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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迷踪》


第 二 章 江南浪子



  镇江也称京口,曾经是吴大帝孙权的京城。迁都建业(南京)之後,才称京口,也叫京
镇。
  这里是仅次於南京的大商埠,商业甚至比南京更繁荣,紧扼江南的精华区出口,苏杭的
丰富物产,以这里为转运北输的中心。
  海运的内运物货,也把这里当作集散场,码头就有九处之多,沿岸的长街长有十里,栈
埠林立,货物堆积如山。
  江南的税收,占全总税收的七成。
  江南的物货,供应北方京师各地也有七成,所以说北入南养,江南人养活北方千千万万
人。
  江南以船运为主,船运可以沿漕河(大运河)直驶京师。
  夏秋时节,漕河中的大小船只,上下往来有如过江之鲫,一艘接一艘昼夜不绝,壮观已
极。
  镇江的船行有三四十家之多,每一条航线皆有组织,直至後来大明皇朝覆亡,满人入关
取得天下。才在康熙年间,统一组织称为安清帮,以後把安字去掉了,另称粮帮或清帮。
  但在私底下,各帮的人仍自称是某帮的人。
  当时的航运界也称帮,但这只是各航线船家的互助性组织,而非黑社会的组帮结会同盟。
  连扬州与南京的娼门教坊粉头,也有帮的组织。扬州帮与杭州帮的姑娘们,各有统属泾
渭分明。
  航运界杭州帮的码头,在北固山西面便益桥旁。在镇江大小十九港中,这座甘露港不大
也不小。桥旁的小街店肆林立,杭州帮会馆就在桥旁。
  总之,那时的帮只是一种自己人的互助组织,以会馆为中心,捐出一些经费,帮助同帮
的落难乡亲,也在当地从事慈善事业,非常的单纯,毫无黑道组织成份。
  会馆外聘处理杂务的人并不多,主事与执事人员,多由有声望的船东栈主所兼任,有事
才由主事与执事出面处理。
  有些主事甚至经常在外地随船往来,所以真正常年办事的人,是一些外聘人员。
  上元节的花灯已经在街市消失,人们该准备干活了。
  冰雪还没溶解,农人们仍不需下田种庄稼。商工人士,却开始忙碌了。
  杭州帮会馆也在忙,因为在高桥北面的至孝坊大街,有两个冻死街角的人,府衙所属的
善堂,交由杭州会馆善後。执事人员派人查身分,具棺木,找葬地……希望不要以无名尸体
处理。
  百姓小民为衣食而奔忙,会馆的性质,却是服务性的组织,办事的人不以牟利为目的,
对进入会馆的同乡,通常表现得热诚客气。
  已经是未牌初,大厅中仅有办事的几个人活动,柜台内两位夫子打扮的中年人,坐在小
案旁品茗,脚下的铁火盘炭火半掩,替柜内带来一股暖流。
  脚步声急促,大踏步闯入三个人。在厅堂整理待客几凳的中年仆役吓了一跳,急急趋前
招呼。
  “走开,我要见你们的主事人。”领先闯入的英俊年轻人,先发制人伸手一拨,把迎上
的仆役拨开,昂然到了长柜前。
  柜内的两位品茗夫子,不约而同疾趋柜旁。
  “我是会馆的知客。”那位留了两撇小八字胡,穿长袍像个绍兴师爷的中年夫子,隔著
柜笑吟吟自表身分:“但不知公子爷光顾敝馆,有何见教?”
  这位年轻人是不是公子爷很难认定,但至少在气势穿著打扮上,的确有公子爷的派头,
神气得很。
  两位夫子的眼中,出现不安的神情。
  年轻人高大修伟,剑眉虎目英气勃勃,穿一袭玄狐裘。头上束发没戴冠帽,显得更为英
俊。廿来岁的英俊穿狐裘年轻人,出现在何处都引人注目。
  另一位显然是年轻的小姐,穿紫色短轻裘,看袖口翻毛晶莹雪白,行家可看出是名贵的
天马皮裘。
  头上的皮风帽,也是天马皮,仅露出嫣红莹洁、五官出奇灵秀的面庞。
  可是,那双深邃明亮的凤目,焕发出神圣不可侵犯的高贵淑女的特殊光芒,还真有几分
慑人的威力,让胆气不足的大男人望之生畏。
  走在後面那位壮汉魁梧的身材,有点像门神,粗眉大眼留了大八字胡,大眼中精光四射,
反穿豹皮袄,外表真像一头阴森威猛的豹。
  “我姓夏侯。”年轻人将一摺方胜在柜上摊开:“我要找这四个人。去年岁杪在扬州,
他们住在湾头镇的江都老店,旅客流水簿留下他们的资料,是侨寓镇江的杭州人,经商。贵
馆是杭州帮的会馆,能找得到他们吗?”
  两位夫子瞥了名单一眼,互相打眼色。
  名单上的四个人名,是从旅客流水簿所抄录的全部资料,姓名分别是梁宏、朱胜、陈富、
尤贵。
  “找得到找得到。”负责打交道的夫子热心地应付:“朱陈尤三位,是南水关几家栈号
的东主,去年秋押货上京,岁末走陆路返乡,漕河冬季断航。到南水关去找,一问便知。至
於这位梁宏……”
  “他怎麽啦?”夏侯公子追问。
  “他是本会馆一位执事任三爷任威,出面聘请的私人师爷,偶或助本会馆处理一些向外
交涉的事务,很少在家。上次他应甘露港兴隆栈的张东主邀请,押送两船南货至京师。张东
主留在京都处理债务,他急於返乡先行动身,确是与朱陈尢三位东主同行。”
  “哦!你说贵执事三爷叫任威?”
  “对。”
  “我知道这个人,水妖任威。”夏侯公子冷冷一笑:“京口三英之一,水性超尘拔俗。”
  “其实,梁师爷的水性,比任三爷要强些。”夫子也冷冷一笑:“梁师爷绰号叫江南浪
子,问题出在他不喜欢固定的工作,喜欢自由自在过日子。”
  “我找对人了。”夏侯公子虎目生光:“我要知道如何才能找得到他,他还好吧?”
  “还好啦!他是本府颇有声望的人,很好找。”
  “怎麽找?”
  “出南门大道,廿里左右的下湖村,沿途一问便知。他住在下湖村朋友家,要到二月中
旬,才回任三爷家替三爷办事。”夫子热心地说明:“但听说他打算回杭州故里走走,何时
动身就无法估计了。如果走,该在清明节之前,回家扫墓理所当然呀!”
  “好,我会找到他的,先找来朱陈尤三位束主,希望他们都在家。谢啦!再见。”
  三男女神气地辞出,扬长出馆走了。
  两夫子又互相打眼色,淡淡一笑。
  “寻仇的,没错。”另一位夫子说。
  “可能的。”负责打交道的夫子摇头苦笑:“出外谋生走过千山万水,难免是非多。小
梁为人四海,有毅力有担当,聪明机警,他的事自己会处理,找他寻仇的人,一定不是好路
数,他应付得了。”
  “这三个男女气势不凡……”
  “人不可貌像,哼!脸存忠厚心怀鬼胎的人多的是。口蜜腹剑的人,不一定像貌猥琐
呢!”
  口口          口口        口口
  会馆的大门,从早到晚都是大开的,任何人都可以进进出出,这里本来就是服务性质的
机构,服务对象其实并不限定杭州人士,设有几间小厅堂,供朋友聚会交际,是人人可来走
动的公众地方。
  夏侯公子三个男女刚离开不久,又进来了一位穿棉袄的老大娘,脸色姜黄似有病容,皱
纹并不明显,那双晶亮的大眼,却不属於老年人经历岁月风霜的眼睛。
  “大爷万安。”老大娘笑吟吟向站在柜内的夫子颔首打招呼:“请问,刚才那三位公子
小姐,向大爷打听消息,但不知他们打听些甚麽事?请见告,谢谢你啦!”
  嗓音似银铃,说话时露出匀称的皓齿,怎麽可能是年届花甲的老大娘?眼睛与牙齿,甚
至嘴唇,都可以泄露年龄的秘密。
  夫子是见过世面的人,一看便心中有数。
  “老大娘,那位公子自称姓夏侯。”夫子泰然答:“他们所问的事是……”
  如此这般,夫子有耐心地一一说了。事不关己不劳心,这并非见不得人的秘密。
  如果不实说,很可能有麻烦。
  “再次谢啦!”老太婆含笑道谢离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镇江有三条好汉,江湖朋友称他们为京口三英。他们都是船行的东主,交游广阔为人四
海,而且疏财仗义,名号相当响亮,算是一方之雄,所以获得江湖名号。
  车船店脚牙,名义上列为江湖人。其实他们都是地方名流,爷字号的人物,船东主被称
为江湖人,多少有点委屈了他们。
  好在他们不以为逆,并不认为可耻,事实上他们所接触的人,也品流复杂,而且以江湖
人士居多。
  当然,他们的伙计十之七八不能算是江湖人,只是一些拿工钱干活的伙计,靠卖劳力赚
钱养家的苦哈哈。
  水妖任威的私宅,在定波门外的九里街中段,是一座三进院的大宅,平时仅有至亲好友
往来。店栈则设在甘露港,私宅不谈商务,公私分明。
  这天他在家,与两位好友在客厅品茗聊天。接到门子送入的拜帖,脸色一变,亲自出厅
疾趋垂花门迎客。
  拜帖的具名是:嘉兴凌云庄夏侯冠英拜。
  通过大院子至垂花门迎客,来客必定是身分不等闲人物。来客再高贵些,就得至院门外
相迎。地位相等,可在大厅门外降阶迎接。地位低的客人,吩咐门子说一声领他进来就够了。
  他知道嘉兴凌云庄是怎麽一回事,来头大得很。
  夏侯公子身边,又多了一个人。这个人身材修长,年约三十上下,鹰目炯炯,脸上有令
人感到阴森的威严流露,是属於天生具有霸气的人物。
  拜帖上仅有夏侯冠英的具名,肃容入厅客气一番,仆人奉上香茗,夏侯公子通了名,仅
替两位同伴引见,对女伴略而不提。
  两位同伴是录魂使者刘彦,江淮地区侠义道的高手名宿,卅馀岁便是名动江湖人物,天
下级的武林之豪,声誉正如旭日初升。
  横天一剑武成,湖广三剑客之一,也是天下级的大豪,江湖地位甚高。由於身材魁梧,
与人交手很少使用成名的剑术,通常徒手相搏,一双手比剑更令人畏惧,赤手夺刀剑有如探
囊取物,名列当代年轻风云人物。
  一亮名号,水妖的地位便矮了一截。地区性人物,那能与天下级的高手名宿相提并论。
  具帖的夏侯冠英,更是来头大的风云人物。
  嘉兴的凌云庄,庄主千幻剑客夏侯长虹,是上一代的武林十杰之一。夏侯家在天下武林
八大世家中,排名第五家,拳剑冠盖武林,声誉极隆。
  这些武林世家的人,固然在武林有崇高的地位,但子弟们十之七八与江湖人士有关连,
所以目下的八大世家子弟,被江湖人士看成江湖人。
  一般的社会大众,包括官方人士,根本就把武林人上和江湖人士看成同道,几乎完全混
淆不清混在一起了,上九流中九流下九流一视同仁,最好敬鬼神而远之。
  夏侯冠英是千幻剑客的长子,十八岁出道便一鸣惊人,获得绝剑公子的名号,八年来罕
逢敌手,在江湖遨游神气得很,固然天生侠骨令人尊敬,也令人害怕,脾气火爆,喜欢用剑
来讲理。
  在江湖道上,他的仇家比朋友多好几倍。任何人如果被他认定是歹徒恶棍,肯定会日子
难过。
  水妖是地区性的大爷级人物,多少知道一些江湖英雄豪杰的底细,对江湖上所发生的一
些重大事故,消息相当灵通,所以一看拜帖的具名,便感到有点心惊。
  这些英雄豪杰登门拜会,不是好兆头。
  礼貌性的拜会,通常受到欢迎的。
  “趋府拜会相当冒昧,三爷海涵。”绝剑公子客套毕话上正题:“在下的来意,三爷想
必了然於胸了。”
  “很抱歉,新春期间,兄弟的往来贵宾甚多,只是贺节的应酬,商务还没正式展开呢!”
水妖任威客套地坦然说:“兄弟与诸位素昧平生,辱承枉顾,极感光彩,但不知夏侯公子的
来意,所指何事?”
  绝剑公子的脸色,立即沉下来了,认为水妖有意撇清,装糊涂敷衍。
  “哦!你会没有敢作敢当的豪气。”绝剑公子冷笑,说的话令人受不了:“不要妄想推
得一乾二净好吗?你水妖任威不像没有担当的人呀!”
  自以为强者的人,十之八九犯了先入为主,自以为是的毛病,不会把认定的事更改看法。
目下的情势,绝剑公子这些过江的强龙,就是强者中的强者。
  “夏侯公子,你的话好奇怪。”水妖毕竟是地方之豪,在本地有身分有地位,有点受不
了啦:“你我素昧平生,非亲非故,光临寒舍好像是礼貌上的拜望,说的话却像兴师问罪,
像话吗?我一点也不明白你们的来意,听得一头雾水,能不能明示?我水妖任威不是没有担
当的人,有家有业名列镇江的豪绅,全城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我任三爷是奉公守法慷慨好
义的地方名流,你说吧!我在听。”
  在江湖,凌云庄来头大,获得江湖朋友的尊敬或畏惧,声望地位高高在上。但在王法所
及的杜会中,绝大多数官民百姓,不知凌云庄是啥玩意,在社会规范中也毫无地位可言。
  在一些嫉恶如仇的官吏眼中,把武林人或江湖人,看成作奸犯科的暴民罪犯,必须制裁
根绝以正人心的蟊贼,有机会偶或可以利用的奸民,利用毕就清除的垃圾。
  这是说,在镇江城,水妖的社会地位,比绝剑公子高出多多。一旦反脸相向,绝剑公子
一落入官府,那就注定了是大输家,很可能上法场。
  水妖的话不亢不卑,豪绅的气势压下对方的气焰。他的绰号称妖,其实与妖邪无关,只
是突出他的超尘拔俗水性媲美水中的妖怪而已。
  屏後踱出一位高瘦的中年人,是与水妖品茗的两朋友之一,主人会客,朋友识趣回避,
这时看出气氛不对,因此出厅为朋友主持公道。
  “我希望贵宾保持拜客的风度。”这位朋友拍拍皮袍腰部,表示袍内有玄机:“初次见
面不伤和气,有话好说。鼓不打不响,钟不敲不呜。任三爷是本城的豪绅,确是有担当受尊
敬人物,希望诸位遵守作客之道,有理讲理不需打哑谜勾心斗角。”
  “地方豪绅,坐地分赃。”录魂使者冒失地逞口舌快意,脸色阴沉不住冷笑。
  “你说甚麽?”朋友鹰目一翻,冷电四射。
  “你没耳背。”
  “你再说一遍试试?”朋友踏前一步,鹰目中杀机怒涌。
  “你是谁?”录魂使者居然有点气慑。
  “镇江府刑房的小吏,听命於推官大人处理刑名案件。我姓杨,杨波。不用费心打听我
的底细,在大街上随便找人问,一提便知。”
  一府的推官,管定了一府刑名,国法的维护者,奸民的克星。
  “好了好了,我来说。”绝剑公子明时势,摇手阻止录魂使者采取行动:“去年岁杪,
扬州湾头镇江都旅店所发生的事故,任三爷是否知道?”
  “不错,知道。咱们镇江山多田少,有很多江南人,到江北扬州谋生,来来往往,重要
的消息传闻,是传得很快的,消息次日便传抵镇江了。”水妖眉心紧锁:“诸位是为了这件
轰动大江南北的血案而来?据我所知,同一天晚间,另一家平安老店,也发生同样的血案,
死伤之惨,不下於江都老店。”
  “江都老店的血案,是冲在下而来的,在下共有九位亲友,住宿在江都老店,有两位亲
友被杀,波及店中不少旅客遭殃。”
  “原来如此。”
  “事先匪徒有人扮旅客卧底,所以偷袭相当成功。任三爷认识江南浪子梁宏吧?”
  “岂仅认识而已?他是我以重金礼聘的师爷,但有事才找他办理,平时他可以自由活动,
两年来宾主极为相得,我尊敬他这个人。去年秋天,他被张东主请去押贷上京。张东主留京
来不及同返,他与几位其他栈号的东主南旋,携有张东主一万二千两银子货款。对,他那天
就在江都老店投宿,四个人胆都快被吓破了,连夜逃抵扬州,雇船逃灾避祸。朱陈两位东主,
返家後大病十日。梁师爷跑到下湖庄朋友处过年,这期间好像每夜都在做恶梦。哦!诸位认
为他有何问题吗?”
  “但愿你的话是真的。”绝剑公子当然不信他的话:“也许你并不认识我,与我无仇无
怨,没有偷袭我的理由。可是,你能保证江南浪子的清白,能保证他不曾参予其他犯罪组合
吗?”
  弦外之音,隐约指出水妖是某一犯罪组织的主谋,因此录魂使者一开口,便是:地方豪
绅,坐地分赃。
  “你说得对,我并不认识你,谈不上甚麽仇怨,更不可能有名利之争。据我所知,也是
大多数镇江人所知,梁师爷绰号称浪子,为人豪放不羁,生活相当裕如,他是一个为自己生
活的人,所兼的差事决非为了谋生糊口而工作。讨厌与人组会结夥。他的行为举动,从不瞒
人有目共睹。他经常往外地走动,接受邀请押货前往京都,行踪一清二楚,沿途行止有案可
稽。你们如果把他当成匪徒的卧底同谋犯,错得离了谱。”
  “我要见这个人。”绝剑公子语气坚决。
  “我负责通知他,他肯不肯见你们……”
  “他会肯的。”
  “我只能做到这一步。”水妖说:“他虽然是我聘雇的人,但他有行动自主的自由,我
不能以雇主的身分强迫他接受指使,当然我无权保证他的私人事务由我负责,诸位满意吗?”
  “你们最好不要到下湖村找他。”杨波冷冷地接口,出面干预的意图明显。
  “为何?”绝剑公子虎目怒睁。
  “他曾经担任下湖村的民防壮勇操练总教头,战阵武技冠盖江南四府。每年的民壮秋季
大阅,下湖村的成绩连获三年总冠军。那一带的村镇子弟,把他当成虎贲勇士,他也是唯一
获得戴虎贲冠的官方有案教头。只要他一声令下,所有村镇的民壮,都会出动把你们碎成肉
泥。下湖村的民壮,一伍人可以击溃十倍以上的正式卫军。你们走吧!也许你们有击溃下湖
村铁阵的能耐呢!”
  虎贲勇士,意指皇帝的亲军侍卫。在军中,则表示勇冠三军的将领。
  民壮的总教头,通常由官方审核考试而礼聘兼任,只有弓马战阵武技超绝的人,才配戴
虎贲冠。一旦民壮奉命出动作战,就是当然的指挥官或队长。
  在军中,虎贲冠已被淘汰了一千年。目下只有皇帝的亲军侍卫中,偶或可看到恩准颁授
的虎贲冠。
  一个虎贲勇士的标准武装,极为壮观。冠外形如盔,两侧各插有一根黄黑色的彩色野鸡
尾毛。这种野鸡称鹖鸡,原产地在山西上党,生性好斗,斗死方休,作为勇士的象徵。
  除了鹖鸡毛之外,披的甲前有徽褂,背後有章帜,肩上有旗号。拥盾、背弓、佩刀、持
矛或戟戈。
  满清入关,仍保持古风,虎贲改满名为巴图鲁。不同的是,冠上的羽毛改为青鹘的蓝翎,
但挂在脑後而非竖起,像是脑袋拖了另一条尾巴。
  京戏里舞台上的武生,就是变像的古代虎贲勇士装扮,只不过野鸡毛加长了两三倍,十
分美观。
  背上的章饰队志,换成四面漂亮的小旗。真要打仗,不累死才怪。
  似乎猛禽的羽毛,普遍成为中外古今的勇士饰物。
  美洲的印第安人,就用白头鱼鹰的毛做帽饰,也悬挂在胸侧。欧陆的某些山地民族,也
在帽侧一边插上一根羽毛。
  一伍,指作战的最小编组,五个人,有五种武器,进、止、坐、跪、退,依号令战斗攻
防,军令如山。如山的军队,是冲不垮的。
  杨波的意思简单明了:去等於是找死。
  在乡间出了人命案,毁尸灭迹轻而易举。
  这并非威胁侗吓,而是具体的危机。以三二十个乌合之众的江湖龙蛇,前往有民壮组织
的村庄行凶闹事,十之八九会瓦解冰消,後果极为严重。
  “我在通津坊西津大街,高桥西侧的还京老店等他。他如果不来,我会去找他的。”绝
剑公子口气仍然强硬,其实心中有点虚:“我这种人办事,会盘算各种危机,而使用何种手
段达到目的,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打扰了,告辞。”
  喝乾了杯中茶,四人昂然出厅。
  “我会睁大眼睛,拉长耳朵,留意案情的演变。”随水妖送客的杨波,一字一吐大声说:
“不论公了私了,谁敢无法无天,诬良为盗肆行报复,我保证把这些人送上法场。我说话算
数,记住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派人前往下湖村,来回四十里左右。江南浪子如果进城会面,那也是第二天的事了。这
期间,得进行调查的工作。
  像绝剑公子这种人,不会在获得警告之後,大白天前往下湖村自找麻烦,外地人在乡间
惹事招非,那是最为愚蠢的事,除非具有强大的实力。
  用江湖手段报复,就可以扳回劣势。派两个可以高来高去的高手,摸进村去杀人放火,
保证鬼哭神嚎,不会留下罪证。江南浪子显然是江湖道上的人物,不敢忽视江湖手段的威胁
而置之不理的。
  西津大街的还京老店,是第一流的高级旅舍,规模不小,旅客的品流相当高。
  绝剑公子来了不少人,有男有女,有十馀人之多,包了一座小院,属於上流旅客。
  已经是申牌时分,在外面打听消息查访线索的人,正陆续返店,带回一些调查结果。
  横天一剑年长些,具有成名人物的老成气质,是最後返店的人,与绝剑在客院小客厅商
议所调查的消息。
  “是有点怪异。”他粗眉深锁,语气迟疑:“那几个人,的确是本地杭州帮的殷实商贾,
有成就的本份人,不会是隐身匪盗,更不可能与你们家有过节。虽然那个梁宏绰号称浪子,
那只是因为他不正常的生活态度,喜欢无拘无束散漫不羁所获得的,不但不曾为非作歹,而
且颇具豪气获得好评和尊敬,怎麽可能与匪徒勾结,向江湖高手名门挑战?老弟,可能我们
调查的对象错了。”
  “每一间客房都有人被杀,我们也损失了两个。只有他们两间客房四个人平安无事,乘
乱溜之大吉。”绝剑不承认找错对象,坚持己见:“而且匪徒们一式打扮,只有做内应的匪
徒不穿白。我就是被不穿白的人踢了一脚。舍妹也几乎遭殃,还给了一个穿黑的人一记一气
掌。匪徒有内应已无疑问,这姓梁的涉嫌重大也无疑问。做隐身匪盗的人,掩护身分的手段
是极为高明的,甚至有些是社会贤达,或者官吏贵绅,哼!”
  “我总觉得可疑。”横天一剑苦笑:“你们从山东返乡过年,沿途行程快速,这期间并
没多管闲事,应该不会因行侠而得罪实力庞大的邪魔外道仇家。据你所说,他们出动了妖术
极为高深的高手,专门对付你夏侯家的秘学羽化玄功,既然先派人做内应,按理应该不至於
波及邻房的其他旅客呀!见了浪子梁宏,老弟务必谨慎求证,应抛开先入为主的成见,以免
查错了方向,让算计你家的匪徒快意。”
  “我会郑重处理的。”绝剑表示的神情,仍然没有放弃先入为主的成见:“在他的势力
范围内,我当然不会任性妄动,对付恶霸豪强,我的经验相当丰富呢!先礼後宾,这是我处
事的宗旨。”
  “但愿如此。”横天一剑转过话锋:“午间落店在後进客房的几个男女,颇为可疑,我
得出去走走,留意查他们的底。”
  “我们从南京来,这几个男女中,有一男一女我似乎面熟,好像在凤仪门大街,曾经看
到他们跟在我们身後,当时并没留意。在这里再看到他们,我有点疑心,可能不是巧合。”
  “老哥的意思……”
  “如果我说他们是跟踪我们的人,你说是否有此可能?”横天一剑是江湖名剑客,见多
识广经验丰富,所疑心的事多少有点根据:“过年後你到南京与我们一些朋友会合,正式放
出风声,调查去年岁杪扬州湾头镇血案的凶手,势将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有人跟踪看风色,
可能性非常高,所以必须留意这些人的意图。”
  “我也去。”绝剑公子整衣而起。
  “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我知道。”
  凌云庄放出追查凶手的风声,自然在江湖引起各门各道的注意。
  凌云庄是名头响亮的武林世家,在分类上名列侠义道,难免与一些江湖牛鬼蛇神结怨,
受到仇家的袭击,不是甚麽罕见的严重事故,平常得很,因此风声放出,并没掀起波涛,仅
有些有关或无关的人注意事态的发展,或者提供消息协助追查。
  有些人则幸灾乐祸,隔岸观火。与凶手有关或有交情的人,当然会留意夏侯家的一举一
动。
  在案发的现场,他们没留下全力追查,急於返乡过年,事後再召集朋友追查线索,在时
效上输了一步棋,因此查得十分费力。
  口口      口口      口口
  新年已过,市面已正式恢复活动,各行各业先後开市,为生活而奔忙的人活跃在每一角
落。
  镇江是往来商旅的集中地,旅店生意兴隆。还京老店是第一流的旅舍,旅客的品流却参
差不齐,龙蛇混杂,在江湖朋友中,该店的口碑不差。
  後进的上房区,住了不少三教九流旅客,其中一间稍大的上房中,两男两女在室中聚会。
  天寒地冻,四人皆不除暖帽,甚至没掀起掩耳,仅露出一双眼睛。所穿的长及膝部皮袄,
除了从掩襟的左右,可以分辨男女之外,从背影看,便不易分辨男女。
  客院房舍甚多,每个旅客皆为自己的事而奔忙,大多数旅客晚来早走,谁也懒得留意旁
人的事。有些住宿几天的旅客,白天也很少在房里。
  总之,在外为生活而奔波的人,宗旨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因此对一些
行动诡秘的同店旅客,几乎毫无印象。
  有心人例外,知道店中住有特殊旅客。
  这四个男女,在房中也不露本来面目,神秘的程度可想而知。
  在这座客院负责照料的店伙,只知道他们是同来的旅客,不时在店中进进出出,互相走
动并没鬼鬼祟祟,只是从不除掉头上的风帽,而且放下掩耳仅露出双目,显得颇不寻常而已
  “大法师,我发现有人盯我的梢。”坐在左首的女人,向坐在上首的人说。
  “凌云庄的人?”上首的大法师警觉地问。
  “不知道,应该不是。”女的说:“住在同一家店中,没有另派人盯梢的必要。”
  “可曾看出徵兆?”
  “跟了三次,每次仅跟半条街就消失,然後又在另一处出现,曾经接近我身後不足十步。
身材与我相当,很可能是女的。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是凌云庄的小丫头。”
  “好哇!女的交给佛爷我处理。”坐在右首的另一个男人,显得兴高采烈:“佛爷对女
人有特殊的爱好,尤其是对女人的仇敌兴趣极浓,交给我啦!我保证可以把她弄到手刨她的
底。”
  两个男人,一个是大法师,一个自称佛爷,表示必定是一道一僧。僧人必定剃光头,难
怪在房里也不脱风帽,以免露出原形;僧人该到寺庙挂单的。
  “少给我胡搞。”大法师瞪了和尚一眼:“没弄清来路,敌我难分,就先下手为强捕捉,
想多树强敌吗?哼!吴姑娘,设法盘她的底,再出去走走,好吗?”
  “天快黑了,不知道她还在不在。”
  “在,就表示是冲咱们而来的。”另一个女人说:“吴小妹,我策应你,保证可以全盘
控制全局,我田七姑是反跟踪的宗师级行家。走吧!发现警兆,就得及早处理以争取时效。”
  “小心了,千万不要乱搞。”大法师叮咛:“本教还没正式开山门,根基未固,争取朋
友为第一优先,避免树敌以利发展。以凌云庄的人来说,让他们继续从错误的方向追查,咱
们设法从中促使他们盲人瞎马奔波,除非他们找对了追查目标,不然绝不可向他们采取行动。
我负责这一路人马的指挥决策,你们不可以打乱我的计划。”
  “好啦好啦!我们不会误事的。”田七姑离座,拉了吴姑娘向外走:“凌云庄是侠义道
世家,早晚会成为本教的死仇大敌,我实在弄不清教主的意图,犯得著派了许多人,留意他
们的动静?依我之见,我把整座店的人弄死,一劳永逸除掉後患,何必跟在他们身边天涯海
角奔波?真没道理。”
  “你是在杭州加入本教的人,不知道本教与凌云庄的有关纠纷,日後自知。”大法师说:
“总之,千万不要忽视凌云庄的威胁,夏侯家的武学玄功,声威赫赫誉满武林。贫道无意长
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我这自诩为半仙的真人,还真不敢在千幻剑客夏侯庄主面前充神
仙。”
  “千幻剑客迄今为止,一直不曾露面。”和尚口气相当狂:“佛爷不信邪,有机会的话,
佛爷要和这个浪得虚名的剑客,拚一拚玄功功看谁火候精纯。”
  “你这个罗汉,把精力全耗在女人身上了,禅功还剩下多少火候?你算了吧!和尚。”
田七姑拉开房门,扭头不屑地出口讽刺,一声轻笑,出门偕吴姑娘走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吴姑娘是在前面走的,田七姑则消失在人群中。
  西津大街行人往来不绝,一个个行色匆匆,天寒地冻,每个人都裹在棉袄或皮袍内,谁
也认不出同行的人是何来路。
  经过拱形的高桥,升至桥中段顶点,身後有人接近至三四步内,快要近身了。
  有人接近至身後,相当危险。在行家的经验中,接近身後表示将要有所行动啦!
  她移近桥栏,不徐不疾缓缓转身,星目炯炯,狠盯著那位身材相等,也仅露出双目的女
人。
  这女人也有一双明亮灵活的凤目,大概也年岁相当,廿岁上下的年轻女人,眼神灵活表
示个性有点叛逆。也就是说:不具有真正淑女的气质。
  相距三四步,大眼瞪小眼,双方都没有采取行动的意思,但戒备的外形,内行人一看便
知。
  双方皆身形半侧转,手一抬,便可攻可守,身前的胸腹要害保护得无懈可击。
  吴姑娘的右手,终於向上微抬。
  跟踪的女人,也徐徐抬起右手。
  田七姑从桥头向上走,像个无关的人从容不迫过桥,逐渐接近跟踪女人的身後,双手笼
在袖内,头部微抬露出晶亮的双目,并没动手的表情流露。
  跟踪的女人,左手突然向後甩出。
  田七姑猛然飞退丈馀,像是失足向後方下滑。空间里,传出罡风的呼啸声。
  吴姑娘的右手,上抬的速度加快。
  跟踪的女人身形一晃,便到了桥的另一侧,右手伸出袖口,掌心内向,食中两指的指缝
尖端,露出光芒闪烁的一星寒芒。
  暗器没发射,有意示威警告。
  “是你。”吴姑娘一怔,脱口轻呼。
  “果然是你。”跟踪女人收了暗器举步接近欣然说:“跟了你老半天,始终不敢断定。
你彩云仙子号称江湖一朵艳情花,从不掩起行藏在江湖遨游,两年不见你的芳踪,怎麽居然
掩藏本来面目,在街上扮游魂,是不是出了事,或者有了归宿退出江湖了?”
  “一言难尽,我算是栽了,建在山东济南的彩云园也丢掉了,算是穷途末路啦!”彩云
仙子吴姑娘叹了一口气:“我早就发觉有人盯梢,这次是有意将盯梢人引出的,没料到是友
非敌。来,我替你引见江湖朋友闻名丧胆的人物,毒蛊七姑田大姐田霞。”
  接著替跟踪的女人亮名号:江右龙女黄若虹。
  “南康府落星湖水云居黄家的大小姐,久仰久仰。”毒蛊七姑走近苦笑:“远在十步外,
便感觉身後有杀气及体,一记虚空的狠招神龙掉尾,阴煞潜劲可远及丈外,要不是我怀有戒
心及早趋避,这一掌可能震断我的心脉,厉害,江右龙女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田大姐休怪。”江右龙女含笑道歉:“我以为你正要出手,所以……”
  “先下手为强,是你我这种人应付意外的宗旨,怎能怪你?不瞒你说,我的确准备弹出
毒蛊珠,策应吴小妹擒你呢!”毒蛊七姑坦然说,对江右龙女大有好感。
  “走,到望京楼,我请客。”彩云仙子挽了江右龙女举步:“此地的新丰酒颇有名气,
菜肴更佳,旧友相逢,正好一叙契合。”
  天快黑了,已是晚膳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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