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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蟠龙踞虎》


第十二章



  彻骨奇寒的暗劲一涌,潮水似的向周游涌去。
  周游屹立如山,甚至连衣袂也不曾飘动,虎目中冷电倏现,一字一吐地说:“阁下,你
的阴煞大潜能已有了九成火候!已可伤人于八尺外,杀人不见血,你定是白无常颜如玉。好,
你欠我一掌。”
  白无常脸色一变,吸口气功行百脉. 
  金嗓子汪萍姑悄然到了胡图身后,低声说:“客官,见好即收,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场
所。”
  一声沉叱,白无常突然双掌连环推出,向周游遥击四掌之多。
  周游这次不敢大意,双掌一抬,招发如封似闭,推吸之下,彻骨撼腑的暗劲潜流消散于
无形。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沉声说,一掌拍出。
  可是,白无常却先一刹那暴退丈外!白影一闪,便到了店门口。
  周游哼了一声,飞步抢进。
  就在他抢向店门的刹那间,感到左背肋一震。
  “咦!”他倏然止步回身。
  他看到散走的人群,看到胡图正侧对着他,正与金嗓子汪萍姑低语,似乎并未留意这一
面所发生的变故。
  他反手摸摸左背肋,似乎并无异状。
  他再次转身望向店门,白无常已经不见了。
  “这家伙真是无法无天。”他摇头苦笑。
  已追之不及了。
  他转身向脸色不正常的小诸葛笑笑问:“杨东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要向在下讨取陶大娘母女。”小诸葛愁眉苦脸地说:“老天爷!我看我这家客店算
是完蛋了。”
  “哎呀!”周游突然惊呼,脸色一变。
  “怎么啦?”小诸葛讶然问。
  “糟!我完全料错了。”
  “料错什么?”
  “我上当了。”
  “上当?你是说……”
  “拚命三郎那步棋下得很高明,我却自以为是往他的圈套里钻。哼!不过,我还没有
输。”他自言自语,丢下发楞的小诸葛,大踏步往里走。
  一进客房所在地的院子,突觉眼前一黑,几乎撞上廊柱,一阵头晕目眩,上重下轻,脚
下一乱。
  他扶柱站住了,定下神四面张望。院中的井旁,一些旅客正在打水,谈笑声此起彼落,
看不出可疑的人。
  柱上方挂了一盏灯笼,他就站在灯笼下,因此,他的面貌并未被人看到。
  “不对。”他向自己说,伸手又摸摸右背肋,感到并无异状。他重新举步,前面不远便
是他的客房。
  又一阵昏眩感袭到,他吃力地站稳了。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向他身后接近。
  他眼前发黑。听觉也大打折扣,吸口气想试试运气行功。
  糟!气机松弛,力不从心。
  “我遭了暗算。”他心中狂叫。
  此时此地,他孤立无援,随时皆可受到致命的袭击,情势恶劣。
  假使他走动时出现异象,对方必定立即出手。他必须保持镇静,让对方不敢冒然行致命
一击。
  生死关头了一股神秘的力量支持着他,忍受迅速虚脱的痛苦,他从容迈出第一步,接着
是第二步。
  要保持惯常的步伐真不容易,但他竟然奇迹般的办到了,终于到了自己的房门口,沉稳
地掏起钥匙,从容开了把门的铁锁。
  身后,突然传来陌生的沉静语音.“咱们是邻房,周兄,何妨过来坐坐。”
  他心中狂叫:支撑下去,支撑下去!
  他看到先前在店堂与金嗓子在一起低声说话的胡图,那少血色的脸在微弱的灯灯照耀下,
更显得苍白、阴森、吓人。
  胡图站在原属于张白衣的客房前,正在开锁。
  “谢了。”周游镇定的说。
  “在下姓胡,胡图。”
  “在下比你更糊涂,糊涂得以为自己可以坐山观虎斗。”他居然能从容发话:“今晚有
事,咱们明天谈谈。”
  他不再理会胡图,推门进入客房,门一关上,他似乎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浑身力道尽失,
只感到眼前一黑,向前一栽。
  内间里扑出一个人影,恰好在他着地前扶住了他,在他耳畔焦灼地低唤:“周游,你……
你怎么啦?你……”
  他神智仍然清明,只是浑身虚脱而已,眼前虽然蒙胧,但仍可分辨扶他的人是谁。
  “扶我上床。”他吃力地说:“我眼前已难以辨物,双手将僵,劳驾,替我打开百宝囊
取药。”
  “你……”
  “快!”他开始喘息:“即将有人前来下手,乔姑娘,你得助我一臂之力,熄掉灯火对
付他们。
  胜,你我都可活命,败,你我同归于尽。如果你认为没有把握,那就赶快离开,不要枉
送性命。”
  乔江东已不等他说完,将他抱入内间放在床上,扯下他的百宝囊打开,焦急地低声问:
“什么药?快说,那一个瓷瓶……”
  “中间右边的夹层内,暗藏一只小鹿皮袋,里面有六颗有腊衣的五分大丹丸,三褐三朱。
把三颗朱色丹大给我服下。床脚下有一壶酒,用酒冲服。快!我的咽喉快……快要闭……闭
锁……了……”
  内间灯火一熄,全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脚步声止于门外,叩门三下,有人高叫:“周客官,茶水来了。”
  没有回音,外面的人连叩几次门,最后终于离开了,可能真是店伙计。
  脚步声去远,接着传来胡图的叫声:“周兄,开门,在下有事请教。”
  连叫了三次,房门一无动静。
  门闩竟然徐徐移动,先是上闩退至定位。好高明的隔物传力术,决不是小毛贼用利器撬
开的。
  要练至这般境界,大概先天秉赋佳的人,也得花费三十年的苦功。
  下门闩也无声无息地退至定位,门悄然而开,一身白衣的胡图幽灵似的飘入,信手关上
了房门。
  片刻,胡图移动了,真像一个幽灵,无声无息地向内间移动。
  客房的布局都是一样的,虽则房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胡图依然在不撞及任何物件的
情势下,进入了内间。
  这是极为犯忌的事,即使是至亲好友,这种举动也会引来天大的麻烦,后果是极为严重
的。
  “周兄!”胡图在黑暗中低叫。
  没有回答,只有周游重浊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火光一闪,胡图燃亮了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菜油灯,室中大放光明。
  帐并未放下,周游直挺挺地和衣躺在床上、脸色泛灰,双目紧闭,嘴部吃力地呼吸。
  胡图发出一阵阴森森的冷笑,伸手拉起周游、往肩上一搁,他犯了致命的错误,并未搜
索房中是否另有他人潜伏。
  就在人刚扛上肩的刹那间,左背肋心坎要害插入一把锋利的剑,无情地刺破心脏,尖锋
从左胸下透出。
  房内重新陷入黑暗中,周游粗重的呼吸声仍在室中荡漾。
  久久,院子里已无人踪,旅客都就寝了,似乎除了胡图之外,并没有其他接应的人。
  其实接应的人早就伏在屋顶和各处幽暗的墙角里,由于周游进房前所表现的泰然自若神
情,把接应的人唬住了。
  更由于胡图进入之后,房内毫无声息传出,因此接应的人还以为胡图一定是与周游攀交
情,等候周游毒性发作,所以不敢妄动。
  久无动静,接应的人终于沉不住气了。
  最先出现在房门外的两个黑影,互相一打手式,一人把风,一人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
悄然掩入。
  里面有了动静,是人体撞及条凳的声响。
  把风的人是个老江湖,知道有异,发出一声唿哨,猛地推开房门,双手齐扬,打出数枚
暗器。方拔出一把匕首贴门侧门入。
  “砰砰!”爆炸声传出,火光闪耀,是火弹爆炸,房中火光与烟硝齐飞起。
  火光中,一身男装的乔江东挥剑截出,剑虹一闪,把风的这位老兄连人也没看清,匕首
来不及护身,脑袋应剑飞落在壁角里,尸体贴壁滑下。
  房中已无法逗留,火弹的火扑灭困难,地方窄小施展不开,势难阻遏后继而来的高手入
侵。
  乔姑娘一咬牙,先掷出一具尸体,随后闪出门外到了廊下。
  果然料中了,黑影从三方面涌起,屋顶也有人往下跳,刀光剑影触目惊心,凶手们大举
出动,来势如潮。
  “糟了!”姑娘心中苦叫,她必须把守住房门,阻止凶手们乘隙钻入,失去了主动。
  “铮铮!”她架住一刀一剑,右侧方一把短戟已乘机探入,猛攻她的下盘。
  她掏出了真才实学,一声娇叱,人化旋风身剑合一,侧旋之下,错开了短戟手下绝情,
剑锋乘隙探出,一沾即走,疾退八尺恰好接住了另两人的联手合攻。
  “啊……”使用短戟的人狂叫,胸腹交界处挨了一剑。这地方是要害,一下子死不了,
却痛楚难当,痛怎能不叫?
  这些人中,全是一等一的名家高手。
  姑娘固然艺臻化境,剑下无敌,但苦于不敢离开房门施展不开,而围攻的人确也太多了,
令她顾此失彼。
  片刻间便被逼陷在房门口,情势殆危。
  危急中,院子里突然出现五个黑影,有男有女,最接近廊下的青袍男士哼了一声,沉声
大喝:“无耻鼠辈,都给我快滚!”
  没有人肯听他的,两名黑衣人扭头冲到,大喝一声,一刀一剑发似奔雷。
  青袍人右袖一拂一抖,罡风似殷雷,刚近身的刀剑突然飞抛出数丈外,两个黑衣人也狂
叫一声,跌翻在壁根下,爬起撒腿便跑。
  “把他们都废了!”青袍人怒不可遏地叫。
  两位女郎挥剑超越,裙袂飘飘,幽香隐隐,剑气森森,冲上走廊时娇叱乍起,挡路的三
个人狂叫着抱头逃命。
  双剑冲进、侧旋、乍分、乍合,如汤泼雪,宛若风扫残云。地下共掉了三条手臂,五支
刀剑。
  就这么片刻工夫!十余名黑衣男女逃了个无影无踪。
  乔姑娘困顿地倚门而立,火弹的火光仍在熊熊燃烧,照亮了她苍白的秀脸,但精神尚佳,
喜悦地娇呼:“爹、娘、姨,你……你们都来了?”
  青袍人是在兴隆酒肆,与周游谈得失的俊伟中年人。退敌的两女,是乔夫人与真真姐妹
俩。
  周游曾经听到乔夫人说,她妹妹真真夫家姓赵。
  其余两人,一是十七八岁的侍女,一是由于没有机会动手,心里老大不痛快的大孩子乔
文英。
  青袍人跨入房中,一把挽住了女儿,柔声说:“好了,爹总算不放心赶来看你。丫头,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被人堵在房门口,怎么啦?”
  “他……他受伤了……”
  “受伤?这……”
  “中了剧毒……哎呀!快去看他。”
  内间里,不见周游的踪迹,灯火已经点燃,灯旁,搁着一枚灰蓝色的寸半长怪针,细如
牛毛,坚韧而富弹性,可嗅到一丝草霉的腥味。
  “哎呀!他……他呢?”姑娘惊惶地叫,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小窗已经被打破,乔文英急叫:“姐,恐怕他被人掳走了,你守住门大大的失策,你该
守在房内的,完了!”
  “不要乱,让我看看。”青袍人说,拾起灯旁的牛毛针,就灯下观察。
  “国华,那是什么?”乔夫人关切地间。
  “一枚淬有剧毒的牛毛针。”乔国华皱着眉头说:“我们从没有在江湖上走动,不知道
这些淬毒暗器的底细,这得回去请教范老,也许爹会知道。”
  “爹,我……我们怎么办?”乔姑娘流着眼泪问。
  “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乔国华指指窗户:“窗户是从内部拆毁的,这表示他已经
走了。他既然能自己卸除体内的毒针,自己逃出去该是可能的事。”
  “爹,可能二字不合实际……”
  “女儿,爹虽然缺乏江湖经验,但这种普通常识爹并不缺乏。走吧,这里已用不着我们
操心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西街那座古老宅院,也就是鹰爪李浩和鬼影子被处决的宅院,内厅的景象与上次一样阴
森,唯一不同的是珠帘内没有人安坐。
  堂上的两张大环椅上,分别坐着两个人。
  右首,坐着上次出现在中梁山树林,狙击长春道人的戴鬼面具怪人。
  左首是个红光满脸,鹰目钩鼻。穿一袭大红对襟大褂的健壮中年人,佩的剑剑鞘剑靶都
是朱红色,这就是黑道巨擘中,地位仅次于黑道魁首,潜势力极为强大的赤煞神君严啸天,
一个真正名符其实的江湖大豪。
  堂下,两列交椅上也坐了不少男女。
  灯火幽暗,偌大的内厅,仅点了两盏光度暗淡的小灯笼,倍增神秘阴森的气氛。
  脚步声急促,厅口匆匆进来一位黑衣人,右腿有点不便,大腿右外有伤,裂了的裤管已
被血迹所封盖,血已凝成块。
  所有的人神色一懔,死一般的静。
  黑衣人脸色苍白,趋前默默地行礼,分向两人行礼。
  赤煞神君火红的脸颊突然一阵抽搐,倏然站起,鹰目炯炯死盯着黑衣人,久久方厉声问:
“我五弟已经完了?”
  “禀长上,是的,完了。”黑衣人有气无力地说。
  “那小辈仍活着?没有中毒发作?”
  “属下不知道。”
  “那你们……”
  “房内房外一共出现了六名男女,把我们杀得落花流水,没有发现五爷出来,他进去时
是好好的。”
  “混帐!那你们并不知道结果。”赤煞神君怒骂。
  “有人留在客店等结果,不久就可以返报了。”
  “你们都是些饭桶!”
  “我们的人虽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
  “好了好了,去探探结果来。”
  “属下遵命。”黑衣人行礼告退。
  “严兄,兄弟已经警告过你了,你偏不信邪。”戴鬼面具的怪人说:“那小子不知是何
来路,武功之高,世所仅见,而且机警绝伦,狡湄如狐,你老兄那些安排,用在他身上未必
可靠,失败自在意中,我的人已尽了力,仍然失败了。”
  “哼!他逃不出兄弟的掌心,我敢向你保证;”赤煞神君咬牙说:“你的人也靠不住,
我不该倚靠你的。”
  “恐怕除了你我倾全力与他硬拚之外,已别无他途,他再也不会上当了。你不要错怪我
的人,暗算是成功的。”
  “这件事以后再说。郝兄,这次兄弟并未完全失败,至少我三弟已从那小辈口中,证实
了一件可疑的大事。”
  “什么可疑的大事?”
  “郝兄,咱们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不错。”
  “对江湖道的出色人物,所知可称得上广博。”
  “对,这就是你我能获得今天的地位,所凭藉的本钱,成就不是天掉下来的。”怪人傲
然地说:“你我明理各自分道扬镳发展实力,暗中合作分金同利,多年来合作无间彼此推心
置腹,才能有今天的强大成就。”
  “兄弟深有同感,请教,逍遥真君是不是郝兄的人?”
  “逍遥真君?这……”
  “武林五大毒宗师之一,善用慢性定时奇毒,郝兄不要说不认识其人。”
  “不错,兄弟认识,但素无交情。”
  “他失踪快一年了吧?”
  “这……兄弟就不知道了。”
  “郝兄,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赤煞神君正色说:“护送珍宝的人中,一定有逍遥真君
在内作内应,他并不如你老兄所说,与你素无交情,而是多年的秘密知交。
  郝兄,珍宝已经被你取走了,为何欺骗朋友,把兄弟也诓来替你助威,以便洗脱你劫取
珍宝的嫌疑?
  你是有意出卖朋友呢,抑或是想并吞我赤煞神君的基业?你这样做,未免太卑鄙恶毒不
合道义吧?一石两鸟,你也未免太过份了。”
  “严兄,请不要听那小狗挑拨离间……”
  “黑福神,兄弟总算认清了你的本来面目。”赤煞神君倏然站起,怒容满面:“话咱们
讲在前面,先小人后君子,兄弟已派人前往敦请好友,前来证实你老兄与逍遥真君暗中交往
的详情。”
  “严兄,你未免太鲁莽了。”黑福神摇手说:“兄弟与逍遥真君确实是素无交情,任何
人出头作证,也只是一面之词,就算有人证实逍遥神君是运宝队的内应,也与兄弟无关连的。
  如果珍宝已落在兄弟手中,我会发了疯还在此地浪费精神穷找线索?我黑福神来不来,
都没有人敢指证珍宝是我黑福神策划劫走的,何用诓骗你老兄来洗脱嫌疑,想想吧,严兄弟。
  周小狗在这一带散布谣言无的放矢,乃是尽人皆知的事实,他的话你还能信?凭你我多
年的交清,我黑福神再愚蠢,也不会做出这种出卖朋友的卑鄙事,请相信兄弟的诚意。”
  说得也合情合理,凭黑福神的地位身份,的确用不着做这种欲盖弥彰的愚蠢事。
  目下他公然声称为寻觅珍宝而来,官府也不能以图谋皇室上供品的罪名对付他,在没有
确证之前,没有人敢说他是劫珠宝的主谋,何用把实力雄厚的老朋友拖来洗脱嫌疑?他根本
就没有嫌疑。
  赤煞神君目前没握有确证,真也无奈他何,想了想说:“好吧!兄弟暂且相信你,等兄
弟的朋友到来后,证实你确与逍遥真君有交情,咱们再面对面谈谈。”
  “也好。严兄,如果你知道逍遥真君的下落,兄弟愿以千金为酬,决不食言,储金以待。
现在咱们加紧合作,把周小狗弄到手,便可知道珍宝的下落线索了。”
  “郝兄打算……”
  “兄弟打算借用你的弟兄,先对付明珠园那些女人,把陶大娘母女夺获,再利用陶大娘
母女,引周小狗到绝地决一死战。
  陶大娘母女确实与珍宝的下落有关连,未能早早的把她们弄到手里,真是兄弟最大的失
策。”
  “郝兄知道明珠围那些人的底细吗?”
  “奇怪,居然没有人知道她们的底细,兄弟深感惭愧。严兄手下弟兄众多,江湖精英萃
聚,也许有人知道她们的底细,尚请严兄多费心。
  迄今为止,仅知她们是本地人氏,姓乔,平时深居简出,府城的入很少看到她们露面。
  去年珍宝在中梁山下神秘失踪,明珠园事前事后一无异状。珍宝失踪现场的那三位村姑,
很可能是她们派出的人,可惜毫无头绪,无从查起。”
  “听说郝兄对其他线索并不重重,却全力追查那些骡夫的去向下落,是什么缘故呢?”
  “骡夫可能是劫宝贼。”
  “可有头绪?”
  “共查出四匹健骡的下落,但骡夫的下落有如轻烟般平空消失,委实令人百思莫解。洋
县水路毫无所获,太白山古道也毫无踪迹,人就是平空消失了。
  兄弟怀疑他们仍在附近隐身,等风声过后再携带珍宝远循。要不然,江湖上怎会毫无风
声?”
  “有道理,真得彻底搜查附近可隐身的地方。河对岸大巴山米仓山一带,有许多垦山的
庄户,郝兄可曾派人清查吗?”
  “不曾。等这里的事了结之后,如无结果,再花一年两载工夫,彻底清查那一带的山
区。”
  “也好,届时兄弟可望助你老兄一臂之力。”
  “兄弟这里先行谢过,数百万珍宝,值得一查。”
  “不值得一查,而是值得全力以赴。”赤煞神君眼中有贪婪的光芒:“郝兄别忘你我的
协议?二一添作五。”
  “我黑福神的诺言,比金科玉律更具权威,放心啦!”黑福神拍拍胸膛说。
  “周小狗已从你我的指缝中溜掉了,再找他恐怕得费工夫。郝兄,你的人所用的绝脉散
经奇毒,会不会失效了而误了大事?”
  “问题是毒针是否已击中了他。”
  “在下的人,已经证实你的人确是击中了他。”
  “可是,他并未当堂瘫痪,这小狗真的可怕。”
  “会自封经脉的高手就很难见效,追魂客詹宏是你老兄的人,他的七步追魂针霸道绝伦,
但真要碰上了可自行封经闭脉的高手,也许七十步也不至于发毒。”
  “周小狗如果死了,咱们失去了最好的追踪名手,十分可惜,现在唯一的希望是陶大娘
母女了。”黑福神不胜惋惜地说:“在周小狗房中击溃你老兄那些弟兄的人,很可能是明珠
园的女人所为。
  她们也在打周小狗的主意,也是掳走陶大娘母女的涉嫌人,咱们是否该立即进行袭明珠
园的大计?”
  “兵贵神速,咱们事不宜迟,给她们一次出其不意的致命袭击,郝兄的意下如何?”
  “对,咱们就这样决定。为免她们乘夜免脱,咱们来一次拂晓攻击,一网把她们都打
尽。”
  “对,一网打尽,捉几个美丽女人快活快活,也算不虚此行。你知道,兄弟对美丽的女.
人有偏好,请不要见怪。”赤煞神君得意洋洋地说。
  “彼此彼此,没有什么好笑的,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老实说,人生在世,说起来
仁义道德神圣得很,说穿了还不是男为女女为男?
  咱们在江湖玩命,不是为发扬仁义道德而上刀山蹈剑海,而是为财色权势抛头颅洒热血,
决不是可笑的事。现在,咱们来计议计议。”
  口口 口口 口口
  天没亮,明珠园已被大群黑衣人包围封锁,连临河一面也被四艘板船严密监视,出路已
绝。
  明珠园中灯火全无,一无动静。
  破晓时分,二十余名首脑人物,踏着朝曦昂然进入园门,一无阻滞地穿越园林中的花径,
接近大厦前的广场。
  全园静悄悄,不见人踪。
  领先与赤煞神君并肩而行的黑福神,有点心神不定,藏在鬼面具内的面孔表情如谜,低
声说:“严兄,有点不对,兄弟不喜欢这种情势。”
  “有何不对?”赤煞神君问。
  “以往兄弟的人,曾多次前来晒探,除了她们撤走时可以深入之外,没有一次能接近大
厦,皆被武功深不可测的人半途击退,今天怎么静悄悄像座死屋,咱们一无阻滞如入无人之
境?她们可能已经重施故技撤走了,咱们又白跑一趟。”
  “不可能的,监视的人不是说半夜里还有灯光人声吗?并没有发现有人出园呀。”
  “所以我说有点不对。”
  “你是说……”
  “她们已经发觉被围,也许从地道逃走了。”
  说话间,已进入广场,大厦的三座大门清晰可见。
  “叮叮叮!”不知何处传来了三声悦耳的钟呜。
  中门大开,踱出一位身打修长的中年人,降阶而下,在阶下的砌花扶栏的旁边背手伫立。
  接着,大厦数十间房舍中,传出一阵阵惊心动魄的隐隐雷声,似乎全园的古木皆在风雨
中摆撼。
  所有的人,皆觉得自己正处在大雷雨的中心,似乎天在动,地在摇,人人毛发皆竖立,
心动神摄。
  中门内,袅袅逸出一团白雾,然后浓雾绵绵不绝外涌,在阶上方凝结成一朵云,一朵五
丈方圆,又白又浓的云,遮住了大门,遮住了大厦。
  所有的人,脚下皆迟疑,被眼前的风雷声、怪云,弄得疑神疑鬼,心中发慌。
  又传出三声钟呜,风雷声渐消。
  浓雾一涌,两位珠花满头,罗裳飘飘的女郎,轻盈的从云中步出,手中各有一把晶光耀
目的长剑,有若仙子临凡,裙袂飘飘中,眨眼间便来至切近。
  先前站在阶旁的中年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赤煞神君好色如命,被两位白衣女郎的花容月貌迷昏了头,兴奋地大叫:“这两个小娘
子是我的,给我拿下,不许伤到她们,用镇神香下手,两位贤弟上。”
  一高一矮两个黑衣人应声掠出,双剑齐发。
  他们的左手,各握了一只精巧的蟠龙喷管。
  白衣女郎来势似电,双方一言不发立即动手相搏。两女并肩疾进,身剑合一无畏地排空
而至。
  两个黑衣人不敢大意,并肩截住大喝一声,剑发云封雾锁。
  这是封架的最严密最沉稳的招术,任何攻来的兵刃也休想从中宫切入,而且寓攻于守,
只要架开攻来的兵刃,便可乘机行最猛烈最有效的反击。
  “铮铮!”四剑在电光石火似的接触,火星飞溅。
  骤急接触的人影突然静止,静得怕人。
  四个人面对面站立,黑白分明,极不调和。
  “他们完了!”有人低声惶然叫。
  两个黑衣人并未封住白衣女郎长躯直入的剑势,甚至在剑身接触时,劲道弱的剑也反常
地不被震开,就这样,两个黑衣人的剑似乎被白衣女郎的剑所吸住、内收。
  白衣女郎两支长剑,分别刺入对手的右胸,斜透左胸心坎致命部位,入体尺余。
  这是说,两个黑衣人是立即毙命的,心房一破,气散血崩充满了胸膛及内腑,当堂就断
了气。
  至于他们之所以不倒地,原因是女郎的剑支撑住他们。
  一照面,一招致命。
  两位白衣女郎手腕一动,两具尸体突然向左右飞跌,鲜血狂喷,长剑抛出,砰然跌出两
丈外,滚了两滚便寂然不动了。
  右首的白衣女郎俯身拾起一只小喷管,向同伴说:“姐,使用这种下流毒香的人,应该
受分尸的报应,一剑毕命未免太便宜他们了。”
  赤煞神君眼都红了。
  他狂怒地一抖朱红色的大褂,拔出锋刃朱红色的剑,切齿叫:“泼妇!你杀了严某两位
兄弟,你们……”
  幽香扑鼻,白影冉冉而至,两位白衣女郎胆大包天,竟没将众多的高手看在眼下、居然
毫无顾忌的发起抢攻。
  从三丈外无畏地扑上,剑上风雷骤发,奇异的暗劲山涌,锋尖异光蒙蒙,向人丛行雷霆
灵钧的冲刺。
  “剑炁,小心!”识货的黑福神大叫,拉开马步,剑闪电的出鞘,吸口气功行百脉,力
贯剑尖,迎着排山倒海般攻来的剑影,撤出了重重剑网。
  赤煞神君也不慢,红剑布下了铁壁铜墙。
  剑鸣声连续爆发,澈骨裂肤的剑气直逼丈外,但见四支剑夭矫如龙,人影依稀难辨,红、
白、黑刺目的色彩,纠缠成千变万化的光团。
  高手们纷纷走避,退至一旁观战。
  功力悉敌,棋逢敌手。
  一身白的白无常站在左侧,突然拔剑叫:“三大座主就位,列阵!”
  黑福神的党羽中,也有人大喝:“四大杀星上!”
  三大座主飞跃而进,每人的左手持有一面两尺长尺半宽的特制藤盾,右手有一把锋利的
厚背单刀。
  四大杀星是两剑、一雷槌、一双刃斧,吼叫着一拥而上,杀气腾腾,声势汹汹。
  两位白衣女郎仅比黑福神和赤煞神君稍强一分半分,知道情势不妙,对方群起而攻,决
难讨好,不等爪牙们合围冲到,一声娇叱,同时飞退。
  “擒活的。”赤煞神君急叫,猛扑而上,赤剑红光熠熠,人如出山猛虎。
  白衣女郎裙袂飘飘,从容退走,莲步细碎速度惊人,向白云弥漫的大门急退。
  高手们来势如潮,二十余名高手发疯般赶来。
  又是三声钟呜,两位白衣女郎尚未退入云中,中年人重新出现,同时,右首出现一双白
衣如雪的老夫妇。
  三支长剑一挥,风雷乍起。
  两位白衣女郎也回身列阵,形成三方迎击阵势。
  最先冲到的赤煞神君,碰上了白衣老夫妇。
  一声龙吟,三剑接触。
  红影暴退,撞向涌来的人群。
  是赤煞神君,连人带剑被震飞,倒翻一匝砰然背部着地,跌了个昏天黑地,赤剑出现两
颗缺口,飞抛出三丈外,几乎误伤了两个爪牙。
  黑福神比赤几神君聪明,冲向俊伟的中年人。
  他看出中年人赤手空掌,不像是了不起的人物,毫不客气地疾冲而上,剑发射星逸虹,
身剑合一势如奔电。
  中年人淡淡一笑,但见人影一闪却没,从剑尖前消失,狠招射星逸虹落空。
  人影在他的左侧背出现,一股无可抗拒的潜劲涌到,及体时护身真气汹涌地溃散,百脉
俱收。
  黑福神果然不愧称黑道之霸,奇异的潜劲及体便知不妙,机警地全身放松,聚功保住心
脉,冲势顺乎自然,不妄作止势的打算。
  这一冲,直冲出两丈外,冲上了石阶,方感到身后的无穷压力消失。
  好不容易止住冲势,发觉自己已到了云团的边缘,一股奇异的、令人窒息的怪味直冲鼻
内,真气立生浮动异象。
  “快退!”他大叫,屏住呼吸飞退。
  身后,两名接应的爪牙跌翻地地哼哼哈哈挣扎,是被中年人用劈空掌力击倒的。
  变化说来话长,其实为期极暂,所有的变化几乎在同一瞬间发生,那边赤煞神君被震倒,
这边黑福神被浑雄的掌力送上了石阶。
  白云汹涌,加快地扩散。
  白衣老夫妇失了踪。
  中年人也不见了,一双罗裳美妇形影俱消。
  “等雾散了再冲进去擒人。”有人大叫。
  黑福神摇摇头,犹有余悸地说:“咱们如果进去,要出来就难了。这些神秘男女武功之
精湛,远非咱们这些人所能企及的,一比一谁也接不下他们雷霆一击,人一走散,后果不堪
设想。”
  赤煞神君更是心虚,咬牙说:“这些怪雾有令人窒息的奇毒,屋内部恐怕更危险,不能
进去。走吧,下次准备火具,火化了这个鬼园。”
  “你在说废话。”黑福神摆出训人面孔:“你一放火不要紧,知府大人出动汉中卫的大
军,两面一堵捉拿杀人放火的强盗,谁也逃不了。老兄,你想落案吗?”
  “这……”
  “算了吧,咱们在汉中已经闹得不像话了,如果有尸体善后不及,落在官府手中,谁也
休想安逸。我黑福神手段虽然毒辣,但决不做明火执杖的蠢事。天色不早,再不撤走麻烦大
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平静了两天,城内已恢复往日的宁静,江湖人活动的地区已移至城外,在东郊北郊各乡
镇,逐户查问去年事发时骡夫的去向。
  第三天午夜,兴元老店东主小诸葛的房间。
  周游失踪已经三天,小诸葛仍不敢将周游所住的上房让与其他旅客,连陶大娘母女的客
房,迄今仍保持原状。
  客店工作的人照例睡得很晚,小诸葛与往昔一样,在旅客大都就寝之后,带着一些人巡
视店内各处,提醒未睡旅客小心火烛,留意门户。
  之后,他独自返回他休息的房间。
  他平时仅偶而在店中住宿,工作不忙时便返回他自己的住宅安歇,店里这间居室虽有寝
具,但仅作为不时之需。
  房前有一座小厅?也是他接见特殊旅客的地方。
  在客厅喝了一壶茶,打发店伙走后,他拨小了灯火,信步走向卧房。
  刚刚推开房门,身后传来了低而清晰的语音:“杨东主,愿意谈谈吗?”
  他吃了一惊,警觉地转身。
  桌旁坐着一个人,是周游。
  他心中暗懔,怎么在这转身迈步接近房门的极短暂时间内,厅内就平空多出一个人来了?
可能吗?不会是鬼魂突然幻形吧?
  不管他是否相信,事实上周游的的确确活生生地坐在桌旁的条凳上,神态安详,似乎已
经坐了许久。
  他硬着头皮回到桌旁,呼出一口长气说:“老弟的房间仍然留着,行旅大概不会丢失,
内间的小窗已经修好了,老弟刚回来?”
  “是的,刚到。”
  “老弟失踪了三天……”
  “不是失踪,养伤去了,好霸道的散经绝脉奇毒,中者必死。”周游掏出两枚牛毛针推
至小诸葛面前:“在下中了三枚这种毒针,针本身除了淬有奇毒之外,更有一种可令中针人
毫无疼痛麻痒感觉的药物,因此中针人毫不知道自己中针遭了暗算。杨东主认识这种毒针
吗?”
  小诸葛细心挑亮了灯,仔细地观察两枚牛毛针。
  久久,他递回针苦笑着说:“很抱歉,兄弟孤陋寡闻,不但不知道这种针的来历,而且
也没听人说过这种针,看针的大小形状,江湖上配使用这种针的人,好像没有几个。”
  “不错,太小太轻了,不是功臻化境腕力惊人的内家高手,还不配使用这种毒针。”周
游将针藏好说。
  “挟在指缝内近身暗算,确是可怕。”
  “不,这种针不是为贴身暗算而设计磨制的,而是夹在指缝中,用腕力发射而不能用指
弹出,用指弹一次只能弹出一枚,要想在两丈内贯入人体,得下二十年苦功。”
  “这是暗算老弟的毒针?”
  “不错。那位叫胡图的人怎样了?”
  “不知道,反正已被人带走了。”
  “那叫金嗓子的汪萍姑,与东主有何渊源?”
  “她是在各处酒楼卖唱的,是本府人氏,有时到敝店赚几个钱糊口,唱得不错,在下与
她倒还谈得来,如此而已。听说她与郑掌柜的有一手,可能是真的。”
  “她在贵地卖唱多久了?”
  “快一年了。”
  “她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有一个老娘,一个白发老仆。”
  “她会不会弹琵琶?”
  “琵琶?没看过,她卖唱时,通常由那位老苍头吹箫相和,悲悲咽咽地又凄凉又落寞,
令人百感交集。”
  “她今晚在何处卖唱?”
  “这……好像是入暮时分,政和坊梁大户梁二爷宴客,把她唤去应酬,这时不知道还在
不在。”
  “梁大户家,是不是门口有两个石鼓的梁家?”
  “对,那就是梁二爷的家。”
  “大户人家宴客,三更不过不会散席。”周游推凳而起:“杨东主,请赶快就寝。”
  “这……”
  “你明白我的意思。”周游阴森森地说。
  小诸葛打一冷战,悚然离座往内房走。
  三更未,梁大户的正厅仍有灯光,宾客大部份都已经走了,夜静更阑,只有三四位宾客
尚未告辞,余兴未尽,正在品茗听金嗓子引吭高歌。
  梁二爷生得一脸福像,脸团团富家翁风度不差。
  其他的四位宾客,皆是四十上下的彪形大汉,但穿得非常体面,也像真有身份有地位的
地方名流。
  金嗓子在萍姑今晚打扮得甚是出色,窄袖子玉色短春衫,水湖绿八折罗裙,一头青丝挽
了巧手精梳的盘龙髻,凤钗垂下一串白玉珠,鬓旁再加上两朵绿绒花。
  灯光下,媚眼儿水汪汪,红唇贝齿配上粉面桃腮,风情万种艳惊四座。
  那位老苍头真的老了,老态龙钟毫不起眼,与世上所有的老人一样,没有任何特征,没
有一丝生气,有的只是岁月留下的遗痕,和对世间漠然的神情。
  手中的箫,却是上好湘妃竹精制,出自名匠之手的妙品。
  箫声幽切,荡气回肠,颤音的控制几至无瑕境界。老苍头指法之纯熟,中气之充沛,与
他的年龄完全不同。
  金嗓子手中揉着绣帕,用珠圆玉润的金嗓,正唱出一阕李后主的相见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春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
长恨水长东。”
  词虽名为相见欢,其实词意一点也不欢。
  这位文学天才比帝王气魄要丰富得多的亡国之君,晚期写出来的东西令人不忍卒吟,虽
由号称金嗓子的汪萍姑口中唱出,仍难令听者欢愉起来。
  右面的一排交椅本来坐了两位宾客,不郊何时一旁却多出一个人来,鼓掌喝采:“好,
金嗓子名不虚传,好感人?我这里要掉泪了,好个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所有的人皆大吃一惊,隔了一只茶几的两位宾客,几乎惊跳起来。
  梁二爷倏然而起,脸色一变。
  老苍头放下箫,老眼漠然不带任何表情。
  厅门口,当门站着一位鸡皮鹤发的老太婆,支着一根枣木棍,冷漠的注视着堂上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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