身在发抖。 
  “爹,孩儿去投案。”玉面二郎一面解剑一面道:“赔偿死者的事,请爹放心了。” 
  活报应、不归客及欧玉贞等三人在桥头等到了符可为,大喜过望。 
  “老弟,解决了?”活报应欣然问。 
  “大概解决了,只能玉面二郎去投案。”他点头道。 
  “隔了两座树林,看不见斗场。”不归客道:“那方向上空白虹旋舞,剑气飞腾,是怎
么一回事?” 
  “没什么。”他笑笑:“武当的老道在作法驱神役鬼,就是那么一回事。走!回镇请两
位前辈喝两杯。” 
  四人并肩而行,谈谈说说向樊城镇走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山西潞安村,倚太原而跨河朔,据天下之肩脊;太行山西麓的第一大城,冒险家的乐园,
罪犯寄生的温床。 
  这附近的村镇,几乎全是建有堡砦,拥有强大自卫武力的庄和堡。 
  从飞龙宫前的大街向南行,不远处的十字大街口行人往来不绝,自晨至暮,车马进进出
出。向东转,是府前大街,往西,出西关。就在西转的街角,有一座本城的百年老字号泰安
酒楼。 
  泰安酒楼由于酒菜很好,因此在本城名列四大酒楼之一;在这里出入的酒客,多多少少
具有一些特殊身份。 
  这里的生活条件,与江南当然相差十万八千里,但物质便宜,贫富的差距并不大;因此,
具有特殊身份的人,并不怎么特别高贵。 
  傍晚时分,符可为和欧玉贞登上了楼上的雅座。 
  他穿天青色长衫,成了个翩翩浊世佳公子;欧玉贞是一身月白色云裳,粉面桃腮,那双
水汪汪的媚目,真有勾魂摄魄的魅力。 
  “来几昧下酒菜,五付碗筷,十壶汾酒。”欧玉贞向含笑上前奉茶水拭手巾的店伙交代:
“我家爷等会儿有朋友要来,酒菜都要上好的。” 
  “小的理会得。”店伙恭谦地道:“酒菜是等客官的朋友来了之后再上……” 
  “不,准备好了就上,不用等。” 
  “好的,大概客官事先并未约定时辰。” 
  “没有,但他们会来的。”符可为笑着接口:“因为昨晚在下曾经给他们寄束留话,而
且一早就有人到客店监视在下的动静。瞧,楼门口刚上来的那两位仁兄,就是监视在下的人
一,他们是相当尽职的。” 
  店伙看清了上来的两名大汉,脸色大变,惶然急急下楼去了。 
  另一名店伙满脸陪笑,将两名大汉引至靠窗的座头,卑谦地道:“班二爷万五爷,请问
要喝些……” 
  “你走开。”那位豹头环眼像貌威猛的班二爷挥手赶人,目光落在符可为这一面:“那
位朋友好像正在打算请客,他已经约了人。” 
  “是啊!”不远处的符可为笑容满面接口:“请客,大概客人快到了,两位有何高见?”
  两大汉不再偷偷摸摸,班二爷领先走近符可为的食桌,拖过条凳在左首坐下。万五爷也
打横落座,把符可为与欧玉贞隔开,将他夹在中间,摆下了有利态势。 
  “朋友高名上姓呀?”班二爷狞笑问:“昨晚在内院门楣上的留束,只落款知名不具四
个字,谁知道朋友你是那座庙的大菩萨呀?看朋友你文绉绉的似乎手无缚鸡之力,竟然能神
不知鬼不觉深入四重警网,真不简单,在下相信一定是尊驾的朋友做下的惊人手脚。” 
  “正相反,在下的朋友三天前就撤走了,事前请朋友帮忙调查准备,准备好就请朋友脱
身事外,这是在下办事的宗旨,在下已在贵地住了七天了。”符可为卷起衣袖,这个动作就
不大适合公子爷的身份:“昨晚是在下亲自去留束的,你老兄不信,在下就不用多费唇舌了。
至于姓名嘛!等黄七爷黄永胜来了再说,好不好?” 
  “朋友,在下的确不相信昨晚去留束的人是你。”班二爷突然右手一伸,扣住了符可为
放在桌上的左手脉门,往桌上按。 
  食桌突发怪响,似乎搂板都被撼动了。 
  “你老兄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符可为任由对方用劲,神态极为悠闲:“呵呵!在下
敢前来兴风作浪,定然有几成胜算。” 
  万五爷看出不对,抓住机会出手,一掌斜飞,劈向符可为的双目。 
  欧玉贞左手一伸,奇准地抓住了万五爷的手掌,五指疾收,向侧一抖。 
  “哎……” 
  万五爷狂叫着飞翻而出,踢翻了木凳,压倒了左面一张桌子。 
  食厅大乱,十余位酒客纷纷走避,店伙们惊恐地叫嚷,乱成一团。 
  符可为安坐如故,左手脉门仍被班二爷扣在食桌上。 
  奇怪的是班二爷却混身颤抖,额头上冒出一片豆大汗珠,口不能发声,状甚痛苦。 
  符可为左手轻轻一抖,班二为的身躯会飞,比万五爷飞得更远,飞到楼梯口,砰然落地。
  符欧两人泰然而坐,似乎刚才并未发生任何事故。 
  班万俩挣扎了好半天才能站起,一抱右臂一按右手,脚下也不便,一看便知两人的下半
身躯似已麻木不听指挥,脸色苍白得像是僵尸面孔,呻吟着!挣扎着下楼仓惶而遁。 
  “两位好走。”符可为朗声叫。 
  两个家伙怎能走得好? 
  店伙知道麻烦来了,食客们也一一溜之大吉。 
  酒菜送上来了,楼上整座食厅只有符可为欧玉贞两个食客,店伙也仅留下两个人。 
  片刻,楼梯一阵暴响,抢上来七个高高矮矮大汉。 
  领先的人,是北关外石子河黄家的黄七爷黄永胜,五十岁出,巨熊般的伟岸身材,腰间
佩了一把虎头钩。 
  符可为含笑而起,颔首打招呼。 
  “呵呵!是黄七爷吗?”符可为的态度轻松中有傲慢自大:“在下本来以为七爷仅把两
位拜弟带来,没想到来了七位之多。店伙计,快并桌添加杯筷。” 
  桌子并好,欧玉贞推凳而起,站到符可为的左侧。 
  五个人落坐,另两人站在符可为身后,左右分立。 
  黄七爷满脸怒容,在对面坐下,一双怪眼像在冒火,死死地狠盯着含笑安坐的符可为。
  “在下黄永胜。”黄七爷声如雷震:“昨晚是阁下到舍下留束叫唤?” 
  “对,正是区区在下。” 
  “阁下邀黄某前来此地一谈,谈什么?黄某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但我却认识你。阁下鹰爪神钩黄永胜。” 
  “废话少说!你要谈什么?如果可能,七爷我成全你。” 
  “在下请你来,筵无好筵,会无好会。” 
  “呸!七爷我闯道天下二十余载,多大风浪没见过?就算你摆的是霸王筵,七爷我也要
来,这不是来了吗?” 
  “谢谢阁下赏脸,在下深感荣幸。” 
  “七爷我等你说。” 
  “好,在下恭敬不如从命。阁下受艺于六安州铁头陀门下,铁头陀俗家姓白,他有一位
侄女白如莲,也是阁下的师妹。铁头陀十年前暴毙湖广嘉鱼白云寺,去年你师妹在江宁偕江
南双艳夜劫九家富户获赃数十万两,此后便销声匿迹,江湖上再也没发现三妖女的行踪。令
师妹的绰号叫云裳女史,据说有千百化身,她与你……” 
  “住口!七爷我不听你胡说八道。”黄七爷拍桌怒吼。 
  “你急什么?在下不会将你们的肮脏事揭开来,只要你把她的下落告诉我,咱们好来好
去……” 
  “你是什么东西!”黄七爷怒叫,倏然而起。 
  七个人事先早有默契,四面一分。 
  “阁下不愿好好商量,那就没有什么好说了。”符可为也离座而起,脸色一沉:“在公
众场合不宜撒野,明日午正,在下于北乡柏谷山南麓,武城冈太行山神庙前候驾,过时不
候。” 
  说完,他缓缓举步向楼梯口行去,欧玉贞跟在他左后方而行。 
  迎面挡着一名中年骠悍大汉,双手徐徐上提。 
  “阁下最好留些劲,留到明午尽量发挥。”符可为神色极为阴森:“必要时,在下会不
怕惊世骇俗动手在闹市杀人的,让开!” 
  让开两个字喝声并不大,却有慑人心魄的威势,大汉突然打一冷颤,吃惊地闪开。 
  符可为和欧玉贞昂然而过。 
  黄九爷身后的一个脸色姜黄中年人,右手徐抬悄然向前一拂,一道淡淡的青芒破空而飞,
射向符可为的背心。 
  符可为犹如未觉,仍泰然举步。走在他左后方的欧玉贞则向右微跨半步,罗袖轻拂,青
芒蓦尔失踪。 
  两人都未回顾,也没有停留,从容下楼而去。 
  脸色姜黄的中年人目定口呆,最后吸口凉气道:“可能吗?我居然暗算失手了?” 
  “三弟,你不但失手了,而且连化血锥也被那个女人收走了。”黄七爷神色极为不安:
“咱们如不能及早查出他的底细,查不出他的党羽有多少,恐怕要栽定了。走!去找太行山
的朋友商量商量,必要时……” 
  三夏初,城东沈王府东侧的上党老店东院。 
  由于邻近王府,治安相当良好,附近的居民也沾了光,没有人敢在这附近意事生非。因
此,上党老店是附近最高尚的高级旅舍之一。 
  东院相当宽敞,散置有一些花盆,栽了两株老梅,几座供客人休息用的石凳石桌,前后
两廊各点了两盏灯笼。 
  符可为和欧玉贞两人是唯一仍未安睡的旅客。 
  两人竟然一面乘凉一面品茗。 
  石桌上有一壶茶,两只茶杯,一旁搁着一把打开的折扇,扇面画的是仿唐伯虎的墨兰。
当然不是唐伯虎的大手笔,唐伯虎已经死了两百多年。 
  这种扇产自江南苏杭一带,是极为普通的竹骨扇,十余文钱可以买一把,在山西当然不
止此数。 
  微风凛然,自院墙头飞射而来的两个黑影,突然在他俩桌旁止步现身。 
  两人安坐如故,对刚才飞射而来其势甚猛的人影毫不在意,似乎没有任何采自卫态势的
举动。 两黑影穿夜行衣,背上系有长剑,两双怪眼精光闪烁,不像人眼而像可反光的动物
眼睛,怪吓人的。 
  “坐啦!”他指指另两张石凳:“两位不是为了站此地,大眼瞪小眼而来的吧?” 
  “阁下尊姓大名?”右首的夜行人沉声问:“在下侯彦,那是在下的朋友,姓唐,名
南。” 
  “哦!原来是天王寨忠义堂总领,铁臂猿侯老兄和铁菩萨唐头领,失敬失敬。在下嘛,
姓符排行三,以排行为名,两位叫在下为符三就好,呵呵!请坐。” 
  “这位姑娘呢?据说她的玉女摘星手已达神化之境,想必是江湖上声名远播的玉女凌姑
娘了!” 
  “这位爷你看走眼啦!”欧玉贞娇笑道:“我只是个婢女,奴随主姓,你就称我为符贞
吧!” 
  “在下不是来和你们打哈哈的。”铁臂猿神情有点不悦:“你算你们都姓符。符三,你
是存心到咱们潞安示威的?” 
  “咦!你这人说话真奇怪。”他脸上嘲弄的神色相当明显:“在下来潞安示威,与贵天
王寨有何关连?难道说,潞安是贵山寨的抢劫地盘?在下是吃过界来潞安抢劫吗?这里有什
么好示威的?” 
  “你……”铁臂猿语塞。 
  “如果阁下不认为贵山寨与黄永胜有交情,那么,在下要带你老兄到沈王府内,与那些
卫军说个明白,在下保证可以平白捞上二三百两银子赏金,你信不信?” 
  铁臂猿下不了台,气得几乎要跳起来。 
  “沈王府近得很,阁下如果不嫌麻烦……” 
  铁臂猿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隔桌伸手便抓。 
  糟透了!铁般坚硬的手反被符可为扣住压在石桌上,接着耳光声暴起,然后脑门挨了一
劈掌;打击之快,有如电耀霆击,铁臂猿不但无法挣扎,连呻吟呼叫的机会也没抓住。 
  铁菩萨大惊,火速拔剑。 
  手刚搭上剑把,背系剑很不容易拔出,好处是行动方便不碍事,手臂不够长根本拔不出
来,没有佩剑或插在腰带上灵活方便。 
  “啪!” 
  茶壶突然在铁菩萨的右肩开花,热腾腾的茶水溅在脸上真不好受,右臂发麻,失去拔剑
的力道。 
  符可为放了铁臂猿,跃过石桌手脚齐至,打击有如狂风暴雨,双脚踹中对方的胸腹,拳
掌在对方的颈根、双肩、耳门疾落疾起,着肉声分不清次数。 
  符可为双脚落地,铁菩萨已经倒下了。 
  “我不信你真的是铁铸的菩萨。”符可为拍拍手道:“你的乾元真气火侯不到六成,怎
能奢称铁菩萨?站起来,在下再给你几下松松筋骨,看你的气功是否到家。” 
  铁菩萨在地上挣扎呻吟,想站起却力不从心,几次撑起上身又倒下,昏天黑地,挣扎难
起。 
  而功力更高的铁臂猿,已经趴伏在石桌上昏厥了。 
  终于铁菩萨吃力地站起来了,摇摇晃晃不易站稳。 
  “你……你打……打得好……”铁菩萨含糊地说,好像舌头大了一倍,语音含糊不清。
  “我在想,要不要把你们送至沈王府。”符可为拍着手中的折扇自言自语:“那些卫军
对你们这些强盗头子很感兴趣的,保证可以获得三两百银子重赏,至少可以平平安安过两年
不用工作的好日子……” 
  铁菩萨发出一声兽性的怒吼,冲上招发云龙现爪抢攻。 
  “拍拍拍……” 
  折扇发似电闪,铁菩萨足足挨了六记。砰一声大震,第二次倒地,符可为则轻描淡写地
插折扇入腰带。 
  “我要把你全身两百多根骨头,一根一根拆散,因为你不自量,骨头生得贱。”符可为
沉声说:“站起来,这次在下要替你拆骨头了。” 
  “爷小心……”在旁戒备的欧玉真急叫。 
  黑影像电火流光般疾射而来,眨眼间便接近至丈内,有如鬼魅幻影,轻功之佳骇人听闻,
香风入鼻。 
  双方皆不假思索地发招抢攻,接近得太快了。 
  “噗拍拍……” 
  拳拳接实声传出,双方各攻守五六招,但见拳掌交织,罡风呼啸劲流激荡,身法快速地
旋转移位,棋逢敌手。 
  一声冷叱,符可为不耐地下重手了,一掌按上了对方右胁,人影倏分。 
  黑影斜飘丈外,双足着地再退了三步方稳下身躯。 
  “咦!阁下好神奥的掌招。”对方发话了,语气不稳定,但极为悦耳:“你是……” 
  原来是一位穿了劲装的年轻女郎,右手按在右胁轻轻推拿,这一掌大概挨得不轻。 
  “咦!你不是云裳女史,你太年轻了。”他也大感惊讶:“能在区区的雨打残荷十八拍
的攻击下,仅挨了一掌,而能全身退走的人,你是第一个。” 
  “你也不是那个逃走的恶贼。”女郎困惑地注视着他道。 
  “什么恶贼?在下是住在此地的旅客。” 
  “不过,那恶贼的确是逃到此地失踪的,我已经看清他的相貌。可是,你为何出手这么
快?” 
  “哦!姑娘,你不是更快吗?在下闯荡江湖七八年,第一次碰上姑娘这种不可思议的轻
功。看来,咱们是误会了,抱歉!” 
  女郎被夸赞得脸一红,指指正在吃力爬起的铁菩萨道:“这两个人是怎么一回事?你们
在交手?” 
  “两个太行山的强盗,在下正要惩戒他们。” 
  铁菩萨摇摇幌幌站稳,想要扑上。 
  “这位仁兄叫唐拣,绰号铁菩萨。铁布衫气功也称铁菩萨,他以为他已练成了金刚菩萨
法体,所以在下要破他的气功,再来几下他就要气散功消了。”符可为一面说,一面向铁菩
萨逼进。 
  “把他们送官究治。”女郎道:“他们居然敢闹到府城来,那还了得?” 
  铁菩萨打一冷颤,不由自主向后退。 
  “在下不……不管你和黄七爷的事。”铁菩萨终于认栽:“在下学艺不精,不怨你。”
  “很好。劳驾,把铁臂猿带走,告诉他,日后离开在下远一点,免得在下费神卸他的铁
臂。” 
  铁菩萨不敢多一言,背起铁臂猿仓惶而遁。 
  “兄台大量。”女郎向符可为微笑,左颊绽起一个深深的笑涡:“听说太行山贼颇为凶
悍,这位铁菩萨敢于承认失败,颇为罕见呢!” 
  “这位仁兄聪明。”他说:“真要被送官砍脑袋,到底不是愉快的事。姑娘追人的事怎
样了?” 
  “算了,是一个劫贼。我途经泽州,碰上那恶贼劫车,杀了两个人,被我追了两天。今
晚我算定他要逃入城中藏身,躲在南关的城头等候,果然等着了,可惜方向差了百十步,被
他逃到此地逃掉了。” 
  “那是什么人?” 
  “不知道,他怎敢通名!” 
  “姑娘轻功超级,居然被他逃掉,这人决非无名小卒。姑娘在何处落脚?” 
  “南关长治客栈。” 
  “请问姑娘贵姓?在下姓符。” 
  “我姓彭。符兄与你这位同伴不是本地人?”女郎一面说一面膘了欧玉贞一眼。 
  “不是,我与同伴都是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人。哦!姑娘刚才飞跃院墙脚不沾顶,单
足沾地即破空而起,身形缩小减少阻风,起落间远出三丈,这种身法极为眼熟……” 
  “爷,这是流星划空身法,这位姑娘可能与中州訾家天外流星訾俊臣訾大侠有渊源。”
欧玉贞接口道。 
  “天外流星是我姨父,这位姐姐好高明的眼力,请问……” 
  “我姓符,是爷的女婢。”欧玉贞笑道。 
  “难怪姑娘的轻功如此卓越,原来是訾大侠的……”符可为笑笑道。 
  “符见认识我姨父?” 
  “神交已久,可惜从未谋面。”符可为道:“不瞒你说,在下与令姨父之间,的确彼此
有些歧见,但在下是尊敬他的。” 
  “歧见,为什么?” 
  “訾大侠是个方方正正的人,除非万不得已,决不多管闲事,中年以后很少出门走动,
过的是太平日子。在地方上做一个好好先生,调解一些鸡毛蒜皮似的纠纷。”他口角出现自
嘲的表情:“而我,正在年青气盛,性格狷狂不羁,不拘小节,酒色财气不伤尊严,浪迹天
涯为苍生做一些以武犯禁的事,七八年来毁多于誉,连我也搞不清自己所做的事,是不是合
乎天理国法人情。所以……所以据我所知,訾大侠对我这种人毫无好感。” 
  “哎呀!我知道你是谁了。”彭姑娘欣然轻呼:“你是江湖上最神秘莫测的……” 
  “我什么都不是,我叫符三,只是一个无聊的江湖浪人。”符可为打断了她的话:“彭
姑娘,你从中州来?一个人?” 
  “这……” 
  “唔!偷跑出来闯道,是吗?呵呵!小心令姨父打断你的腿。” 
  “胡说!”彭姑娘俏巧的白了他一眼,那神情极为动人:“我是追赶裴姐姐的,她和浮
云师太到五台朝山。” 
  “哦!凌波燕裴佩英?你羡慕她是不是?她出道五载,名列武林七女杰之一,你心动了。
真的,你如果也想出道,决不比凌波燕逊色,问题是你得面对无穷风险,成功与失败的比例
是百比一,想问我的意见吗?” 
  “你说呢?” 
  “赶快回家。”他肯定地道。 
  “你……” 
  “江湖鬼蜮,成功很难,失败却惨,何苦?这是我给你的忠告。夜已深,姑娘该回店歇
息了。浮云师太与凌波燕已经过去四天,恐怕已经在五台礼佛啦!追不上了,晚安,姑娘。”
  “唔!这个人是很怪。”彭姑娘目送符可为和欧玉贞进入走廊,困惑地自言自语。 
  太行山神庙只是一座没有庙祝的小庙,相距最近的村落也在五里外,小屋一楹,殿堂容
纳不下十人,但庙前却长了五株大白杨,像五个巨人站立在玻顶上,在五六里外就可以看得
到。 
  有关这里的鬼故事传说很多很恐怖,即使在大白天,也会令人觉得阴森森浑身不自在,
晚上更是鬼打死人,没有人敢于接近,野兽却是多得很。 
  午牌初,符可为独自一人出现在庙前,宝蓝劲装,剑插在腰带上。 
  他像是换了一个人,往昔潇洒、英俊、芝兰玉树般的神韵和气质已消失无踪,换上了骠
悍、威严、豪迈的神采,虎目炯炯,眼神凌厉而阴森,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像一头嗅到
强悍异类气息的猛虎。 
  他锐敏的目光,警觉地搜视每一处可以藏人的地方,树林、草丛、山坡、荒野……每一
处地方他都全神贯注,仔细的搜索可疑的征候。
  他搜得很慢,风吹草动也难逃他的眼下,凭他的经验和警觉性,用不着亲自走遍每一处
角落,便知道那一些地方该留神,那一处可能受到围攻和偷袭,那一些地方可以进退自如,
那一处是死角绝地。 
  最后,他在方圆三百步的范围内,泰然自若地走了一圈,地面任何细小的异状也难逃他
的眼下。 
  回到庙前,他跃登庙顶踞坐在殿脊上,拔出剑查看片刻,抬头望望天色。 
  炎阳当顶,天宇中万里无云,峰峦四起,草深林茂,除了飞鸟和偶而窜出的狐免野犬外,
渺无人迹。 
  “锵”一声剑呜,和着一声裂石穿云的长啸,引起一阵栖鸟惊飞,狐免惊窜。 
  克勒勒蹄声渐近,马群将到。 
  第一批六匹健马到达坡下,坐骑全是高大的枣骝,骑士在百步外勒住坐骑扳鞍下马,抬
头向上眺望,却不向上走。 
  不久,第二批六骑赶到,留一个人看守马匹,十一位男女骑士在黄永胜黄七爷的领导下
向山神庙接近。 
  符可为收剑入鞘,一跃而下。 
  双方在庙前草坡面面相对,一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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