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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猎人》


第二十章



  “姓符,符九。”符可为继续回答,连眼皮也役眨动一下,似乎刚才并没有发生任何事:
“你不认识我,现在,你认识了,应该知道我的来意。” 
  “该死的……” 
  内场管事怒骂,声到人到,左手二龙抢珠取上盘插双目,右手叶底偷桃取胸腹。指爪坚
硬如铁,别说被击实,就是被触及,不死也得脱层皮。 
  符可为的手也一上一下,分别扣住对方的双手,拉近向左右一分,右膝同时抬起,凶狠
地撞在对方的下裆,双手一松,将人向前一推。 
  “呃……呃……” 
  内场管事双手抱住下裆,痛得张口吸气,上体一屈,牯牛似的倒下了。 
  屈场主迅速拔出腰间的精巧防身匕首,脸色大变,两个得力手下一照面就完了,惊恐自
在意料之中,密室没存放兵又,只好用随身佩带的匕首拼命了。 
  “你的匕首很精巧。”符可为邪笑着说,站得四平八稳抱肘而立:“不知能不能比王管
事的袖箭快三倍或四倍?快发射呀!等什么?” 
  屈场主怎敢将匕首当飞刀发射?决不可能比袖箭快三倍或四倍。 
  一声厉吼,匕首递出了,幻化为一道精芒射向符可为的胸腹交界处。 
  符可为淡淡一笑,不理会电射而来的精芒,抬右手虚空一掌推出。 
  屈场主的七首是虚张声势的助攻,主攻的是左手,虚空一爪抓出。 
  可怕的劲流碰上了神奇的掌力,半途遭遇发出劲气爆炸的呼啸,罡风四散,寒气中可以
感觉出热流的存在,这是爪功掌力激荡而发出的异象。 
  符可为的左手已扣住了屈场主的右掌背,连手带匕扣得紧紧地,内劲源源不绝控制五指
的收缩,要将屈场主的手压缩、爆裂。 
  “天禽爪。”符可为冷冷一笑,右手已搭上了屈场主的左肩,扣住了肩井将人向前拉:
“你的修为,足以跻身一流高手而有余,天禽爪已可伤人于八尺外,却在这里隐身做牧人,
暗中必定做了许多人神共愤的罪恶勾当,很可能比徐堡主更残毒,我不能饶你。” 
  屈场主的左臂已被扣死,左手已失去了作用,天禽爪功已经瓦解主 气溃散力道全失,
那能抗拒强大的压力?成了动弹不得任由宰割的羔羊。 
  握匕的右手更糁,符可为扣牢他的掌背,将他的手徐徐扭转,匕首光芒四射的锋利匕尖
正徐徐升至喉咙,逐分接近气管,森森冷气已先及肌肤。 
  “我……发誓……我从来没……没做过人神共愤的……勾当………”屈场主惊怖的叫:
“我不否认是……是隐身大……大盗,但做案时确遵江湖规……规矩,要……要财不……不
要命……放……放……我一马……” 
  锋尖已触及咽喉肌肤,屈场主快要崩溃了。 
  “徐堡主………” 
  “他要财又要命,不……不留活……活口………” 
  “他每年都外出在江湖遨游,结交了不少各方朋友。你是他的早年盗伙,有过命的交情,
跟在他的后面暗中做案,他的情形你一清二楚,对不对?” 
  “我……” 
  “他有那些朋友可以投奔,有多少不义之财秘藏在何处,也逃不过你的耳目,对不对?”
  “他……他事实上早有狡免三窟的打算,不……不像我死守在这里生根………” 
  “你知道他的窟,对不对?” 
  “我……我怎能确……确定?” 
  “你最好能确定,因为我如果找不到他,就会回来找你,连根拔掉你的根基。” 
  “天哪……” 
  “不要叫天,天保护不了你。别以为你能胡乱愚弄我,走遍天下跑断腿,你可以从容扔
下根基,像他一样溜之大吉找地方躲祸逃灾,休想如意,阁下!” 
  “我……只能猜……猜想………” 
  “我相信你一定猜得很准,不然麻烦大了,我会用天下无双的诡异手法,制你的奇经百
脉,直到我找到他,才会来替你解禁制。我有众多的人手,有人在你附近潜伏,监视你的一
举一动,只要你的溜走计策一付诸行动,就是你的死期到了。那时,你连一个村夫也对付不
了。” 
  “我……我猜……” 
  “我在听。” 
  “他可能在……” 
  口口    口口    口口 
  湖广,虽然没有醉人的江南风光绮丽,但另有令人心旷神怡的情趣。尤以江汉平原和洞
庭湖平原,原是古代“云梦大泽”的湖底,所以地势甚低,湖群密布,水道纷歧,灌溉非常
便利,成为富庶的鱼米之乡。 
  武昌府,就是一个平和可爱的城市。 
  这里有许多大户人家,地方上的仕绅多如牛毛。 
  府城内,稍有头面的江湖人是不敢闲事的,甚至避免露脸。 
  这里有楚王府、有按察司、有布政司衙门、有府衙……武职水陆衙门也不少,想在这里
称老大充大爷,门都没有。 
  反而是那些小混混会权术,能交通官府里的胥吏役卒,城内城外吃得开兜得转,翻云覆
雨神气得很,是真正的城狐社鼠。 
  城外,尤其是望山门至海船窝,延伸至鲇鱼套,这一带才是江湖人的真正猎食场;堤内
的长街长有三四里,这里什么都有。 
  并非所有的土豪乡绅都是多行不义的恶霸,至少拥有府城外两座大农庄,城内有一座大
院,以及平湖门内一家船行的本城财主宫大爷宫天抚,就不能算是恶霸。 
  宫大爷虽则交通官府,有时也巧取豪夺,但他也经常出钱建桥铺路与救济贫民。尤其他
的两大农庄,一为茶园,一为棉花田,合计农工有五六百人,管理非常妥善,从未在外闹过
事。 
  宫大爷自己很少管农庄及船行的事,他自己是本府的豪绅,据说他在廿年一度考取了秀
才身份,所以被人尊称为仕绅。 
  至于是否真具有秀才身份,恐怕得找廿年前的学政大人查底案才知道。而廿年来,学政
大人已经数度更易,那一任的学政大人恐伯早就墓木已拱啦! 
  宫大爷府城内的大院,也大得令人眼红,里面有上百间大小房舍,闯进去难分东西南北。
  宫大爷有一子两女,都是府城人士头痛的人物。子宫继宗,是府城纨绔子弟们的头头,
风花雪月门门精通。 
  宫大小姐宫有云已经有了婆家,夫婿荆汝明更是府城的浪荡子弟魁首,宫大小姐每天仍
然打扮得花枝招展,与那些浪荡子弟勾勾搭搭,荆汝明一点也不介意。 
  宫二小姐官美云,今年已经是双十年华,早已超越过适婚龄。她一点也不着急,快快乐
乐招蜂引蝶,与城内外的风流子弟四出结伴招摇,城内外那些大户人家的别墅园材,经常有
她宫二小姐的芳踪。 
  府城的正道人士,几乎人人皆为官大爷慨叹惋惜,这么一个有名气的大善人,居然生养
了三个颓劣无行的儿女,真是老天无眼。 
  口口    口口    口口 
  这天傍晚时分,三江船行的一艘长程中型客船,自南京返航,停靠在武昌钞关码头。 
  三江船行是专驶长程客船,这种中型客船通常称为快船,如果顺风顺流,速度相当可观,
但载客不多,满载旅客也只有四十位,终点站是南京。 
  该行拥有快船十五艘,每天驶出一班,十天便可抵达南京。上航的日程,如果一切顺利,
廿天即可返抵武昌府,但有时也会误期三五日。 
  船沿途不上下旅客,直航南京。 
  船行的东主就是宫天抚宫大爷,但真正负责的是船行大管事金家顺。 
  这艘自南京返航的快船,载有旅客廿四人。 
  船夫系妥缆绳,架上跳板后,旅客即开始鱼贯登岸。 
  旅客中,有一位丰神绝世、风流倜傥的游学书生,带了一位眉清目秀非常俊俏的十七八
岁书僮,住进了府城西关外的江汉老店。 
  江汉老店的旅客流水薄上,登载了书生合法路引资料。 
  柯玄伟,京省八氏,廿五岁,国子监生员。游学,目的地四川成都府,期限一年。随行
书僮永霖,十七岁,奴籍。 
  他一口京师官话,如假包换的京师佳子弟。路引上盖满了城关渡头必须查验的旅行关防,
身份毫无疑问。 
  南京的佳子弟也很多,也经常光临本府游览;但京师的贵公子,可就很少莅境了。 
  够资格就读国子监的,应该具有举人以上的身份,比秀才高一级,地位当然也高一等,
在平民百姓间足以称爷了,所以店家就称他为公子爷。 
  他就是符可为,书僮是银花女煞沙永玲。这次他改了姓。 
  在江湖上玩了七八年命,十七岁就出道闯剑海刀山。这段时日里,他不求闻达,不出风
头,不露真姓名。今天是符玄,明天可能就变成符九。这次,他必须改姓,他有必须改姓的
理由。 
  有人说,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尤其视改姓为耻辱。 
  他曾说过,他不是大丈夫,改姓无关宏旨。 
  假使任何人扮演他在江湖上的神秘角色,就不会鄙视改姓了。仇人满天下,毕竟不是愉
快的事,日子难过。 
  银花女煞是个江湖玩世者,当然更不在乎改姓名了。 
  这时的柯玄伟,与山西道上那种江湖浪人和武林独食者的形象完全不同。 
  他原本对易容颇有心得,花非花又以易容秘技传给他,更使他得心应手,可说是扮什么
像什么;连原本艳媚无双成熟诱人的银花女煞,他都能将她变为清秀的书僮,看不出丝毫媚
态,可见他的火候已臻化境。 
  一早,他一袭绸质青衫,手摇折扇,带了书僮光临府衙东面的府学舍,作一番礼貌上的
拜望,打听何时有大圣大贤前来讲学。逗留了一个时辰,这才施然登上东门的宏丽金凤楼,
流览城内城外的风景。 
  一连三天,他的足迹遍及府城内外的名胜,包括位于武昌县(与武昌府是两处不同的地
方)汉阳门江畔的黄鹤楼。 
  相传诸葛亮尝借东风愚弄周瑜于黄鹤楼,故楼上有诸葛灯。崔颢的一首“黄鹤楼”七言
律诗,将长江和汉江周边景色描述得令人神游不已。可惜楼有丁勇把守,不许闲人擅登,无
法目睹汉阳树和鹦鹉洲的芳草,只能在楼前遥望两江上的烟波,陡然使人生愁。 
  他的行动早已引起府城人士的注意,他的人才本来就出众,再加上他的身份,要不使人
注意也难。 
  这天,他出现在城西大街的古古轩。 
  这是府城名气最大,信誉卓著的古玩店。 
  古古轩店面大,货柜上,珍玩琳琅满目,上起春秋战国的青铜器,下迄本朝的来自西域
的各式宝石,应有尽有。 
  三位伙计一位老朝奉,谦虚的巴结陪他流览一番,最后他看上一把通体晶白的玉尺,光
芒四射。 
  店伙将玉尺取出,放在光亮的巨大柜案上,店堂香风入鼻,身畔多了一个人,是个女的。
  店伙和朝奉刚要打招呼,却被女郎悄悄摇手所阻止。 
  女性的幽香醉人,美丽优美的胴体更诱人。 
  出色的艳丽青春大姑娘,本身就具有醉人的魔力,已用不着弄巧添妆,而且穿得越少越
迷人。 
  这位青春大姑娘,就有更强烈的魅力,本身固然国色天香艳丽如花,所穿的碧绿经云凤
纹的衣裙,以及头上的珠玉女性佩饰,更是增添三分衬托颜色。 
  这种连身的华丽衫裙,如果不在外面加上彩丽的流苏小坎肩,必定露出胸间的如意领襟,
会露出颈下一块三角形的莹白肌肤,吸引男人的视线,让人想入非非神魂颠倒,魅力无穷 
  这位女郎不但没有加坎肩,而且如意领开得宽而低,露出的肌肤比小家碧玉几乎多一倍,
男人只要看她一眼,就有伸手拉开一些的冲动。 
  只要再拉开一些,保证可以看清乳沟,甚至……… 
  “喂!这东西很贵哦!” 
  女郎白嫩的玉指,拍起了玉尺,豪放地打招呼,与所穿的淑女贵妇装毫不相称,不像一
个淑女。 
  “呵呵!好的东西都贵。”他洒脱地微笑:“而且,我知道什么才是好的。” 
  “我也是。”女郎那双乌溜溜,灵活会说话的水汪汪明眸,无所忌讳的在他英俊的脸庞
上扫瞄:“我也知道什么才是最好最顺心的,哦!你喜欢?” 
  “很喜欢,所以想买下它。” 
  “知道来历吗?” 
  “不知道,只要我喜欢,又何必知道它的来历?” 
  “可能是汉代的。” 
  “不可能,小姐。”他瞄了玉尺一眼:“上面用阴文雕有刘克庄的《玉楼春》词牌,应
该是南宋以后的雕品。” 
  “呵呵!两位不必计较,喜欢就是珍品。”朝奉讨好地打圆场,结束汉宋之争:“说良
心话,玉质确是珍品,公子爷喜欢,小号万分荣幸。” 
  “小生来自京都,珍玩的行情不算陌生……” 
  “公子爷请放心,小号声誉满湖广,保证绝对公道。公子爷来自京都,小号怎敢欺瞒顾
客?” 
  “价值几何?” 
  “请公子爷赐赏小号纹银三百两,要是在十年前,千金不嫌贵呢!” 
  “很公道,谢啦!” 
  那年头,普通佣工一年的工资,不会超过一百两,而且还包含年节赏金在内。 
  他取下腰间的大型荷包,取出一叠两京宝泉局所开的官票,还有一些民间钱庄的庄票,
面额有大有小,底部还盛有一些金叶子与碎银。 
  “我送给你。”女郎按住他的手,使他有触电的感觉:“这是我对京都来的贵人,奉上
的些许敬意,我这个东道主是很好客的。” 
  “哦!萍水相逢……” 
  他脸一红,回避女郎绵绵的动人目光。 
  “相见也是有缘,是吗?”女郎落落大方,收回手向朝奉打手势:“我姓宫,小名美云,
名字很俗,是不是?” 
  “不会不会,小姐本来就美如云彩呀!”他不再拘束,笑容可亲:“小生姓柯,名宏,
草字玄伟。宫小姐是贵府人民?” 
  “武昌世家。”宫美云接过加盒的玉尺,并不递给他,也没付款,莲步轻移向外走:
“我的家在平湖门旁,柯公子来本府有何贵干?” 
  “南下游学,途经贵地。”他并肩走了个并排:“府学下月初,有位来自南京的名教谕
李夫子,我不想错过他名震两京的所谓经世之学,尤其是他有关考场策略论,被天下仕子奉
为考则必中的经典呢!” 
  所谓考场策略论,就是今世所谓的参考书,换言之,就是题库或重点。 
  “好啊!算起来你该有半个月逗留。”宫美云欣然雀跃:“这期间,我做你的导游,欢
迎吗?” 
  “小生受宠若惊,只是不敢亵渎………” 
  “你不是书呆子吧?”宫美云在行人众多的大街上,肆无忌惮的紧傍着他缓步向西关走:
“我替你引见我的亲友,以后的游览活动,由我安排好不好?我会是一个受欢迎的好导游。”
  “小生人地生疏,求之不得呢!谢谢宫小姐!” 
  “我叫美云。” 
  官小姐白了他一眼,神情妩媚极为动人情欲。 
  “我……” 
  “我叫你玄伟,不见怪吧!” 
  当然不会见怪,而且合乎礼数。 
  同辈之间,称名道姓是很不礼貌的事,必须称字,除非对方未成年(廿岁成年方可取
字),这与粗豪的江湖朋友不同。 
  “小姐……” 
  “嗯?” 
  宫美云不但又白了他一眼,而且大方的碰碰他的手膀。 
  “美云,真的谢谢你。”他毫不困难的轻唤对方的芳名:“我一定是碰上了贵人,在遥
远的客地,遇上了聪明美丽的异性朋友,我好高兴。” 
  “我也是,玄伟。”宫美云的明眸涌起异样的神采:“我知道那一家的酒楼口昧佳,今
天我作东,算是替你接风,尝尝本地的佳肴。” 
  两人谈谈说说,郎有意妾有情,一个有意一个有心,当然情投意合把距离拉近,紧得难
舍难分。 
  口口    口口    口口 
  在符可为抵达武昌府的前一天,九江至武昌的大官道上,旅客络绎于途,这是交通最繁
忙的大官道,是九江至武昌的主要陆上交通路线。 
  两位穿着并不十分体面的骑士,仆仆风尘北上,遮阳帽戴得低低的,但从帽檐口可以看
到鼻孔以下部位,清楚的可以看出八字胡的特征,黑褐色并不健康的脸颊,以及失血冷灰干
皱嘴唇,身材瘦小,正是那种长期营养不良,吃苦耐劳省吃俭用小行商的代表性人物,走到
何处都引不起任何人注意的凡俗之人。 
  前面里余,十余匹健马也缓缓北上,男的英俊或粗豪骠悍,女的美丽且刚健婀娜,一看
便知道是遨游天下的女英雌。因为不论男女都佩了杀人家伙,意气飞扬不可一世。 
  为首的一男一女骑士,正是玉树秀士高云飞和凌云燕柳飞燕。 
  两位小行商钉牢了前行的十余名骑士,从容不迫地徐徐向北又向北。 
  他们就是花非花和欧玉贞。 
  花非花是江湖上化装易容宗师级人物之一,欧玉贞是神秘的女杀手,化装易容的技巧并
不比花非花差。 
  一般人对仇敌的反应,通常有两种本能的行动。 
  一是逃避,最好永远不要碰头。 
  一是除掉他,永绝后息。 
  长风堡与春秋会狼狈为奸,已是不争的事实,两者都列为仇敌,也是理所当然的。 
  夜袭长风堡,黑夜中见人就杀,对手是些什么人,混战中谁也无法分辨。符可为与花非
花等人都不知道春秋会的人偷偷溜走了。 
  徐堡主父子不战而逃,春秋会的人也悄悄逃离山西。符可为追缉天龙剑陆超的目的未达,
花非花的亲仇未报,怎肯干休? 
  她认为只要钉住春秋会的首脑人物,必定可以追出徐家父子的下落。 
  徐家父子是第一种人的反应:逃避。 
  符可为和花非花是第二种反应的人:除掉仇敌。 
  就这样,互相在茫茫天涯追踪、猎杀。 
  世间大多数的人,为活下去而奔忙,庸庸碌碌过一生,只要活得平安快乐便心满意足。
  另一些人,为了各种目的而活,为名、为利、为理想、为恩仇……不一而足。 
  这些固然是祸乱之源,但如果没有这些人,这世间也未免太贫乏了,每个人像蚕般活下
去,那是什么世界? 
  人有时候就像是一只被蒙着眼推磨的驴马,客观的环境就像是一条鞭子。当鞭子抽到你
背上时,你只有往前走,虽然连你自己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为止。 
  目下这条官道上,就有不少被蒙着眼推磨的驴马。 
  远远地,出现一座市镇,那就是地当水陆要冲,相当繁荣的武昌县城,距离武昌府城还
有半天的行程。 
  已经是申牌初,未晚先投宿。 
  玉树秀士等十一名男女,住进了大河码头的悦宾客栈,是县城外规模最大的一家客店,
车房马厩最完善。 
  花非花和欧玉贞缓下坐骑,慢吞吞地在码头南端的汉江老店门前下马。 
  她们无意杀掉那些人,只希望从这些人身上查出徐堡主父子的下落。 
  她俩都是暗杀的行家,在人丛中暗杀一个人易如反掌。 
  她们是以男人身份落店的,为了配合小行商的身份,两人只要了一间上房。 
  说巧真巧,刚随店伙提着行囊入室,便看到对面的走廊上有一个熟悉背影走动。 
  “他怎会在这里?”花非花感到惊奇,向欧玉贞低声道:“也许他知道,会不会是为同
一目的而来的?” 
  花非花是易容专家,一 眼便看出那人的本来面目。 
  “很有可能,等会咱们去找他。”欧玉贞亦已看出那人的身份。 
  梳洗毕,天色尚早,两人信步到了对面廊下,伸手轻叩房门。 
  “谁呀?”里面有人问。 
  “送茶水来的,客官。”花非花用男人的嗓子回答。 
  “门没上闩。” 
  她俩向下一挫,伸脚推开房门。 
  门内侧果然伸出一条粗胳膊,五个指头像铜钩。 
  两人却像蛇一样,伏地滑入房中。 
  “还不够机警。” 
  两女窜起娇笑,回复女性嗓音。 
  “是你们,好机伶。”掩上房门的煞神脸一红,一抓落空颇感尴尬:“还真像店伙,佩
服佩服,房里坐。” 
  三人在外间落坐,煞神斟上了两杯茶。 
  “你没跟在他身边?”花非花问。 
  心照不宣,煞神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他未照约定留下行踪,就表示不要当我的主人,我怎能死缠着他。”煞神叹了一口气:
“你们难道也不知他的行踪?” 
  “他最可恶了,说好了的事,竟然黄牛了,显然是不要我们参与他的事。”花非花泄气
地道。 
  “爷的性格我有点了解,他是过惯了自由自在的冒险生涯。我们在他身边,有人可用固
然方便,但万一有所闪失,他必定会感到心痛难安;因此,他未留下行踪讯息。”欧玉贞沉
静地道。 
  “但他却忘了徐长风父子亦是我们复仇的对象,怎能将我们撇开?”花非花心有不甘地
道:“你怎会到湖广来?” 
  “找他呀!”煞神脸上有得意的神色:“他以为不留下行踪讯息,就可以摆脱我了。”
  “好哇!你知道他的下落?” 
  “对不起,我不能说。”煞神神秘兮兮地道。 
  “为何不能说?” 
  “因为怕你们去找他,会影响他办事。” 
  “怎么会呢?”花非花诧然这:“这样好不好,我们答应在暗中观察,非情势必要绝不
现身,告诉我们好不好?” 
  “他昨天走的。”煞神说:“往西,到武昌府城,好像准备办一件相当重要的事。” 
  “哦!你怎么知道?” 
  “这两个多月以来,我一直有耐心的在暗中跟着他们。在南京,我才知道他要到武昌府
办事。他带了一个侍女扮书僮,前天就在这家客栈投宿。” 
  “你不跟去?” 
  “跟去碍事?知道去向,急什么?他这个人办事从不急燥,等他布置停当再去,尚未为
晚。” 
  “他要办什么事?” 
  “不知道,我在等机会策应他,但看情形,似乎用不着我挥刀。”煞神伸伸懒腰,对不
必动刀感到乏昧。 
  “你是说……” 
  “他打扮得像书生,客店流水簿留名是柯玄伟,京都国子监的生员,文采风流极为出色,
显然没有动刀剑的必要,所以用不着我。” 
  “那可不一定哦!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也好,咱们明天动身。”煞神欣然应允。 
  “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只好暂且放弃跟踪玉树秀士的机会了,我与贞妹从镇江跟到南京,再跟到此地来
的,我们希望从他身上找出徐堡主父子藏匿之处。” 
  “我看到那混蛋带一些手下,住进了悦宾客栈。”煞神笑道:“原来你们是跟踪他的,
不要在他身上浪费工夫,小妃。” 
  “为何?” 
  “我听到一些风声,那混蛋在长风堡大乱时,不顾道义先期从堡后溜走的。徐老狗在中
原的朋友,恨之切骨,正在等机会宰他呢!你们想在他身上找出徐老狗隐匿的线索,岂不白
费心机?” 
  “你是说,我们已经浪费了不少时日?”她不胜后悔:“看来,得另辟蹊径了。要不要
先宰了这个混蛋?” 
  “何必呢?毕竟林家沟的事与他无关,他在长风堡作客,不是他的错。” 
  “咦!屠叔,你心软了?” 
  欧玉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听错了。 
  “无所谓心软,小贞。”煞神苦笑:“人总是会改变的,适度收敛些仇世的态度,日子
要好过些。跟踪符老弟期间,我不但没动刀动手,耐性与修养已有丰硕的收获。该死!我这
煞神的绰号可能完蛋了。” 
  “走吧!咱们先出去找地方解决晚膳,我们都是大财主,不要委屈了自己。”花非花笑
道。 
  口口    口口    口口 
  醉仙楼是本地最高尚的宴会所,客人都是富商巨贾及有身份地位的人士,并且经常有女
卷出现,灯红酒绿,衣香鬓影,气氛醉人。 
  楼上的雅座,设有活动的画屏间隔,可随意隔出需要的空间,两三桌围在一起,可容纳
众多宾客。有时亦可应宾客要求四面隔绝,以便与女宾放浪形骸,便成了套间式的小厢,十
分方便。 
  煞神等三人,在靠窗的一副雅座落坐;由于花非花和欧玉贞都是男装打扮,所以未要求
隔间。 
  叫来几味精致的菜肴,加上一壶琥珀色的淡酒女儿红,凭栏小酌,一面观赏河景。 
  河上船只往来不绝,一盏盏桅灯在夜空下闪烁,侧方不远处的码头区,更是灯火通明,
人声隐约可闻,入夜时分依然忙碌。 
  楼梯响起一阵脚步声,上来四名食客。 
  “是那姓高的混蛋!” 
  面向楼梯口而坐的花非花低声道,并向煞神和欧玉贞施了个眼色。 
  在店伙殷勤的招呼下,四人在花非花的邻桌落坐。 
  玉树秀士虽于落坐时,曾环顾左近的食客,但做梦也没想到邻桌的三个小行商竟然是活
冤家死对头。 
  这种小行商,天下各地都有,用不着戒心。 
  “明天清早,萧坛主带人先行北上,到达襄阳后,立即商请绝魂剑李永泰出动手下那些
地老鼠布线调查。”玉树秀士神秘地笑道:“丘副坛主和奚星主暂时留下,协助我调查金蛇
洞那些人来湖广的企图,事毕之后,我们会兼程赶往襄阳会合。” 
  “副会主留下真正的目的,恐怕是为了金蛇洞的两位美人吧!”太平箫邪笑道:“你得
小心柳姑娘会吃醋哦!” 
  “你别胡说,我这是为本会着想。如果能与金蛇洞的人交上朋友,本会的势力即可延伸
到川西地区。”玉树秀士暧昧地笑笑:“至于柳飞燕,她不会吃醋的,我已经能完全控制
她。” 
  “真的?” 
  “当然是真的,年轻貌美骄傲自负的女人,只要上了一次床,你要她死她也自愿去跳
河。” 
  “想不到大名鼎鼎,号称外表艳如桃李,内心冷如冰霜的凌云燕,居然是这种愿意作贱
自己的女人,你真走运,尽碰上一些百依百顺的贱货。”太平箫不住摇头。 
  “哈哈!你该说,我有让女人死心塌地跟定我的好功夫。”玉树秀士得意地大笑:“因
此,金蛇洞的两个大美人,我一定能弄到手……呀!两位大美人来啦!” 
  楼梯口出现两个女人的身形,香风扑鼻。 
  这两位女郎的确美得令人心跳,穿的大瞻也令人惊讶。薄薄的窄袖子罗衫,把高耸的酥
胸衬得更为惹火,走起路来水蛇腰夸张地款摆,简直就在诱人犯罪。粉面桃腮,那双水汪汪
的媚目,真有拘魂慑魄的魅力。 
  玉树秀士张口结舌,楞住了。 
  一股发自心底的本能冲动蓦然涌升,血脉加速流动,心跳的速度加快了一倍。 
  两位美女郎要了一副雅座,用画屏间隔,与邻座保持距离以免干扰。 
  两女一面凭栏小酌,一面观赏河景。 
  “姐,明天中午返府城好不好?”雅座内白裳女郎娇滴滴的声音迷人极了:“我们一早
就去汉阳门,游游黄鹤楼,反正只要半日程就可赶到府城,听说……” 
  “不行,那会多耽搁半日,到时鸣叔又要嘀咕了。”绿裳女郎笑道:“而且那条路不好
走,路上坑坑洞洞的,不适合咱们这种华丽的小马车行走。” 
  雅座前,出现轻摇折扇,穿碧黛色长衫,英俊蒲洒的玉树秀士。 
  “城外的骡车行找得到良驹,乘马走那条路比乘车方便多了。”玉树秀士笑吟吟的说,
摆出最佳风度微微欠身:“在下对这一带甚为熟悉,愿为两位小姐响导。” 
  两女郎皆向他注目,但面无表情。 
  就这样用目光平静地瞪着他,既不搭腔,也没有欢迎他进来坐的意思,似乎他只是个供
人流览的无生命摆设。 
  要向女性搭讪,必须脸皮厚,瞻量大,不怕碰钉子,用缠功必可引起对方的注意。 
  玉树秀士对自己的相貌才华,皆有绝对的信心,年轻貌美的女性很难拒绝他献殷勤,自
信有足够的魅力,打动对方的芳心。 
  今天的情势似乎不一样,他不喜欢这种情势,对方既不表示欢迎,也不变色表示斥责他
无礼,平平淡淡的盯着他,似乎在说:看你在要什么花招和把戏。 
  没产生预期的效果,他略一迟疑,挺了挺胸膛,搁拢折扇,笑吟吟地举步走近。 
  “在下姓高,草字云飞,绰号玉树秀士,在此作客。”他脸上有令异性着迷的笑容,信
心十足自我介绍:“两位小姐想必来自川西金蛇洞………” 
  白裳女郎大为不耐,伸一只春笋似的纤纤玉指,向外一指,再拂动两三下,意思是赶人,
既不说话,脸上也没有愠怒的表情。 
  “小姐们人生地不熟,在下是一番好意……”他不死心,笑意更浓继续努力想改变情势。
  白裳女郎另一手突然一挥,酒杯一闪,酒化为急雨,整杯酒泼在他脸上,手指第二次作
出要他滚的意思。 
  上次他在林家沟食店,被符可为用菜肴泼身;这次,他被白裳女郎用酒淋头,两次他都
欲闪无力,太快了。 
  “小姐别生气。”他极有风度的保持原有笑容,甚至笑得更浓:“请别误会,在下的确
是一番好意……” 
  “留着你那份好意吧!高副会主。”绿裳女郎总算说话了,语气有点森森寒气流露。 
  显然两女知道他的底细,甚至可能知道他来湖广的目的。 
  他怔了一下,正想开口,白裳女郎的手捏住了菜碟。 
  “你再不走,那就很难看了。”绿裳女郎急急伸手,按住了白裳女郎的手臂说:“好歹
你是春秋会的第四号人物,你摆出一付登徒子的模样,难道不怕你的属下及其他食客的笑话
吗!” 
  “在下……” 
  “你别再解释了。”绿裳女郎冷然道:“我姐妹走遍了大半壁江山,见过成千上万个形
形色色的男人,多大的场面没见过?见多了那些自以为风流而其实下流,自以为是大众情人
而其实无知愚蠢男人的嘴脸,你走吧!” 
  玉树秀士再笨也该明白了,两位美女郎根本就没将他这个英俊潇洒,没有女人能抗拒他
的大众情人看在眼内,一切打算和希望落了空,再厚着脸皮缠下去,那碟菜很可能会泼在他
脸上啦!接二连三的受辱怎受得了? 
  他聪明地退走,不愿再受这种毫无代价的侮辱。 
  爱与恨在男女间来说,是一体两面;爱不到就是反面的恨,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 
  他咬牙切齿地回到座头,向同伴一打手式,脚下沉急地下楼而去。 
  “这混蛋今晚撞到了铁板,那副狼狈相,的确使人同情。”煞神冲着玉树秀士愤怒而去
的背影摇头苦笑。 
  “他好像吞下一桶火药,快要爆炸了。”花非花幸灾乐祸地道。 
  “他不是一个能忍气吞声的人,金蛇洞的两位姑娘可能会有麻烦了。”欧玉贞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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