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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猎人》


第 十 章



  “七爷真准时。”符可为抱拳施礼:“符某深感光彩,七爷可说给足了面子。” 
  “好说好说。”黄七爷回了礼:“在下已经查证确实,尊驾似乎真的只有一个人赴会,
你那位女伴呢?” 
  “事不涉她,所以她未来。七爷放心好了,在下如果死在此地,不会有人替在下掉眼泪,
也不会有人找你阁下替符某报仇。” 
  “你知道就好。阁下,你找敝师妹有何贵干?” 
  “找她证实一件事。” 
  “什么事?” 
  “那是她的事。” 
  “黄某要知道详情。” 
  “必须等见到令师妹之后,在下与她当面谈。” 
  “如果阁下不说……” 
  “你带来的人就会埋葬了我姓符的。” 
  “你明白就好。” 
  “在下的看法是,阁下如果不将令师妹的下落相告,在下同样不肯善了。看来你我没有
什么好谈的,必须有一方屈服才能办事了。” 
  “既然阁下有此看法,黄某只好成全你了。”黄七爷阴森森地说,举手一挥。 
  十一个人同时移动,片刻便十一方合围,形成十丈方圆的圆阵,各据一方。 
  符可为眼中有疑云,看清势,对方并没有群殴的打算呢!这种大圆阵根本没有围攻的可
能。 
  这瞬间,他陡然发现自己的处境极端危险,经验告诉他,他已面临可怕的绝境。 
  对方根本没有和他凭艺业决胜负的打算,而是要用可怕的暗器大阵来对付他。不论他向
任何一方突围,皆会受到出其不意的三方袭击和阻绝,对方却不会误伤自己的人。 
  十一个人皆不撤兵刃,双手贴服自然下垂,十一双怪眼皆阴森森地凝视着他,那无边的
杀气,和震慑人心的强烈气势像怒涛般向他集中汹涌至而,死亡的恐怖一阵阵向他作无情地
袭击。 
  如果他心怯,必定在这种慑人的气势下崩溃,任人宰割陷于死境。 
  他不是一个易于崩溃的人。 
  相反地,他凝神内敛,吸口气功行百脉,整个人像是一头作势扑向猎物的金钱大豹,像
即将发威的猛虎,他必须冒险使用绝学克敌了。 
  剑徐徐出鞘,人与神意合而为一。似乎,他身外涌起一阵无形质,但可以感觉出来的妖
魅气氛,一种令对方心魄发寒栗的诡异气魄,似乎烈日已失去热力,险风冷流突然绵绵不绝
将这一带笼罩住了。 
  他面对着资七爷,黄七爷虽然站在五丈外,但依然被这种诡异不测的气魄所感动,脸色
渐变,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汗毛直竖。 
  双方皆无意抢先行动,出现反常的奇异现象,似乎在较量谁能支持得久些,看谁在这种
心神气势的搏击中首先崩溃。 
  久久,头上的太阳渐渐西移,时光在不知不觉间消逝,气氛更冷肃,更令人感到窒息。
  右首不远处的一株向杨树上,突然传来震耳的沉喝:“这是撼魄大法,赶快发动,以免
受制!” 
  黄七爷一惊,神魂一震,这才发觉自己浑身冷汗,身上凉凉地,窒息的感觉压力正在增
加。 
  五株大白杨树,共跃了十个人,急冲而上。 
  “砰!” 
  黄七爷右方的一个同伴,突然直挺挺地向前仆倒,心神终于崩溃了。 
  一声令人心魄下沉,令人脑门如受雷击的怪啸发自符可为口中,他人化流光逸电,身剑
合一破空疾射,从黄七爷的左方一闪而过。 
  挡路的那位大汉,恰在他接近的前一刹那栽倒。 
  啸声倏没,符可为的身形亦已消失在十丈外的矮树丛中,像鬼魅般消失了。而矮树丛前
潜伏在茂草中的两个大汉,却脑门挨了一击昏伏在地。 
  “天!这……这家伙到……到底是人是鬼?”黄七爷心胆俱裂地战栗着叫。 
  从树上纵落的一名道装打扮的中年人,剑隐肘后用犹有余悸的声音说:“黄施主,大劫
临头,进太行山去避一避吧!希望还来得及。” 
  黄七爷打一冷颤,用衣袖拭抹脸上的冷汗,惊疑地问:“有这么严重吗?清尘道长,你
的意思是……” 
  “很严重。”清尘道长神色郑重:“这是传说中的玄门撼魂大法,与摄魂大法迷魂大法
共称玄门三秘学。道行高的人,甚至可以役使千军万马。黄施主,与这种认作对,下场是够
惨的。” 
  “你说他……他是白莲教的……的教……教友……” 
  “他不属于白莲教,而是玄门正宗的撼神绝技;再过片刻,你们所有的人,都会在他的
心神威力震撼了崩溃,定力差的人可能永远成为白痴。幸好你们远在五丈外,所以能支持片
刻,他的修为尚未修至出神入化境界。黄施主,你是不是感到他的剑气奇冷彻骨,剑身在徐
徐放大、接近、压迫?” 
  “是……是啊……” 
  “除了恐惧压来的剑气与剑影,便是手脚不听使唤?” 
  “是……是的……” 
  “那就对了。黄施主,他无意将你们置之死地,他也不会放弃他要做的事,他会晚上侵
入尊府,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今晚……黄施主,回避他吧!” 
  “道长不能制他?” 
  “不能。”清尘道长肯定地道:“只有两种奇学可以抗拒他,一是五台密宗的苦行瑜珈,
一是玄门的蜕化术。贫道这点点道行,无能为力。抱歉,贫道爱莫能助,告辞。” 
  老道歉然稽首,默默地转身走了。 
  不久,符可为出现在空荡荡的庙前,远眺府城方向尘埃扬起处,那是黄七爷一群坐骑狂
奔荡起的尘埃。 
  他脸上涌起冷森的笑容,哼了一声! 
  夜来了,黄家寂静如死城。 
  三夏初,两个黑影从庄院的右侧越墙而入,像个有形无质的幽灵,移动有如飘浮,所经
之处点尘不惊。 
  一处屋角隐伏着两个警哨,发现黑影冉冉而来,不约而同突然冲出,一刀一剑同时抢攻,
快速绝伦,锐不可当。 
  两黑影的速度突然加快了十倍,在刀剑乍合的前一刹那一闪而过。 
  “哎……” 
  两警哨狂叫,摔倒在地挣扎。 
  先后传出数次狂叫,每一次代表有一组警哨被击倒。 
  终于,两黑影直捣中枢,出现于大厅前的院阶下。 
  中门拉开,灯火外泄,一个青袍人出现在阶上,没佩有兵又,神色颇为从容。 
  “阁下来晚了!”青袍人道:“黄七爷已到太行避祸,阁下白来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符可为阴森森地道:“他既然能丢下家业不顾,在下又何
必做好人?在下要放火,尊驾反对吗?” 
  “当然反对……” 
  “尊驾有阻止的能力吗?” 
  “老弟。”青袍人口气一软:“阁下这样做,不合江湖道义,是吗?” 
  “黄七爷白天布下弩筒大阵,晚上没交代清楚就一走了之,这也合乎江湖道义吗?他能
不合道义,在下为何不能?除非你阁下有能力阻止,不然请不要抬出江湖道义来吓唬在下。”
  “老弟……” 
  “你下来。”符可为点手叫:“在下不是讲道理而来的,你们从不和任何人讲道理,至
少与太行山的强盗暗中往来,在理字上就站不住脚,阁下唯一可做的事,就是掏出真才实学
来打发在下走路。” 
  青袍人略一迟疑,然后降阶而下。 
  符可为一打手式,欧玉贞一跃隐入墙角。 
  他则徐徐后退,退至空旷处相候。 
  “老弟未兔太咄咄逼人。”青袍人沉声道:“无端登门胁迫,未免过份。尊驾姓符,请
示大名。” 
  “阁下,你就叫我符三好了。”符可为沉静地道:“不是在下登门胁迫,而是追查某件
事的真相不得不来,不要用天理国法人情来敷衍在下。你不知道我,我也不了解你;各凭所
学分强弱,了断之后再言其他。阁下,兵刃拳脚暗器,任凭阁下施展,在下候教,请!” 
  “老弟,别无商量?” 
  “别无商量。”他说得斩钉截铁:“在下也自知来得并不光明合理,所以迄今为止,尚
未出手置人于死。目下天色太黑,交手难免有所闪失,伤残死亡在所难免,阁下幸勿见怪。
阁下如果胜了,符某的事一笔勾销。” 
  “那是当然,在下在拳脚上领教,请。”青袍人撩起袍袂掖在腰带上,双手一分,立下
门户候教。 
  一声冷叱,符可为发起猛烈的强攻,声到人到,左手来一记云龙现爪,疾探而入。 
  噗一声闷响,劲风四荡,青袍人闪身避开正面,一掌拍中符可为的左小臂,快如电光一
闪。 
  双方都是内家高手,劲道迸发,同向侧震退,移动马步重新变招进攻,拳掌飞舞中,各
展所学强攻硬架,每一记皆用上了无俦真力,拳掌接触声暴起。 
  片刻间,似乎棋逢敌手,进退盘旋同样快速敏捷,谁也未能掌握优势,天色太黑,巧招
已派不上用场,招一发便行接触,所以活动的空间窄小,有如贴身肉搏,谁禁不起打击,谁
就是输家。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怪啸,一个发如飞蓬的人影从瓦面飞掠而下,落点正好在符可为
的顶门。 
  符可为哼了一声,身形疾闪,速度平空快了一倍,闪至青袍人的右首,顺势一掌斜挥,
罡正风突然迸发。 
  青袍人本能地旋身挥掌急架,拍一声架住了,但这次所受的力道似乎增强了数倍,惊叫
一声,被震得斜飘丈外,几乎栽倒。 
  几乎在同一瞬间,符可为到了飘落的人影侧方,抓住了光临胁下的一根打狗棍,大喝一
声,向身后猛拉。 
  “拍!” 
  打狗棍突然折断,像是爆炸一般碎成寸段散飞,实心的苍竹杖不见了。 
  一声冷叱,符可为抢入,拳出似电耀霆击。 
  “噗拍拍!” 
  发如飞蓬的人接了三拳,整整退了十步,虽封住了三记重拳,却无法支撑下来。 
  青袍人到了,右手直探符可为的右背肋。 
  符可为大旋身,不但恰好避过雷霆一击,而且反击青袍人的左肩头,快得不可思议,噗
一声掌及青袍人的颈根,有如巨灵之斧。 
  “嗯!”青袍人惊叫,翻身便倒。 
  符可为人如猛虎,折向猛扑打狗根被毁的人。 
  “住手!”发如飞蓬的人沉喝。 
  这时,两人所立处恰好位于厅门泄出的灯光下,两人的侧面被灯光照得须眉毕现。 
  符可为发出的铁掌,距对方的心坎要害不足三寸,但他居然能收回掌势,撤回半尺。 
  “你是天涯怪乞解凌风。”符可为冷笑:“居然在黑道巨擘鹰爪神钩黄永胜家中作食客,
委实令人莫测高深,侠客之名可以休矣!如非今日亲自目击,在下真不敢相信尊驾是个欺世
盗名之侠。” 
  “胡说八道。”天涯怪乞怪叫:“老夫是来找夜狼冯浩的,他从河南逃来山西,在此地
他失去踪迹,老夫特地前来查看,碰上你们打打杀杀,一时兴起现身亮相……” 
  “原来如此,在下料错了。”符可为放下手道。 
  “哼!你小子的劲道可怕极了,毁了老夫的打狗棍……” 
  “前辈迎头飘落,犯忌在先。” 
  “哼!唔,能把阴司秀才一掌劈倒的人,举目江湖,找不出几个,老夫想想看,你到底
是谁。” 
  “不要管在下是谁,前辈最好脱身事外。” 
  青袍人阴司秀才,这时才吃力地挣扎站起,脚下仍然虚浮脱力,摇摇晃晃不易站稳。 
  “唔!你很年轻,在近十年来的江湖武林新秀中,有几个出类拔萃的人。你贵姓?” 
  “解前辈,你不打算撒手不管吗?”符可为避开正题。 
  “唔!我天涯怪乞名列武林八绝,阴司秀才高居天下三邪之首,全不在你眼下,不难猜
出你的根底……” 
  “他姓符,自称符三。另一位女伴叫符贞。”阴司秀才有气无力地接口:“他来找黄七
爷讨取云裳女史的消息。” 
  “哦!老夫知道你是谁了。”天涯怪乞恍然:“你就是江湖上最神秘的……不,不对,
据说那个人是一向独来独往的,怎会有女伴……” 
  “你不必胡猜了,我绝不是你心中所猜的人。”符可为转变了话题:“解前辈最好不是
黄永胜的门下客,不然……” 
  阴司秀才脸色倏变,像老鼠般溜走了,溜得好快。 
  “老夫只要找夜狼,那恶贼在河南做了几件血案,逃来山西避风头,沿途仍然手脚不干
净,很可能躲在黄永胜的家中快活。他是云裳女史以前的姘头,经常与黄永胜暗中在江湖中
做案……” 
  “且慢!你说夜狼是云裳女史的姘头?”符可为打断了天涯怪乞的话:“你这消息是否
可靠?” 
  “当然可靠,老夫从不信口开河。”天涯怪乞撇撇嘴:“老夫肚子内的牛黄马宝多着呢!
咦,怪事!这座鬼宅子好像除了一些警哨之外,全宅似乎没有九个人,黄七那些黑道朋友都
躲到那里去了?” 
  “大概上了山。”符可为道:“在下要等他,等到五更再放火。” 
  “放火?你……” 
  “不要大惊小怪的,我这人行事我行我素,不达目的绝不甘休。我不信黄七真的已经上
了山,他还没摸清在下的底细,怎甘心情愿远走高飞?” 
  他进入宏大的客厅,添了四盏灯,大马金刀地在大环椅上一坐。 
  香风扑鼻,欧玉贞的身形倏然出现在厅中。 
  她在符可为耳边低语几句,符可为点点头,嘴边泛起一抹阴森的冷笑! 
  天涯怪乞满目疑色地凝视着欧玉贞。 
  “这位姑娘是你的同伴?”天涯怪乞问。 
  “老人家,你错了。”欧玉贞笑笑:“我只是爷的侍女。” 
  天涯怪乞注视若欧玉贞腰间那把装饰华丽的匕首,道:“你这把青霜匕我听说过,姑娘
贵姓?” 
  “这把匕首是我家爷赐给我的防身之物,是不是青霜匕,我也不知道。”欧玉贞信口道:
“我姓符,叫符贞,老人家究竟想知道什么?” 
  天涯怪乞摇摇头,在厅中绕了一周,消失在东厢的甬道那一端。 
  “你是否已找出蛛丝马迹?”符可为问。 
  “是的,正如爷所料,都躲在地下秘窟。”欧玉贞轻声道。 
  天涯怪乞恰好由厅外回廊,两人于是不再交谈。 
  “奇怪!好像连内眷都失踪了。”天涯怪乞在符可为对面坐下,惑然道:“老弟,恐怕
黄七和那些凶魔朋友真的上山落草做强盗了。” 
  “地底下避兵的秘密地道很多,藏有粮水,躲三五十天决不至于缺粮,他没有躲上山的
理由。”符可为冷冷地道:“要说他与太行山的强盗有交情,当然不会错,要指他通匪投匪,
就太过牵强。他如果真上了山,被官府派在山上卧底的人发现,他还能立足府城?他是个聪
明人,该知道上山的利害;所以,他并未上山。” 
  “唔!有道理……有人来了。” 
  后厅口门帘一掀,出来一个穿青衣八折裙中年妇人,扶着一位使女,满脸惊惶出室。 
  “你……你是符爷?”中年妇人贾勇问。 
  “没错,阴司秀才把话传到了,大嫂是……” 
  “符爷,你是江湖名人,不能不讲理,打上门来……” 
  “大嫂,在下不是江湖名人,也不是不讲理的人,问题是对方是不是讲理。”他截断对
方的话:“白天山神庙之会,黄七出动了三十几个人,其中有一半是山贼,另一半也是江湖
上的黑道亡命,他根本就不想和在下讲理,大嫂用不讲理来责备在下,是否有失公允?” 
  “你……” 
  “五更三点,在下一定放火,大嫂必须有所准备。”他沉声道:“除非在下知道云裳女
史的下落,不然绝不离开潞安府。” 
  “我老花子也要知道夜狼的下落,这叫趁火打劫,哈哈哈……”天涯怪乞也在一旁助威。
  “夜狼已发现有人追他,已经在昨晚离开了。”中年妇人屈服了:“云裳女史一年前还
在青云庄,数千里迢迢,书信往来不便,现在还不知道在不在青云庄。” 
  符可为脸色一变,神色有异。 
  天涯怪乞也怔住了,老眉深锁低头沉思。 
  “大嫂,你的话,在下一个字也不相信。”符可为大声道:“青云庄名列武林三庄之一,
目下的庄主北地一剑陈若愚,号称天下九大剑客之首,是此地白道的风云人物之一。云裳女
史是一个武林妖邪江湖荡妇,怎会在青云庄出入?” 
  “我说的是事实,信不信何不到青云庄打听?”中年妇人急急分辩。 
  “你是想赶快将在下打发走,没那么容易。” 
  “我可以胡乱说一处地方让你去瞎找,更可以说她在四川丰都的城隍寨,与宇内四大凶
枭之首的人魔合藉双修,谅你也不敢到城隍寨去送死。” 
  “如果你真的说她在城隍寨,在下同样要去跑一趟的,人魔玄真散仙虽则令人闻名丧胆,
在下却不是容易被人吓倒的人。”符可为推椅而起:“如果证明你的话是捏造的,下次,哼!
这地方大概要成为瓦砾场了。记住在下的警告,希望在下不要再来贵地打扰。” 
  他大踏步出厅,天涯怪乞与他并肩而行,欧玉贞走在他的左后侧,真像一个尽职的婢仆。
  “符老弟,这件事恐怕很棘手。”天涯怪乞显得有点不安:“陈家的人不好说话,你如
果冒冒失失地登门索人,可知道后果吗?” 
  “知道,将会引起白道群雄的公愤。” 
  “那你……” 
  “在下非去不可。” 
  “老弟,到底那云裳女史做了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值得你万里追踪?” 
  “那是在下的秘密。” 
  “你们两个人去闯青云庄,恐怕……” 
  “是去查,不是去闯。”符可为沉静地说:“如果查出确证,证实那妖女真在青云
庄……” 
  “那就去闯?” 
  “对!闯。”符可为语气坚决,不容对方误解:“如果青云庄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在下
有权把真象发掘出来,除非在下死了,没有人能阻止在下向青云挑衅。解前辈,夜狼的事你
就此放弃吗?”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老夫只好另找线索。” 
  “前辈这时转回去,很可能碰得上那恶贼。” 
  “什么?你是说……” 
  “到内堂,错不了。”符可为若无其事地踏入敞开的大院门:“内堂有处地道入口,通
向石子河旁的地底秘窟,地底下地道如蛛网,进去搜人太危险,黄七与那些食客就躲在地底
秘窟中,咱们一走,他们应该上来了。不要回头,有人跟踪,走远些再转回去,在下要从黄
七的口中讨取正确的消息。” 
  黄宅的内堂一灯如豆,十余个武林高手陆续出现,黄七爷坐在大环椅内,怒容满面。 
  “该死的符小狗!”黄七爷切齿咒骂:“我黄永胜与他无冤无仇,毫无过节,他居然上
门欺人,未兔欺人太甚,不杀他此恨难消。” 
  “假如这小子真的是邪剑修罗,他一向在江湖上神出鬼没,行踪如谜时南时北,想杀他
谈何容易?”脸色尚未恢复原状的阴司秀才苦笑:“黄老弟,万一画虎不成,你这里恐怕将
不适于居住了。” 
  “我要收买凶手暗杀他。” 
  “四个多月前,青莲社接受事主委托暗杀邪剑修罗,不但事败未成,而且被他找上门来
将该社山门给挑了。谁还敢接受你的委托?快死了这条心,老弟。”阴司秀才好意相劝:
“与这种孤魂野鬼似的亡命纠缠,不会有丝毫好处的。哦!令师妹方面……” 
  “夜狼冯兄自告奋勇走一趟,已经动身了。” 
  “哦!夜狼这个人刻薄寡恩,毫无信用,怎会如此热心?”阴司秀才皱眉说。 
  “兄弟也感到奇怪。”黄七也大感困惑:“自从他听说姓符的来找敝师妹之后,就有点
魂不守舍,对追踪他的天涯怪乞和那位管闲事的怪女郎,反而毫不在意,不知是何缘故。”
  “也许他与令师妹旧倩未了吧!” 
  “不知道,他说要昼夜兼程赶往青云山庄报信……咦!” 
  右面的窗户无声自启,窗外出现符可为和天涯怪乞的头脸。 
  “到山东青云庄有两条路,一东一南。”天涯怪乞道:“往南远了些,夜狠一定往东走
林卢山出彭德。他是个见不得天日的夜狼,赶夜路理所当然,他走不远的。” 
  左面的花窗也被推开了,彭姑娘出现在窗外,道:“原来那恶贼叫夜狼,本姑娘不相信
他比真的狼跑得还快。” 
  十余个人大惊失色,纷纷走避。 
  窗外人影已经消失,黄七爷也躲入内室藏身,厅中一空。 
  符可为欧玉贞四夏天离开客栈,背上包里步行夜渡城关走了。 
  东行的路真不好走,经过太行南脉深处,鸟道羊肠,强盗啸聚其间,既没有宿站,也很
少村落,数百里内猛兽出役,走数十里不见人烟。 
  西端,壶关驻扎有官兵;东南,玉峡关才有防盗的兵马;中间,人一进去,死活就得靠
运气了。 
  太行山绵亘千余里,南脉以这一带最为荒僻,在这林密山高的鬼地方,任何时地皆可能
发生意外。 
  为了行路方便,欧玉贞化装成一个小伙子,符可为则仍是一袭青袍,穿袍走山路,真难
为了他。 
  天一亮,两人风尘仆仆赶到壶口山下,进入壶口关购置山行必须用具和食物干粮,问清
去向匆匆登程。 
  他们要赶在夜狼的前面,必须先一步赶到山东。 
  东出的小道其实有好几条,以壶口关这一条比较好走些而已;因为这条路经常有兵马巡
逻,所以成群结队自卫的旅客皆将这条路看成大道,的确也是到河南彰德府的大道,不至于
迷失在丛山里。 
  东行的旅客已走了第三批,路上不时可以看到近乡的人往来。 
  两人在辰牌末赶上了第一批百余名结伙而行的旅客,再往前走,只有他们两个人啦!正
好展开脚程急赶,不必顾忌惊世骇俗。 
  以符可为的估计,夜狼该已落在他们后面了。 
  那恶贼他虽然从未谋面,名号陌生,但听天涯怪乞的口气,恶贼不会白天赶路,很可能
在壶口关附近藏匿等候天黑。 
  他决定必要时昼夜兼程,夜狼绝对无法比他俩快一步赶到山东通风报信。 
  一阵好赶,廿里绕过一道岭脊,山势逐步上升,草木已不如先前繁茂,已可看到远处一
些光秃秃的山顶,他知道,再往前走,便进入了穷山恶水的鬼地方了。 
  前面出现三个旅客的背影,两个背了包里,一个牵了一匹有货色的健骡,三个人都带了
刀剑防身。 
  他与欧玉贞脚下一慢,泰然而行。 
  近了,牵骡的人偶然转首回顾,发现了他。 
  “嗨!伙计,你们敢两个人赶路?”牵骡人含笑向他俩打招呼:“这一带早些天有毛贼
劫路,一起走路,多你们两把创,至少可以唬住一些小毛贼,怎样?” 
  “在下等身上银两有限,晒盘子的小贼还不屑在包裹上掇暗记。”他一面说一面与欧玉
贞大踏步超越:“真带有太多的钱财,多三五把剑也阻止不了想发横财的毛贼。再说,多一
双腿,赶路就会慢一些。” 
  “呵呵!伙计,你俩这样赶路,支持不了多久的。”一名佩刀的旅客道:“走山路得心
平气和稳定地走,欲速则不达。” 
  “谢谢老兄的好意。”他俩已超到前面去了:“在下等年轻,赶一赶无妨。” 
  远出两里外,已看不见后面的三旅客。 
  降下一处山脚,前面小道一分为二,三岔口中间竖了一块木制指路牌,左面用墨写着:
至潞城。右方写着:至壶关。 
  他俩不假思索地走上了至壶关的路。 
  所谓壶关,并不是指壶口关,而是指壶关县县城,弄错了就得走冤枉路。按他所知道的
行程,不需经过壶关,指路牌所指的方向,半途必定另有岔道向东行。 
  欲速则不达,果然不假。 
  他与欧玉贞人地生疏,急于赶路,却忽略了这一带的古道,从不安置指路牌,而是石制
的指路牌和将军箭,这有好处,不怕风吹日晒雨淋。 
  而且这块光滑的指路牌上的字,似乎墨迹未干。 
  人活在世间,如果无时无刻都必须留意每一件事物是否有凶险,那真是活受罪,活着真
没多大意思。 
  绕过两座山,怪事!怎么路愈来愈狭窄,人迹蹄印都没有了。 
  两人站住了,循小径向前眺望。 
  唔!大概真的走错路了。 
  两里外好像是小径的尽头,树林前出现一座孤零零的草屋,屋前的一株大树下,拴了一
头小驴。 
  “我去问问路。”欧玉贞道。 
  “不,让我去。”符可为拦住正想超越的欧玉贞:“气氛似乎有些不寻常,你暂在树林
中隐伏,听我的啸声再行动。” 
  柴门木掩,他推开门叫:“喂!有人吗?” 
  草堂中空荡荡,一桌四凳,还有一些农具杂物,果真是四壁萧条,家无长物。 
  通向后进的甬道窄小,里面突然传出苍老的语音道:“是那一位呀?请先坐坐,老朽马
上就出来。” 
  符可为入室,到达桌边,刚想将包里解下歇歇脚,突觉脚下一沉,心向上提。 
  骤不及防,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枉然,不等他有任何反应,身子已快速地下沉,直坠下四
丈左右,他方能伸张手脚稳住落势,提气轻身以便着地。 
  幸而陷坑深有五丈,他还来得及有所反应,噗一声响,来一记平稳的三点着地。 
  上面,陷坑已经闭上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定下神,冷静地思索,左手在摸触下,他知道这是一座深入地层丈二见方的陷坑,底
部是石层,石面并不怎么粗糙。 
  他感到奇怪,桌和凳为何不随同下落? 
  再一想,不由恍然。原来桌和登都是钉在门扇形的沉板上的,沉落至下垂状态,随即被
拉升至原位,把陷坑重新封闭了。那么,沉板应该是木制的,难不倒他,只要能爬上去……
  他解下爬山索,索系有一只小五爪钩,运劲向上一抛,先试试盖口沉板再说。 
  “铮,”钩发出震呜,反弹下坠。 
  糟了!是铁板。 
  用手量索,高足有四丈五尺。 
  死中求生,他必须找出一条生路来,不能坐以待毙,那位苍老嗓音的人,可能正在设法
对付落井的他呢! 
  解下包里,他以背部贴在墙角中,手脚并用,用壁虎功一步一步一寸寸向上爬升。 
  底部丈余是石层,中间是泥土墙,近坑口丈余,是用巨石粗砌的,升上并不难。 
  可是,摸利紧贴的坑板,他心中一凉。 
  是裹铁板盖,铁板的厚度泱不是普通刀剑对付得了的,千斤神力也没有借力的地方将板
顶起撬松。 
  他试了几次,枉劳心力。 
  除了等死,他毫无活路。 
  不久,上面有了声息。 
  “哈哈哈哈……”狂笑从小孔中传入:“朋友,老狼冲的爷们把你等着了。你居然没跌
死,很了不起!” 
  凭他的经验,他知道自己上了当,决不是误落在此地好汉们的可怕陷阱中,而是对方有
计划地等候他落阱的。 
  “朋友的陷阱造得高明极了。”他硬着头皮道:“任何机警聪明的人,也不会疑心堂屋
中设有陷阱,而且建造得巧夺天工,外表不外丝毫痕迹,佩服佩服。” 
  “阁下夸奖。你姓符,真是邪剑修罗?” 
  “姓符没错,但不是邪剑修罗。哦!大概尊驾是黄七爷的朋友。” 
  “对,算定你要走上这条路。你那位同伴呢?” 
  “她走叉路先走了。朋友,咱们认识吗?” 
  “不认识,只有黄老兄那些江湖人知道你这号人物,在下从没听说过你这个人。” 
  “尊驾打算怎办?” 
  “把你留给黄老兄,已派人把信息传出去了。” 
  “朋友,你们是昨天在山神庙帮助黄七的人?” 
  “昨天只有咱们三位铁汉岭的弟兄参加了,知道你很厉害,所以要用计擒你。安心在下
面歇息吧!等黄老兄到达,就可以决定你的死活了。” 
  “朋友,可否平心静气谈谈?” 
  没有回音,听不到任何声息,任由他不住大声呼叫,也没有任何人回答。 
  他目前最担心的是,欧玉贞的安全,如果她久未接到他发出的信号,心急之下一头撞了
进来,岂非又落入陷阱,连个救援接应的人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一天的干粮吃完了,口渴得十分难受,坑底的臭昧愈来愈浓。再拖
下去,他还有一天干粮,但口渴早晚会要了他的命。 
  他试爬了两次,两次都无法撼动那沉重的裹铁板盖。 
  渴得好难受,肚子里冒烟,呼出来的气是热呼呼的,嘴唇已开始干裂。 
  两天的干粮已经消耗光,除渴之外,饥饿很快就要袭击他了。 
  黄七爷还没来,上面也没传下任何声息。 
  七八年来,他闯过无数次生死之门,也经历过无数次狂风巨浪与无穷的风险。他成功,
也受过挫折,但从没尝过在洞底受饥渴煎熬的滋味,这次终于尝到了。 
  生死关头,勇敢的人会冷静地应付逆境的挑战,强烈的求生意志支撑着他,使他不至于
精神意志崩溃。 
  当他正强按心神,抗拒抽搐痛楚的胃部时,上面降下一阵奇异的香味,等他发觉不对,
已吸入不少香气了,只感到头一晕,手脚一伸,片刻便失去知觉。 
  醒来时,他感到浑身的骨肉似乎已经崩散了,晚霞从前面的洞口映入,眼前席地坐着三
个陌生人。 
  他终于完全清醒了。 
  原来身在一座内大外小深有两丈的石洞中,自己倚躺在石壁下,脚下被一条钉死的脚镣
所扣住,双手分开,分别被嵌在石壁上的铁环拉住,腕部的铁扣厚有三分,用铆钉钉死,连
大象也休想挣得脱。 
  总算不错,口不渴了,大概对方不打算渴死他,把他弄上来之后,在他肚子里灌了不少
水。 
  “这是什么地方?” 
  他的嗓音显得有点沙哑,有气无力,但他确知自己已恢复了一些元气。 
  三个中年大汉正在喝酒吃肉,盛菜的陶钵放在地上,酒盛在葫芦内,削制的木薯插在钵
内,用手抓大块肉往嘴里送,吃相极为粗犷。 
  “这里是铁汉岭,咱们都是山洞人。”那个发如飞蓬满脸虹须的人扭头向他说:“要不
要吃一点?” 
  他这才看清三位仁兄的长像,也看出有什么地方不对。 
  最后,他知道什么地方不对了。 
  “给在下一点肉汤。”他哑声道:“诸位大概一辈子没进过城镇。” 
  “废话!”虹须大汉起身端来陶钵,送到他口边让他喝炖烂的鲜美鹿肉汁:“咱们经常
在城镇进出,在湖州府城和泽州都混过。” 
  “但你们白天不敢露面。谢谢,够了!不能喝太多,肚子受不了。”他倚坐得舒适些:
“你们既不落草为寇,当然与太行山贼没有关连了!” 
  “去他娘的太行山贼。”虬须大汉粗野地咒骂:“那些家伙什么人都抢,并且杀人灭口;
口说忠义,做的却是丧尽天良之事。咱们是山里的流民亡命,怎能与那些强盗相提并论。不
要说这些无趣的事,你也没有多少时辰可谈了。” 
  “你说在下没有多少时辰可活了?” 
  “对,黄七爷一来,就是你断头的时候。” 
  “他何时可到?” 
  “不知道,他被一个女人一个老花子追赶得上天无门,无法逃上山来。不过,大概快到
了。” 
  “如果他来不了呢?”他知道女人和老花子是谁:“老花子和那位姑娘,本来是追踪夜
狼的,转而向黄七兴师问罪,他没有多少侥幸的机会。” 
  “咱们不管其他的事。”虬须大汉说:“黄七爷送给咱们三百两银子买你的命,咱们等
了他三天,一直没等到人,所以把你弄上来。今晚他再不来,明早咱们砍下你的脑袋,送到
黄家了事。噢!对了,你那位同伴躲在树林中,昨天亦落入咱们的陷阱中,她不是咱们的猎
物,处置你之后,咱们会放了她。” 
  符可为一怔,接着摇头苦笑。 
  “我姓符的居然落得只值三百两银子,真是可悲。”他居然笑了:“老兄,放了我,三
天之内,我给你们三千两银子。” 
  “咱们决不两边拿钱,你算了吧!这是道义,三万两也买不了你的命。” 
  “好,你们很讲义气。”他知道重利打不动这些与黄七暗中勾结的人:“那是鹿肉吧?
来几块,如何?上法场的死囚,也该有一顿酒菜是不是?” 
  “在坑底熬了三天而不死,你是一条好汉子。”虬须大汉拎着陶钵走近,抓块肉送入他
口中:“可惜咱们为了道义,必须砍掉你的好脑袋。” 
  他连吃了五块肉,胃不再抽搐。 
  再吃几块之后,精神来了。 
  “你们的首领是谁?”他信口问:“是不是混天王?” 
  “你错了,混天王远在辽州立寨,距离咱们这里有十万八千里。”虬须大汉回到原处:
“我已说过咱们不是强盗,只是一些有吃有喝就是良民,缺衣缺食就是强盗的化外之民。黄
七爷吃得开兜得转,与混天王手下那些头领称兄道弟,与咱们这些化外之民也交情不错。真
有事,混天王的人却帮不上他的忙,这叫做远水救不了近火。咱们的首领叫洪刚,没有绰号;
论武艺嘛!混天王不见得比他强。他带人去接应黄七爷,你会见到他的。” 
  “在下真希望能快点见到他。喂!再来两口肉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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