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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天炼狱》


第 十 章 荒坟鬼影



  柏青山伸手扶住罗牧,替罗牧接上了肩关节,笑问:“兄台贵姓?这是怎么回事?”
  罗牧屈身下拜,惨然地道:“恩公,一言难尽……”
  “请起,慢慢说。此非说话之所,咱们先将人带走。我叫柏青山。”
  “小的叫罗牧,家住瑞峰山罗家村。”
  “咱们一面走一面谈。”柏青山说,一起拖起周宏,在对方肩上拍了一掌:“姓周的,
也许你并不姓周。你给我乖乖地在前领路,不然在下要用你裤带,拴着你的脖子拖着走。”
  周宏怎敢不走?心惊胆跳地道:“你不要得意,我劝你不要淌入这一窝子浑水。”
  柏青山冷冷一笑,向罗牧道:“你拾起他的刀,先敲下他几颗狗牙来,看他还敢不敢逞
口舌之快?”
  罗牧刚拾起刀,周宏便狂叫道:“我……我不说了,听……听候吩咐。”
  “这还差不多。罗兄,往何处走?”
  “往南。”罗牧说。
  “好,往南,姓周的,听见没有。”
  周宏打了一个冷战,赶忙答道:“是,往南,往南。”
  “到铁狮山弥陀岩。”罗牧大声说。
  “到弥陀岩,到弥陀岩。”周宏战栗着接口。
  铁狮山,在大溪的东岸,诸山势如猛虎出林,而溪西诸山像一群羊。因此,便在这座山
铸一座铁狮以镇猛虎,称为铁狮山,俗称镇山,是本城的名胜区,有弥陀岩,定光岩,石龟
池,宾月井诸胜。春秋之际,游客甚多。这时已是晚秋,不再有游山的人了,府城八奇游客
稀少。
  沿山麓小径疾趋开元寺,这座古寺位于茂林之中,红墙映掩,松柏森森,从江边向上
走,便可看到一览亭。
  距宏伟的寺门尚有百十步,迎面来了两个中年人,瞥了周宏一眼,看到了周宏愁眉苦脸
的神情,脚下一慢,但并未多加注视,随即匆匆走了。
  柏青山并未在意,向罗牧问道:“罗兄,到弥陀岩有何贵干?”
  罗牧将有人强买祖茔的事一一说了,最后道:“目下寒舍已被孤立,外援已绝,唯一可
以相助的人,只有家父的师叔成君豪,或可解此倒悬之急。”
  “令尊的师叔是否已经出家了?如果出家,你恐怕请他不动,出家人斩情灭性,不可
靠。”柏青山忧形于色地在说。
  “师祖叔并未出家,他住在弥陀岩附近的一栋小茅屋中修心养性。”罗牧说,语气中有
一丝不安的感觉流露。
  周宏冷冷一笑接口道:“八臂金刚成君豪已经是个入土大半的老废物,快三十年不曾在
江湖上走动,武林中人早已将这人忘怀,一个老废物,何苦拉下水送死?即使他年轻三十
岁,老实说,同样会送命。”
  柏青山淡淡一笑道:“你们又请来些什么大名鼎鼎的人物?”
  “在下不知道,只知周某只算是供奔走的小跑腿而已。”
  “呵呵!你老兄倒是自甘菲薄的人哩!”
  “这是事实!”
  “阁下的主子是谁?”
  “恕难奉告。”
  “如果在下迫供,阁下是否肯说?”
  “阁下永无机会了。”周宏说,突然向寺门飞奔。
  柏青山不急于追赶,笑道:“阁下慢走,你已被制了经脉,半个时辰之后,便会手脚僵
死。如果不想死,等会儿在弥陀岩下来找我,再见,不送了。”
  周宏不听,发狂般奔入了寺门。
  罗牧向柏青山苦笑道:“柏兄,我们该先向他迫供的。”
  柏青山摇摇头,泰然地说:“他一个小跑腿,能招出多少供?何况他敢不敢招,仍在未
知之数。再说,他们今后绝不至于罢手,还怕找不出他们的主子来?”
  “看来,他们人多势众……”
  “尊府位于城郊,他们难道明火执仗打不成?慢慢来,在下愿助令尊一臂之力。”柏青
山慨然地说。
  罗牧大喜,欣然地道:“能获恩公援手,罗家存殁均感……”
  “不要说这种话,兄弟既然碰上了,自然不能袖手。对方既然处心积虑要谋夺墓地,能
孤立尊府截击外援,必定早有准备,人手众多。咱们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量,快走吧,但
愿令师祖叔能出来主持公道,八臂金刚的名号应该还有份量。你们这件事已闹了许久,何以
八臂金刚不敢出面?怪事。”
  罗牧眉心深锁地道:“他老人家在弥陀岩隐修,不问外事,不许人前来打扰他的安静,
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这种祸事呢。家父不许我前来,我还不知道这次前来是否错
了。”
  “既然来了,且看情形再决走好了。”
  “是的,我会留意的。”
  谈说间,领先的罗牧岔入了一条小径,道:“右面是弥陀岩,左面隐可见的山坡梅林,
便是敝师祖叔的隐居之所。”
  “唔!住处倒还脱俗,但愿他在家。”
  “他老人家一定会在家的。”
  “谁伺候他的起居?”
  “一名老仆,我称他为吴伯。”
  “他两人有多大年纪了?”
  “都是古稀高龄了。”
  “还有没有亲人?”
  “从没听说过他老人家有亲人。据我所知,我共来了五次,从不见有别人在内。”
  进入梅林深处,茅屋在望,周围静悄悄,好一处幽僻的处所。
  柴门虚掩,柏青山低声道:“有外人在旁,反而不便。你进去求他,我在外面等候。”
  罗牧点头同意,独自上前叩门。不久,里面有人问:“谁呀?门没上闩。”
  “徒侄孙罗牧。”
  “吱呀”两声,柴门徐开,一名仆人打扮的古稀老人当门而立,老态龙钟,手点山藤
杖,眯着昏花老眼打量着罗牧,微笑道:“原来是罗小少爷,请进。”
  罗牧长揖为礼道:“吴伯你好,小侄已两年没向你老人家问好了。师祖叔他老人家在家
么?”
  堂上的竹椅上,端坐着一个白发苍苍,但依然老眼明亮的人,但坐在那儿像是一堆骨
架,手脚老皮包着一把骨头,瘦得不成人形。一双老眼茫然注视着门外,不知是否能看得见
景物?眼球虽明亮,但与常人不同,像是患了青光眼。身材高,因此显得更瘦,更像一匹瘦
马。
  吴伯闪在一旁,说道:“瞧,堂上坐着的就是他老人家。”
  罗牧急步而入,跪倒行礼叩拜,拜罢说道:“徒侄孙罗牧,叩请师祖叔金安。”
  八臂金刚的目光仍然落在门外,颊肉略为牵动,久久方冷冷地道:“起来,你来做什
么?”
  罗牧再拜而起,肃立一旁欠身道:“侄孙家中出了横祸,特来请师祖叔作主。”
  “你父亲不知老夫多久不问外事了?”
  “侄孙知道……”
  “你走吧。”
  “师祖叔……”
  “我已经告诉你快走了。”
  “侄孙是走投无路……”
  “那是你们的事。”
  “上月……”
  “老夫不听俗务,天掉下来也与我无关。吴方,叫他走。”
  罗牧只觉悲从中来,跪下泣拜道:“师祖叔,请听徒侄孙……”
  “你还不走?”
  老仆吴方上前相扶,低声道:“少爷,你走吧,他老人家已近八十高龄,你还忍心将一
些俗务来打扰他?”
  门外突出现柏青山高大飘逸的身影,微笑着道:“罗兄,老人有的话确是在情在理,让
成老前辈在此安度余年吧。其实,这些动刀动枪的事,是不宜让老一辈的人逞筋骨之能
的。”
  八臂金刚须眉俱动,冷冷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姓柏,刚才在路上碰见罗牧兄被人擒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了罗兄,陪同他
前来打扰的。”
  “你走吧。”
  “是的,本来在下有话要说,只是不好启齿。”
  “老夫生于斯,将死于斯,数十年不问世事,你说了也等于白说。”
  “在下所以不说。与一个斩情灭性的人说情义,白费辱舌。”
  罗牧仍不死心,洒泪道:“师祖叔,千不念,万不念,念在师祖爷临终托……”
  “住口!当年如不是我那师兄弟不念兄弟情义,临危弃我而去,我何至于有今日?你父
亲也明白,你师祖爷并未死,他假死逃下大藏峰,目下仍在江湖上逍遥自在。你们目下有困
难,为何不去找他?”
  “这……”
  “快走!不要在此打扰我的清净了。”
  罗牧仍不肯走,柏青山说:“罗兄,走吧,亲友无情,要亲友何用?你就断了这条心
吧,哭死了也是枉然,他连听都不想听,你哀求有何用处?”
  八臂金刚毫不动容,冷冷地说:“除了等你师祖返家了结这场三十年的恩怨之外,任何
人出来也无能为力。”
  “师祖叔,这事与祖师爷无关,而是一件极平常的……”
  “表面上看来,任何事也看似平常。”
  “这是……”
  “这是夺墓平常事么?你就大错特错了。”
  罗牧吃了一惊,骇然问,“师祖叔已知道这件事了?”
  “不久你也可知道这件事的底细了。”
  “这是……”
  “这是武夷山大藏峰旧事重演,但已没有我的事了……”
  门外突飞人一把小飞剑,银虹破空射入,变生不测,谁也来不及应变,剑贯入八臂金刚
的胸口,连人带椅向后栽。
  老仆吴方一声悲啸,疯虎似的冲出门外。
  罗牧大骇,也扭头向外冲。
  柏青山眼明手快,猛地扑上,将罗牧扑倒在地叫道:“小心……”
  两人同时滚倒,门外射入一丛灰蓝色的针雨,射在壁上像是雨打芭蕉。两人如果慢了一
刹那,很可能被射成刺猬。
  “啊……”门外传来吴方的惨叫声,显然已遭了毒手。
  罗牧惊破了胆,爬起便向屋后逃。
  “你怎么了?”柏青山再次将罗牧拖倒问。
  “从屋后出去。”罗牧心惊胆跳地说。
  “屋子已被包围,屋后最为危险。”
  “那……”
  “我冲出去。”柏青山说,随手抓起屋角的一座茶几,向外一抛。
  针雨再现,柏青山贴地滚出门外去了。
  一个灰影从右侧疾掠而来,像头大豹般扑上。
  柏青山突然破空上升,上了屋顶。
  灰影一扑落空,立以“一鹤冲天”身法扶摇上升,半空中左手一扬,又发出一丛针雨,
洒向刚上了屋顶的柏青山。
  他无名火起,也左手一扬,仰面躺倒,向屋右疾滑而下。
  灰影的针雨落空,“满天花雨”手法居然失效,却碰上了柏青山也用“满天花雨”手法
回敬的一把豆粒,打在身上势如暴雨,颗颗嵌入肉中。
  “哎……”灰影猛叫,双脚一沾屋顶的茅草,突然滑倒,向下飞坠,“嘭”一声大震,
起不来了。
  柏青山落地便向壁角一贴,四周不见有人。他绕出屋前,只有老仆吴方的尸体,蜷缩成
一团,已是死去。
  灰影也寂然不动,面朝下仆倒在地,不知是否死了。
  他一纵而上,伸手去拔灰影背上的长剑。
  对面屋角人影乍现,来势如电。
  他来不及拔剑,一声冷叱,一掌拍出。
  “啪”一声暴响,掌风四散,人影乍分,两人接了一掌。
  是个青衣中年人,被震退了八尺,手抬不起来了。
  他掌力极为浑厚,占了优势,双脚未动分毫,立即伸手抓灰影的剑。
  “放手!”身后暴叱震耳。
  他向下一仆,抓住灰影急滚,只将灰影扳转在上,三把小飞剑已经到了,“嗤嗤嗤”三
声轻响,三把小飞剑同时贯入上面灰影的身躯。
  他拔出剑,将中剑的灰衣人一脚踹飞,砸向飞扑而来,发小飞剑袭击的蓝影。
  扑来的蓝影百忙中向侧一闪,让过灰影。
  他飞射而至,剑已先一步掷出,半分不差,计算得极为准确,剑虹一闪,便贯入蓝衣人
的小腹。
  “啊……”蓝衣人狂嚎,向下屈腰扭转着掼倒,手中跌出三把小飞剑,每把剑的剑尖皆
泛着寸长的蓝芒,一看便知是淬毒的玩意。
  柏青山本想取回剑,但临时折回,斜掠而去,窜出两丈外,闪在一株梅树后。
  蓝衣人的怀中“嘭”一声闷响,爆起一阵蓝烟,袅袅飞散出两丈方圆,方徐徐飘散。
  “好险!”他心中暗叫。
  他警觉地打量四周,用目光搜寻敌踪。
  梅林中野草蔓生,潜伏在内不易发现,但只要留心,仍可发觉五六丈以内的人,从草梢
头便可发觉有异。
  果然不错,他看到右后方四五丈处,野草有中分的异像。
  “唔!那儿好像潜伏了两个人。”他想,便向侧徐徐绕出。
  野草簌簌作响,草梢摇摇,潜伏的人贴地爬行,迎向他绕出的方向。
  他一怔,青天白日之下相距如此之近,蛇行术用得着么?
  他折了两段树枝,每段约五六寸长。在他来说,摘叶飞花皆可伤人,两段小树枝,比两
把小飞剑的威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来吧!老兄。”他心中暗叫。
  接近至三丈左右,他发觉不对了,不像是人呢,人的体积不可能这般窄小。他猛地一长
身,跃上树枝,不由大吃一惊。那是一条锦鳞大蟒,足有三围粗细。
  他犯不着与蟒蛇纠缠,两起落便到了屋前,低叫道:“罗兄,走!”
  罗牧一闪而出,浑身尚在发抖,脸色苍白地道:“柏兄,我……我们……”
  “从屋后走,前面有一条三丈余长的巨蟒,走!”他断然地说。
  他领先而行,钻入屋后的密林,一面走一面说:“今天来的人无一庸手,全是可怕的人
物,不知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咱们仍然处身在危境中。”
  “我……我们怎办?”
  “敌暗我明,唯一的机会便是远离险地。”
  钻出密林,前面是向东倾斜的山坡,野草丛生,怪石罗布其间。除非往山上爬,不然便
得向下走。山上空旷,山下方有人烟。必须到了有人的地方,对方或者不敢公然行凶。
  “下山。”罗牧叫。
  “他们如有党羽,必定在下面拦截。”
  “但……我们总得下去的,必须冒险。”
  “好吧,你敢冒险,在下奉陪就是,走!”
  他领先向山下急走,罗牧紧随在后亦步亦趋。
  下降百十步,左侧怪石丛中突然传出一声怪笑,声如鬼哭,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两人悚然转身,不由心中一紧。怪石顶端,不知何时安坐着一个三角脸斗鸡眼的中年老
道,正用令人生厌的目光,冷笑着注视着他俩,佩着的桃木剑鞘上,贴满了符箓,胸前的大
革囊画了奇形怪状的图案。
  他向罗牧挥手示意,道:“你先走,我来对付他。”
  侧方一声怪笑,有人叫:“阿弥陀佛!施主们不必走了。”
  那是一个胖大的和尚,佩了一把大戒刀,从草丛中站起,三角眼厉光闪闪。
  柏青山不走了,抱肘而立怪笑道:“哈哈!有僧有道,今天释道儒三教会面,盛会,盛
会。”
  老道安坐石上,桀桀怪笑道:“娃娃,你能代表儒教?”
  “马马虎虎也就算了,何必苛求?在下虽不是满腹经纶,至少穿了这身儒衫,这年头,
只重衣冠不重人,冲这身儒衫份上,你能说在下是草包不成?”
  胖和尚呵呵笑道:“施主的话有道理,以我和尚来说,在开元寺挂单一月,明里守清
规,做功课,吃斋念经,暗地里酒色俱全,五戒皆犯。但穿上这身僧袍,谁又敢说区区不是
和尚?”
  “哈哈!只怪这位老道太过挑剔,大惊小怪。”柏青山豪笑着说。
  老道拈须怪笑道:“好吧,不再挑剔,就算你是儒教的人好了。贵姓?”
  “姓柏,两位如何称呼?”
  “贫道紫虚。”
  “贫僧法明。”
  “久仰久仰。”
  “你好像并未听说过咱们的名号呢。”老道怪腔怪调地说。
  “真抱歉,在下孤陋寡闻,确是未曾听说过两位名号。”
  “那就算了。”
  “哈哈!道长,如果不算,又待如何?”
  “这个么?等会再谈。”
  “哈哈!反正在下有的是时间,等会并无不可。”
  胖和尚法明似乎不耐,叫道:“牛鼻子老道。有话你就说,有屁你就放,客气什么?”
  “嘿!你这秃驴急什么?”老道紫虚慢条斯理地说。
  “你不说,我可要说了。”
  “好吧,你就说吧,贫道少说几句,你可多保些元气。”
  法明怪眼一翻,大声问道:“小子,你把延平双煞怎样了?”
  “谁是延平双熬?”柏青山泰然问。
  “跟踪你们至八臂金刚住处的那两人。”
  “一个用毒针,一个用毒剑……”
  “正是他们。”
  “你们还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
  “来得及替他们收尸。”
  一僧一道大骇,老道急问:“你把他们都杀了?抑或是成老狗下的毒手?”
  “在下送他们去见阎王爷了。”
  “凭你一个黄口小儿?”
  “信不信由你。”
  法明大踏步而上,大声说道:“佛爷当然不信,倒要看你这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凭什
么夸海口,打!”
  说打便打,相距八尺便一拳捣出。
  柏青山不敢大意,向侧一跳,笑道:“百步神拳,好利害!”
  拳风掠过身侧,衣袂无风自摇,隐隐可听啸风之声,及膝茅草如被拳风所刮,猎猎有
声。
  和尚一拳落空,被柏青山神定气闲的神情所震撼,先是一怔,接着无名火起,大吼一
声,抢进再次出拳。
  柏青山这次不走了,立下门户叫道:“利害!绝招‘渔阳三挝’出手了,来得好。”
  他身形左右扭动,双手左挥右引,身侧罡风怒号,走石飞沙,三记可在丈外裂石开碑的
百步神拳,皆被他用阴柔的引力术引出两侧。只见他大袖飘飘,身形如迎风摆柳,飘逸柔和
像在舞蹈,不但未被拳风迫退,反而向前飘进。
  双方齐进,接触了。
  和尚的第四拳尚未攻出,他已像闪电般欺进,大喝一声,伸手便抓。
  和尚立即变招,上盘手一擒一拨,用上了擒龙手擒拿。
  快!快逾电光石火,“噗”一声响,柏青山收手出腿,一腿扫在和尚的左胁下,如击败
革。
  “哎……”和尚大叫,斜跌出丈外,骨碌碌地向下滚。
  “你还有机会,和尚。”柏青山点手叫。
  老道脸色一变,站起来了。
  和尚狼狈地站起,一声怒吼,伸手急拔戒刀。
  “啪”一声响,一段树枝击在刀把上,随即炸裂,碎枝震得和尚五指发麻。
  “不许用刀,咱们赤手空拳相搏。”柏青山亮声叱喝,已欺近至八尺内。
  和尚不听,急抓刀把。
  “啪”一声,第二段树枝击中和尚的脉门。
  “哎唷!”和尚怪叫,手软了,向后踉跄急退。
  老道站在高处,急叫道:“这小子艺臻化境,和尚,你不是敌手,让贫道收拾他,快
退!”和尚一跃三丈,到了石下。
  老道拔出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一声暴喝,剑一引口中喷出一道火流。
  云生西北,雾起东南,蓦地天昏地黑,日色无光,罡风怒号,雷声殷殷。
  柏青山大惊,今天没带辟邪剑,偏偏遇上妖术,大事不妙。
  “哎呀……”身后不远处的罗牧大叫,撒腿狂奔。
  他不怕妖术,回身便走,一把拉住罗牧叫道:“沉住气,妖术伤不了人。”
  蓦地一声霹雳,黑雾中突然电光一闪,一只硕大无朋,金光闪闪地约一丈的大手,从无
限远处伸将过来,五指箕张像个网般抓到。
  “老天……哪……”罗牧狂叫,拼命挣扎。
  他不得不应变,一掌拍昏罗牧,向前一窜,落荒而走。
  金色的大手追来了,速度奇快。
  “嘭”一声响,他撞在一座大石上,便不假思索地向下一伏,挟着罗牧滚到石后去了。
  “克勒……”金色巨手抓在石上,碎石纷飞,好险。
  他将罗牧塞在石根下,自己向侧身处探索,金色大怪手不会折向,连抓三次便缓缓退入
雾影中不见。
  他定神,忖道:“我要脱身,妖术不会令整个地区变色,我不信老妖道追来能比我快,
妖术出现时吓不倒我,他已失败了一半。”
  蓦地,一道流雾而至,热流袭到。
  他向后飞窜,一手在前一手向下,像瞎子狂奔,事急矣!他用上了全力,展开绝顶轻功
如飞而遁,跌跌撞撞摔倒了二次,但灵台仍然清明,而且心神不乱,毫不慌张失措的,沉着
地狂掠而走。
  窜出三四十丈外进入密林。怪,红日当头,一切又回复原状,扭头一看,下面仍然是黑
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他向下一伏,心说:“好妖道,我在等机会给你致命一击。”
  他曾经亲见王敕施术,因此不胆怯,糟的是手上没有兵刃,无法反击,未将辟邪剑带在
身旁他自感失策。
  只片刻间,下面黑雾便完全散去。他看到远处有人移动,原来是和尚与老道,正向弥陀
岩方向移动,和尚还将罗牧扛在肩上呢。
  他一咬牙,心说:“好啊,咱们拼上了。”
  他一侧一窜绕道向前面赶。
  距八臂金刚的茅屋尚有半里地,一僧一道穿林越野而走。老道神色凛然,向和尚慎重地
说:“贫道一生中,第一次碰上对神术无动于衷的人。这小狗胆气之壮,宇内无双,逃走之
快,骇人听闻。日后遇上这人,咱们将有一番凶险的恶斗。”
  “他真逃走了,未被吓死?”和尚问。
  “真的逃走了。和尚,贫道无妨,你却要特别小心了。”
  “下次贫僧要出其不意给他两记百步神拳。”
  “但愿你有出拳的机会。”
  两人并肩而行,和尚正想发话,突觉脊梁一震,“嘭”一声响,肩上的罗牧突然掉下来
了。
  “咦!和尚……”老道讶然叫。
  话未完,只觉喉头一紧,被一条铁臂锁住了。
  柏青山勒昏了老道,先卸了老道的肩关节,方开始将罗牧弄醒。
  罗牧已被吓昏了,神智一清便叫:“这……这是阴……阴曹地府么?”
  “啪啪”两声,柏青山给了他两耳光,叫道:“你没死,真没出息。”
  “你……”
  “起来看看,妖道与和尚都被我放平了。”
  罗牧急急爬起,虚弱地道:“我……我果然没死。”
  “站在一旁,看我治一治这个妖道。”
  “他……他没死?”罗牧叫问,悚然后退。
  柏青山不理他,将老道的桃木剑与大革囊丢入草丛,然后将老道剥去道袍,只留下亵衣
裤,彻底弄清妖道无法弄鬼身无长物,方将妖道弄醒。
  紫虚老道神智渐清,等完全清醒,发觉自己躺在林下的草丛中,不由大骇,猛地一滚而
起,讶然叫道:“哎呀!我的衣裤呢,我的……”
  “衣裤都丢了。”身后有人接口。
  老道大惊,火速转身,骇然道:“你……”
  “砰噗砰噗噗……”暴响声似连珠,刚看清人影,便感到拳头着肉的疼痛直迫肺腑,一
连十余拳,最后“嗯”了一声,仰面跌了个五岳朝天。
  刚倒下,又被抓起,接着是一连串的重击再次光临,浑身的骨头像是全散开了,眼前发
黑,只感到天旋地转,不知人间何世,最后喉间一甜,仰面便倒,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完
全失去了抵抗力。
  再次被抓起时,凶狠的打击也接踵而至。
  最后,他支持不住了,昏昏沉沉地叫道:“我……我要死……死了……”
  “你不能死,在下要口供。”柏青山沉喝,将他一把抓起,抵在树枝上挟牢,双脚悬
空,只有任人摆布了。
  柏青正待迫供,罗牧突然惊叫道:“老天!大蟒!大蟒……”
  柏青山应声看去,不由大骇。先前在八臂金刚茅屋前所看到的巨蟒,正昂首吐舌飞快地
破草窜来。
  远处出现一个灰影,头上缠住一条五尺长的赤链蛇,手点打狗棍,胁下挟了一只蛇笼,
正飞掠而来。
  “原来是蛇郎君游清海。”罗牧叫,扭头撒腿狂奔。
  蛇郎君游清海年约半百,人倒生得清秀,正飞步掠来。
  锦鳞大蟒到了,腥风扑鼻,向柏青山冲来。
  柏青山骇然,这种毒蟒如无实刀实剑,拳掌击中根本毫无用处。目下他赤手空拳,怎能
与毒蟒周旋,当机立断急追,架起罗牧便走道:“蟒不会比人快,放心啦!走!”
  他全力飞掠,去势如电射星飞。后追的蛇郎君吃了一惊,骇然止步道:“老天,这是什
么人呢?他……会缩地术!”
  追不上柏青山两人,蛇郎君的注意力落在和尚与老道身上,召回大蟒,到了两人身旁。
老道已陷入昏迷境地,被搁在树枝上迷迷糊糊。
  蛇郎君并不知双方的冲突经过,也不曾看见双方交手,以为柏青山被巨蟒所惊,丢下同
伴逃命,把和尚与老道看成柏青山的党羽,不问情由,立即将两人反绑在树上,一切停当,
方将两人弄醒。
  老道首先醒来,第一眼便看到了盘在一旁,首昂五尺的锦鳞大蟒,海碗大的巨头恰在胸
前,黑色的分叉长信,直在嘴前伸缩不定,腥风触鼻,令人感到头晕目眩。他惊得魂飞天
外,一声狂叫,撒腿便想跑。
  可是,哪能跑得动?手脚不能移动,方觉自己被绑在树干上。
  “老天爷保佑!”他心胆俱裂地叫,浑身一软,几乎昏厥。
  阴森森的语音,直薄耳膜:“老天爷不会保佑你的,你给我清醒清醒。”
  他听到人声,心神一定,方看到坐在侧方的蛇郎君,也看到盘绕在蛇郎君身上的可怕赤
链蛇。
  他打了一个冷战,悚然地叫:“游施主,快……快将毒蟒唤……唤开……”
  “你认识我?”蛇郎君问。
  “你……你不是摇岭隘蛇山的蛇……蛇郎君么?”
  “正是区区。”
  “贫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好说好说。”
  “贫道紫虚。”
  “哦!原来是福州白莲会秘坛的坛主移山倒海紫虚妖道,失敬失敬。”
  “施主请将贫道解下,有话好说……”
  “闭嘴!你这该死的妖道!”
  “施主……”
  “八臂金刚是在下的早年知交,这次在下前来拜会他,晚来了一步,主仆两人皆死于非
命。说!你们带来了多少党羽?谁下的毒手?”
  “这……贫道……”
  “你不说?哼!”蛇郎君厉声叫,举手一挥。
  锦鳞大蟒巨头上升,蛇信直往老道的口中探。
  “哇……”老道心中作恶,呕得胃几乎向外翻,呕完狂叫道:“我……我说!贫道四
人,是……是前来拜望八臂金刚的……”
  “你这贱种敢胡说八道?”
  “贫道句句是实,两位同伴已经死了,贫道与法明道友与凶手相搏,被凶手击昏,便人
事不省了。”
  老道所说的话不无道理,蛇郎君到达时,老道与和尚皆昏厥不省人事,老道且被剥光搁
在树枝上,身上有十余处被打的淤伤,很明显地可看出是被害人。
  蛇郎君心中相信,口中却说:“妖道,你倒会睁着眼睛说谎。”
  “贫道如有半句虚言,将死无葬身之地。”老道急急发誓。
  “凶手又是谁?”蛇郎君的口气软了。
  “贫道只知道是一个姓柏的外乡人,说的是中原官话……”
  “另一个是……”
  “姓罗,叫罗牧。”
  “你们认识他们?”
  “不认识,真的,不认识,那姓柏的勇悍如狮,连贫道的法术也无奈他何。”
  “已死的另两人……”
  “那是贫道的好友延平双煞,死得好惨。”
  “他们之间有何仇恨?”
  “不知道。那位法明道友是开元寺的僧人,他陪同贫道前来,也无端地卷入漩涡,碰上
便动手……”
  蛇郎君割断两人的捆带,沉声道:“你的话如果有半字虚言,在下日后必定杀你。带了
和尚滚,我警告你,在下未查明真像之前不许你离开府城,你必须在开元寺旁找地等我。”
  老道跌坐在树下,愁眉苦脸地道:“施主要贫道在开元寺等候,但贫道也要寻找凶
手……”
  蛇郎君冷冷一笑,猛地伸手捏住老道的牙关,另一手将一颗丹丸拍入老道口中,丹丸滑
入喉内去了,放手冷笑道:“你已吞下了蝮蛇延命丹,每日入暮时分,在下要去找你,你必
须在开元寺前等我的解药,不然你得死。”
  老道大骇,狂叫道:“老天!万一你不来……”
  “我不来你就死。”
  “那……”
  “因此你必须求神保估在下平安大吉。”
  “天哪!这……这岂不是太过风险……”
  “哼!恐怕你得冒这点风险了。”
  “施主,咱们好好商量……”
  “没有商量,等在下查出凶手,你便可平安无事,快滚!”
  “这……”
  “滚!带了你的同伴滚!”
  “施主,你不能不讲理……”
  “对付你这种无恶不作的妖道,不能讲理,快滚!再不走割下你的双耳来,如此对付你
这妖道,在下已是够仁慈的了。”
  老道打了一冷战,屁滚尿流地背了胖和尚法明,穿着亵衣裤,狼狈而遁。
  蛇郎君折回茅屋,发觉蓝衣人与灰衣人两具尸体,腥臭扑鼻其色灰蓝,形如厉鬼。踏入
茅屋他怔住了。
  原先躺在堂中的八臂金刚尸体,已经不翼而飞。
  他再奔出门外,老仆吴方的尸体蜷缩着,其色灰蓝,腥臭扑鼻,并未搬动。
  “咦!难道有人前来悄悄将尸体带走了?”他愕然自语。
  他在四周走了一圈,一无所见,只好罢休,自语道:“我得进城去找凶手,有名有姓,
建宁的江湖朋友可获得线索,必须赶快进行,以免凶手远走高飞。”
  柏青山偕同罗牧绕道逸走,同到七星桥头,匆匆奔向府城,踏上桥头他方有暇问:“罗
兄,先前在桥上带人计算你的周宏,你认识他么?”
  “不认识。”
  “但他却认识你,绝不是认错了人。”
  “兄弟确实感到莫名其妙。”
  “你认识一个叫金眼彪范德全的人么?”
  “咦!他是家父的朋友,他们是建阳三位名武师,家父曾经去信,请他们前来相助,以
便对付那些暴徒,但……”
  “金眼彪差点儿遭到了毒手,难怪周宏要对付你了……”他将在通都桥两夭来所发生的
事说了。
  罗牧欲喜欲狂,兴奋地道:“如此说来,只有神行太保遭了毒手,我们这就去找许文琛
许兄商量。”
  “也好,看许文琛敢不敢出面打抱不平。依兄弟看来,令师祖叔可能已卷入漩涡,也就
是他今天被飞剑击毙的关键,大藏峰三十年前的仇恨,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牧长叹一声,道:“大藏峰血案发生在三十年前,那时我尚未降生呢!家父从未提及
此事,语焉不详。但我从旁人口中,听到一些有关那次血案的传闻,不知其真实性是否可
靠。”
  “可否说来听听?”
  “大藏峰,在武夷山第四峰。家父的恩师与八臂金刚成师祖叔的为人,我不便说,总
之,他们在江湖声誉不佳。但成师祖叔在江西与人结怨,三十年前约斗大藏峰,事先要求师
祖前往相助。师祖念在师兄弟情谊,如期前往相助。双方助拳的人甚多,恶斗三天之久,双
方伤亡殆尽,最后双方作孤注一掷,结果是师祖追逐对方的人,追离大藏峰身负重伤,未能
赶回收拾残局,反而逃得性命。但从此以后,任脉受损严重,与人动手只能出三五招,便会
真力虚脱,三五天仍难以复元。”
  “似乎八臂金刚的口气,对令尊并不谅解呢。”
  “他事后怪师祖临危畏死弃他而去,宣布与师祖绝交。”
  “令师祖为何不加解释?”
  “师祖在武夷御茶园养伤百日,方返回府城,那时,师祖叔又怀有成见,拒绝见面不听
解释,师祖也是个刚愎固执的人,也就不加解释一走了之,双方的误会一拖三十年,无法和
解。但师祖爷半年后去世,临终将家父交给师祖叔照料,师祖叔答应了的。”
  柏青山困惑地摇头,若有所思地道:“夺墓案似乎八臂金刚知道内情,但与三十年前大
藏峰决斗似乎扯不上关系,为何又说是旧事重演?哦!罗兄,大藏峰决斗,令尊参加了
么?”
  “参是参加了,但因艺业有限,家父拜师仅有两年,因此只负责传递消息,未能参与决
斗,甚至负跑腿之责尚嫌勉强呢。”
  “真想不通,何以三十年后竟有人向令尊报复?反正日后自知,终会有水落石出的一
天。依我看来,令师祖叔仍然在暗中照料你们,因此惹下了杀身之祸哩!快走!”
  进城不久,大街上安静如恒,迎面来了一名青衣大汉,向罗牧抱拳一礼笑道:“罗少
爷,好久不见,还记得兄弟么?”
  罗牧赶忙回礼,笑道:“原来是张兄,怎不记得?久违了,许兄到家了么?”
  “到家了,特派兄弟在附近等候。”
  “哦!许兄……”
  “许少爷偕令友在家安顿,特请罗少爷至家中商量。”
  “兄弟正要至许府拜会呢。”
  “罗少爷请,这位是……”
  “这位兄台姓柏,名青山……”
  “哦!真巧,许少爷正在派人打听柏爷的下落呢。”张兄欣然行礼说,又向柏青山自我
介绍道:“在下张自强,与许少爷是知交好友,请多指教。”
  “张兄客气了。”柏青山回礼笑答。
  三人脚下一紧,走向五桂坊许家。许家是城中的大户,但近三代来人丁衰微,子弟们不
争气每况愈下。到了许文琛这一代,许家的正宅已经易主,只剩下近巷角的一栋三合院小瓦
房,从前是长工们的住宅,目下是许文琛的家。
  许文琛一度出外经商,最后血本无归仍然回家做破落王孙,靠变卖祖产渡日,拜本城名
武师七星追魂余杰为师,在城中鬼混。由于他为人颇为四海,武艺不差,一身侠骨是个血性
男儿,敢作敢拼敢斗,居然混出不小的名头,号称建宁三英之首。
  另两英一叫杨振寰,也是七星追魂余杰的得意门人,许文琛的师弟,此人也是个响当当
一条汉子。另一英是余杰的爱女余雯,这位十八岁的大闺女,是本城的巾帼女英雄。论武
艺,她比两位师兄要高明得多,艺自家传自不等闲。
  七星追魂原在城中开设武馆,门人甚多,但出色的弟子只有许、杨两人,也只有这两人
独得真传。三年前武馆结束,余杰急流勇退,五十壮年便在家安居纳福,不再收门徒不过问
外事了。
  大门有两名青衣大汉将客人接入,院子里放了四五张长凳,高高矮矮或坐或立,共有十
六七个大汉,许文琛与金眼彪都在场。
  “柏爷与罗少爷驾到。”将人迎入的大汉叫。
  所有的人皆站起迎客,许文琛急急迎上,抱拳施礼笑道:“真想不到能将柏兄接到,失
迎失迎,请厅里坐。”
  柏青山向众人以罗圈揖行礼,笑道:“来得鲁莽,许兄海涵。”
  许文琛与罗牧原是相识,客套毕,先替双方引见,然后迎客入厅。金眼彪把住了罗牧,
不胜感伤。罗牧将神行太保的死讯说了,少不了感慨万端热泪盈眶。
  茶罢,先由罗牧将有人强买祖茔的事一一说了,并将七星桥遇周宏暗算,铁狮山历险的
经过一一道来。
  起初,十余位小伙子本来义形于色,摩拳擦掌表示两胁插刀义不容辞。最后说到八臂金
刚遇害,僧、道高手以妖术及蛇郎君以毒蟒追袭,所有的人豪气全消,一个个胆战心惊毛骨
悚然,垂头丧气像是斗败了的公鸡。
  只有两个人坚决表示,愿随许文琛至罗家助拳,斗一斗那些凶枭,为朋友两胁插刀义不
容辞了。
  许文琛被人暗算,几乎丢掉老命,他是本城的名人,这口气怎咽得下?为名为利,皆可
令人甘愿赴汤蹈火,初生犊儿不怕虎,他可不怕那些高手名宿。无论如何,他豁出去了。
  柏青山一直就在冷眼旁观,最后他表示意见,要求众人不必直接参与其事,希望许文琛
能从暗中帮忙,搜集陌生人的行踪,查出凶手们的藏身处所,只须负责通风报信,不需挺身
而出与凶手们争强斗胜,他希望每晚午夜时分,前来许家讨信息,此事须严守秘密,不然后
果可怕。
  费了不少唇舌,方将许文琛直接介入出面的念头打消。
  最后决定邹源仍留在许家秘密养伤,他与罗牧、金眼彪立即出城返回罗家。但他表示护
送两人入村之后,便须出村自行活动,从外面与凶手们周旋,找出真正的凶手,在村中等候
乃是下下之策,智者不为。
  商量妥当,三人立即动身,大摇大摆地出城,径奔瑞峰山下的罗村。
  至罗村山径窄小,沿途全是丛林修竹,田野不多,往来的全是附近村庄的村夫。三人的
穿着打扮,与村夫不同。柏青山穿青衫,罗牧是青紧身,金眼彪是对襟劲装。三人都从许文
琛处借来了兵刃,柏青山带剑,罗、范两人带刀。
  在柏青山的预料中,对方既然要封锁罗村,断绝罗村的外援,势必高手四伏,全力阻挡
罗村出入的任何人,那么,他们三人这次入村,恶斗在所难免,正好捉一两个来问问口供。
  看到了村口,他颇为遗憾地道:“铁狮山的消息传到了,那些人不可轻侮,早已眼线密
布,消息的传递准确快捷,今后尊府前途多艰。”
  罗牧余悸犹在,惶然道:“对方能请出许多高手名宿助拳,志在必得,恐怕我们没有任
何机会了。”
  柏青山笑道:“机会不是没有,而是内情未摸清之前,令人深感棘手而已。诚如八臂金
刚所说,这件事绝不是平常的侵夺墓地事件。如果真是平常,所谓龙眠吉地尽可拱手让出,
不需多久便可查出新主人,那时自然真相大白,那位新主人自然是主使人,他难道就不怕你
们报复?你罗家不是没没无闻的人,我不信那位新主人敢冒了大不韪而出此下策。”
  “柏兄之意……”
  “夺墓只是借口而已,下一步歹毒的毒计,将是任何人皆无法接受的花样了,不信可拭
目以待。”
  “那……”
  “在下已经插手,大丈夫行事有始有终,在下希望能将此作一了断,义无反顾,不管是
否能解决,至少在下会尽全力。”
  “谢谢柏兄云天高谊……”
  “在此事未曾解决之前,不必谢我。”
  村口守望的人,已看清了小主人的身影,大喜欲狂地入内禀报,罗广孝立即率领一众子
侄迎出,父子相见恍同隔世,悲喜交集自不待言。
  罗牧替柏青山引见了,金眼彪也激动地上前相见。主人无限感激地将客人迎入,远远地
密林边缘,有两个青衣人监视着村口的动静,立即派一个人悄然撤走报信去了。
  柏青山在村中逗留了一个时辰,午膳罢告辞出村。他告诉罗广孝在近期不可轻举妄动。
只消严阵以待昼夜提防,等候他进一步追查再定对策。
  他挟了以布巾卷好的长剑,大踏步出村,泰然地回城,想辞去船只在城中的找客店安
顿,武夷山小雷音寺之行暂且搁下。
  他以为出村入城,定然平安无事,不会有人出面拦截的。刚才有罗牧同行,正是拦截的
好机会。而对方并未拦截,目下他孤身一人无所顾虑,对方更是不敢下手了。
  可是他又料错了,意外地碰上了麻烦。
  距城关尚有两里地,路已走了一半,降下一座土坡,小径穿林而过。正走间,前面路右
的树影中,踱出一位青袍飘飘的中年人,身材修伟,人才一表,生有一双锐利的大眼,与薄
薄的刻薄嘴唇。
  他一眼便可看出此人来意不善,目光左右略一察看,从容举步向前走。
  双方接近,中年人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笑表示友好,他也颔首一笑打招呼。
  中年人止步挡住去路,抱拳一礼笑道:“老弟台,请借一步说话。”
  他泰然止步,欠身友善地一笑,问道:“兄台有何见教?在下洗耳恭听。”
  “请到林中坐地而谈。”
  “在这儿说岂不便当些?”
  “老弟姓柏?”
  “柏青山,山东柏青山。”
  “区区湖广王昌明。”
  “久仰久仰。”
  “林中有几位朋友,希望一瞻老弟的风采。”
  “哈哈!看来在下不去不行了。王兄请。”
  “柏老弟赏光了,在下深感荣幸,请。”
  “不敢有僭,王兄先请。”
  王昌明向林右举步,感慨地说道:“柏老弟这份豪气,委实令人心仰。”
  “哈哈!王兄夸奖了。”
  “老弟明人,当知道王某的来意。”
  “约略可猜出三五分。”
  “那么,老弟是铜筋铁骨的金刚,无所畏惧,并未将咱们这些人放在心上了。”
  “岂敢岂敢。”
  “独来独往,如入无人之境,单刀赴会,做视天下群雄。老弟,你值得骄傲,胆识高一
等咱们已输了一着。”
  “哈哈!好说好说。”
  “山东至福建,万里迢迢,不知老弟至此有何贵干,在何处高就?”
  “在下游历至此,如此而已。”
  “那么,老弟不是罗家请来助拳的人了。”
  “王兄差矣!罗家为保祖茔而迫于自卫,在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怎算是助拳?”
  “这个……”
  “哼!练武人如果颠倒黑白,仗艺欺人,世间岂不成了弱肉强食,无法无天的禽兽不分
世界了?你们要毁灭罗村,不管你们理由是否光明正大,但以夺祖茔为启衅借口,这步棋未
免太过拙劣下乘,极为犯忌。在下既然管了这档子闲事,任何威逼利诱,仍无法令在下放
手,只要在下有一口气在,你们绝难如意。”
  王昌明站住了,冷冷一笑道:“老弟可知你目下的处境么?”
  “哈哈!在下毫不在乎。”
  王昌明举手一挥,前面五六株大树后,闪出六名男女老少。
  左后方一声怪笑,出来了五个人,中气充沛的语音震耳:“莽莽阳关道,迢迢黄泉
路。”
  右后方,传来了娇滴滴的语音:“寂寞少人行,不如早归去。”
  又是五个人,两男三女,男的威风凛凛,女的千娇百媚。”
  柏青山泰然四顾,若无其事地说道:“说是天下群雄,似乎不假,可惜在下对江湖陌
生,有眼不识泰山不认识天下群雄。王兄,你们的人并未到齐。”
  “不错,还有一半人未到。”
  “何不将他们全部请出来,让在下见识见识天下群雄的气概?”
  “不必了。”
  柏青山环顾一匝,用手指指点点着道:“王兄,这些天下群雄,就是要来迫罗家挖祖坟
的人?”
  王昌明脸一红,说:“老弟不必出言损人……”
  “难道不是真的?”
  “咱们与罗家无关。”
  “哦!难道说,是柏某得罪了天下群雄不成?”
  “当然不是。”
  “那就怪了,你们……”
  “兄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柏某明白了,你们是各负其责,不是亲自下手掘墓的人。王兄,你有话就干脆说出来
好了啦。”
  “这个……”
  柏青山暗中戒备,神色间却表现得冷静从容,笑道:“在下正在着手查问暗中的主持
人,苦于无从着手,希望从紫虚妖道身上找出线索来,可是不知他逃到何处去了。王兄,你
很令在下为难。”
  “有何为难?”
  “你是请我来的,如果你不先行翻脸,在下便不好反客为主擒人迫供了。阁下一直就在
用软攻,迄未有翻脸的举动,在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昌明居然沉得住气,笑道:“老弟不必用激将法,在下将老弟请来,并未打算翻脸,
而是想与老弟和平谈判,希望在双方有利的情形下,找出解决之道来。”
  “别开玩笑,你们共有十七个人,这叫做和平谈判?算了吧。”
  “这是事实,希望老弟信任兄弟的安排。”王昌明说完,鼓掌三下。
  后面一声长笑,出来了三个人,捧了一个拜匣,大踏步而来,往中间一放。
  “打开。”王昌明叫。
  匣盖打开,里面是二十锭黄金,三颗上品珍珠,一颗径寸大的翡翠,黄、白、绿三色光
芒四射呢!
  王昌明含笑伸手,笑道:“些许薄礼,不成敬意,三色微物,尚请笑纳。”
  柏青山呵呵笑,问:“王兄,是礼物呢,抑或是盘缠?”
  “两者都是。”
  “在下无功不受禄……”
  “老弟嫌轻不成?”
  “这些礼物有血腥,在下不能收。”
  “老弟你……”
  “在下再说一遍,沾血腥之物,在下不要。”
  “老弟言重了。”
  “咱们彼此心照不宣,总之,这份盘缠在下不能收下,敬谢。”
  王昌明脸色一沉,冷冷地问道:“者弟,别无商量?”
  “别无商量。”
  “礼已不算菲薄……”
  柏青山在怀中掏出一只小盒,掀开盒盖,里面珠光耀目,十余颗拇指大的浑圆极品珍珠
出现眼前,他哼了一声,大声说:“在下以加倍的奖金,收买主事人的脑袋,储金珠以待,
绝不食言的。”
  众人眼睛睁得大大地,暗暗心惊,一个身上随便可以掏出一盒价值千金极品珍珠的人,
委实令人刮目相看。
  王昌明更是心惊,这种人怎能用金珠来收买,叹口气颓丧地说:“在下走了眼,万分抱
歉,有渎了,在下告辞。”
  柏青山将珠盒纳入怀中,笑道:“生意不成仁义在,在下感谢王兄的好意。”
  “谢谢。”
  “大丈夫言出必践,希望王兄明白。”
  “那是当然。”
  “以千金买主事人的命,此话仍然有效。”
  “老弟……”
  “明天,咱们白鹤山罗氏祖茔见面,日正当中,在下正式宣布赏格,如果王兄有兴,希
望能移玉前往会晤,并请将话传出,谢谢。”
  “在下当抽暇前往,但是否赴会尚难决定,届时兄弟如不在场,休怪。”
  “在下希望王兄务必拨冗前往一行。”
  “在下尽可能赶到,告辞了。”
  “不送。”
  二十人带了拜匣,脚下迟疑地走了。
  柏青山反而大感意外,大惑不解。这些人既然设下埋伏,威逼利诱双管齐下,利诱失
效,为何不群起而攻?二十比一,他们为何平白放弃这大好机会?
  当他回到路中,不由恍然大悟。北面,紫虚老道与法明和尚都在,神色萎顿,气色灰
败,但另两名年约花甲的人,却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佩剑挂囊穿一式的青绸劲装,面貌相
同,都生了一双三角眼和鹰勾鼻,一看便知是兄弟双胞胎。
  路南,是三个人,两男一女。男的皆穿天蓝色劲装,年约四十上下,一个身高八尺像条
竹竿。一个矮胖如猪生了一个小脑袋。两男丑陋吓人,女的却貌美如花,看年纪只有双十年
华,穿的黛绿劲装,把浑身的曲线显得极为诱人,成熟女人的风韵令男人怦然心动,秀美的
五官也极为出色,剑系在背上,大红剑穗迎风飘扬。
  路对面,也有两个人,一个粗壮结实,以霸王鞭支地盯着他冷笑,另一人年约三十上
下,脸目阴沉,手中抚弄着一柄流星锤,锤头在膝下徐徐摇摆。
  他站在路中,笑道:“原来刚才出面的皆是二流人物。明知讨不了好,所以知机全身而
退,吓不倒在下,只好临时变计,让你们这些一流高手来对付柏某,计算得很精哩!”
  紫虚老道退了两步,余悸犹在地说:“不错,就是他。”
  柏青山呵呵一笑,向老道走去,笑道:“当然是我,在下正要找你呢!”
  老道变色而退,和尚也悚然向侧移。
  双胞胎老人左右一分,徐徐撤剑,几乎同声沉叱:“站住!说清楚再走。”
  柏青山呵呵笑道:“没有什么可说的,在下要找老妖道问口供。”
  双胞胎大怒,右面右手用剑的人厉声道:“你这小子好狂,死到临头居然如此狂傲。”
  柏青山一面迫进,一面撤剑道:“老道的党羽杀了八臂金刚主仆,凶手已经偿命,在下
要知道主使夺人祖坟的主事人,老道必须从实招来。两位如果也是老道的党羽,只管出手拦
截就是。”
  双胞胎同声暴叱,剑化长虹同时进击,双剑乍合,剑气迸发,一左一右招出“双龙戏
珠”。这种一正一反的合壁剑术十分难以招架,配合得恰到好处,剑尖必须同时及体,令对
方无法兼顾两面,一招便可伤人。
  柏青山在未摸清对方的造诣前,不愿冒险接招,一声长笑,向后疾飘八尺。
  糟了!陷入重围。
  身后两男一女到了他的左后方,三剑布下了重重剑网。右侧方使霸王鞭的人一声怒吼,
火杂杂挥鞭冲到,“大地蟠龙”攻取下盘。
  使流星锤的人相距丈二,锤已破空飞到。
  双胞胎狂风似的刮到,如影附形跟进,用的仍是“双龙戏珠”绝招。
  他临危不乱,猛地向右侧方纵起,斜飞而出,一把扣住了射到的流星锤,剑脱手向下掷
出。
  流星锤一带,不啻助他一臂之力,将他带飞势如狂鹰,脱离了霸王鞭的势力范围。
  这瞬间,掷出的剑疾逾电闪,剑尖刺入使鞭人的天灵盖。
  转瞬间,他人犹在空中,一脚飞踢流星锤主人的脑袋。
  流星锤主人大骇,丢掉锤索撒腿便跑。
  他身形落地,锤头脱手斜飞,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敌众我寡,慈悲不得,对敌人
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
  锤索接触对方的脖子,锤头飞快地折回,闪电似的绕了一匝,他猛地一带锤索,力道惊
人。
  流星锤主人的脑袋,突然向上飞,硬生生被锤索所勒断,与脖子分家,尸身向前仆倒,
鲜血狂喷。
  他放回流星锤,只留三尺,索抡锤飞旋,一面怒吼道:“看谁是下一名枉死鬼,谁先
上?”
  使霸王鞭的人,一声未出便已断气。
  只一照面间,便毙了两人,尤其是那飞锤断头的惨况,令人心惊胆跳,只吓得七个高手
名宿魂飞天外,浑身发冷。
  锤索逐渐伸张,飞旋更急,虎虎风声似是夜鬼悲泣,令人闻之头皮发炸。
  老道首先溜之大吉,不敢施展妖术。
  和尚更机警,落荒而逃。
  剩下的五个人徐徐向外退,脸色沉重。
  “呔!”他怒吼。人似龙腾,流星锤破空而飞,罡风厉啸,锤头破风声如殷雷。
  双胞胎向后飞退,远出丈外。
  美女郎向下一伏,锤呼啸而过。
  矮大汉脚快,撒腿便跑。
  瘦竹竿不信邪,举剑急点锤头。
  “铮”一声脆响,剑身折断。锤头余威未衰,“噗”一声击中瘦竹竿的右肩。
  “哎唷!”瘦竹竿被击倒在地,狂叫着摔倒在丈外。
  罡风呼啸,锤头再次飞舞。
  双胞胎同时扬手,打出囚枚神奇莫测的蝴蝶镖。
  柏青山吹口气射向五官的另一枚翩然坠地,左手一伸两指头挟住了一枚信手弹出,
“叮”一声两枚同时炸裂坠地。
  四枚蝴蝶镖,只有一枚掠过他的右胁下,划破了胁衣,但未伤肌肤,坠落在身后两丈左
右,击中物体后便不再折向。
  说险真险,能在眨眼间毁去三枚蝴蝶镖,沉着镇静不在乎生死的情绪救了他自己,事后
他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双胞胎已逃掉了,瘦竹竿也窜入路旁的草丛。
  矮胖子与美女郎向南狂奔,如飞而遁。
  他衔尾急追,大喝道:“不收尸你们走得了?留下!”
  矮胖子向侧一窜,狂叫道:“我回去收尸,我回……去收尸……”
  美女郎仍向前正逃,突觉绳索套上了脖子,大骇而叫:“天哪……”
  她反应甚快,左手已抓住了颈前的套索,丢剑再用另一手急抓颈后的锤绳。谢天谢地,
套索并未猛烈地收紧,仅恰到好处地勒住了她。
  柏青山扣住了她右手的腕门,方松了套索道:“乖乖听命,不然你将生死两难。”
  “你……”她脸色死灰地叫。
  “不必叫了,你没有任何机会啦!走!”
  她怎敢不走?乖乖被柏青山牵入树林深处。柏青山将她的百宝囊摘掉,先搜她的袖底与
腰身及靴口,证实没有暗器潜藏,方将她往树下的草丛中一推,冷笑道:“四下无人,我
想,你该吐实了。”
  她揉动着脉门,悚然地道:“我没有什么可招的,信不信由你。”
  “你招不招可由你不得,先请教芳名。”
  “我……我姓廖,名绿绮。”
  “难怪你穿了一身绿,人如其名。说吧,主事人是谁?奉谁之命前来截击柏某?从实招
来。”
  “不知道。”
  “哼!你要我动刑迫供?”
  “你动手吧。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怕死我就不会前来碰运气。”
  “哼!我不会怜香惜玉,你非招不可。”
  “你除了杀我,休想……”
  “我不杀你,你等着好了。首先,我要将你羞辱一番……”
  他一把将廖绿绮按倒,替她宽衣解带。外衣解开了,胸围子的带子一松,凝脂似的丰满
诱人胸肌半露,春光无限……
  廖绿绮不挣扎,沉静地说:“如果你做得出,我还怕什么?”
  “你以为在下做不出?”他停手问道。
  “你如果不是英雄豪杰,便不会出头管这档子闲事。英雄豪杰,便不会羞辱一个被制住
的女人。”
  “在下从不自命是英雄豪杰。”
  “那你就动手吧,反正我已无力反抗。”廖绿绮闭上眼帘说,两颗晶莹的泪珠,出现在
眼角闪闪生光。
  他替廖绿绮掩上衣襟,苦笑道:“算我倒霉,你走吧!”
  “你……”
  “下次希望你别再撞在我手中。”
  廖绿绮缓缓站起,感情地凝注着他,幽幽地说:“柏爷,我确是无可奉告。”
  “你走吧!”
  “紫虚道人将我们请来,盛情难却,我们都来了。你所说的主事人,我们确是不知是
谁,你必须从紫虚道人口中,方能问出结果来。”
  “好,谢谢你。”
  “我将离开建宁府。”
  “祝你一帆风顺。”
  “再见,我欠你一份情。”
  “别提了,但愿今后姑娘好自为之,好好明辨是非,珍惜自己。”
  “我不会再犯错了,谢谢你!”
  “但愿如此,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愿各珍重。”她盈盈行礼,转身走了。
  不远处簌簌草响,一条蓝影飞纵而来。
  “好啊!又来了一个。”他抓起流星锤叫。
  “且慢动手!”蓝影叫,在丈外止步,又是个娇艳的美人儿,只是显得年轻三两岁,梳
了三丫髻,一看便知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娘。
  “你走吧,我不想与女娃儿打交道。”他不耐地叫。
  “你放走了那可恶的女飞贼,日后你休想安逸。”女郎笑道,不在意他的逐客令。
  “她是个女飞贼?”
  “在福建,谁不知绿燕廖绿绮是大名鼎鼎的女飞贼?你不是本地人?”
  “在下山东柏青山,你是……”
  “我叫余雯。”
  “哦!幸会幸会,原来建宁三英的余姑娘,在下有一件事请教。”
  “柏爷有何见教?”
  “余姑娘知道瑞峰山罗家被人迫迁诅坟的事么?”
  “听说过这回事,但语焉不详。府城的武林朋友,大多皆接到恐吓信,不许过问罗家的
事。”
  “余姑娘接到了么?”
  “家父未接到恐吓信,建宁三英皆未曾接到,大概是……”
  “人的名,树的影,大概他们对令尊一门三英有所顾忌,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大概是吧。”姑娘傲然地说。
  “姑娘是否不加置理?”
  “本姑娘正加紧明查暗访。在本府横行不法的人,自然没将余家放在眼下,余家绝不因
未接到恐吓信而默认这份交情。”
  “姑娘可曾查出头绪么?”
  “不曾,你……”
  “在下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罗家的人。刚才那位绿燕,便是主凶骗来的党羽之一。姑
娘如果有兴,何不与令师兄许文琛商量?令师兄已卷入是非之中了。”
  “哎呀!真的?”
  “在下岂敢相欺?在姑娘未曾与令师兄商量之前,请勿轻举妄动,对方实力之雄厚,极
为庞大惊人,贸然从事,结果可怕。姑娘如果决定介入,那么,后会有期。在下要先走一步
了,再见啦!”
  “我这就回城去找敝师兄……”
  “那么,咱们是同道,走!”
  回到码头,他辞退了船只,不免感慨万端,想不到为了等船,竟等出一身是非来。当
然,他毫不后悔,能以在世时日无多的有用之身,为世间除暴安良伸张正义,他义无反顾,
勇往直前。
  他入城落店,投宿在平政门内的瓯宁老店中,要了一间上房,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瓯宁老店客人不多,但店房仍不少,是一栋四合院两进式的老古土瓦屋。上房在后进的
东厢,花木扶疏,颇为清幽。
  掌灯时分,许文琛化装易容扮成店伙,至上房会晤,告诉他城东光禄坊的白云崇梵寺
中,有一批来历不明的人,借住西厢客院,出入极为神秘,希望他能抽暇前往踏探,也许可
找出一些线索来。
  一落店便被许文琛查出落脚处,他对许文琛有了信心,目下他不再孤单,不再是单枪匹
马孤军奋斗,至少有了耳目,能获得地头蛇的协助,他暗自庆幸。
  他决定到白云崇梵寺一行,这座本城第一大寺很易找,不必操之过急,他准备三更正再
出发,还足有余裕办事。
  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客店中的客人皆习惯早睡,二更天全店便人声寂静,只有一
两名值勤的店伙悄然往来,廊中一两盏气死风长明灯幽暗如同鬼火,夜深了。
  他刚换上夜行衣,佩上剑,便听到窗外微风飒然,风声有异。
  他警觉心甚高,立即不假思索地将枕头塞入被中,从帐后溜出,幽灵似的升上了二梁。
房间未加建承尘,屋梁桁架皆可藏人。
  怪事产生了,窗闩自退,窗门悄然而开,但不见有人。
  一阵狂风卷入房中,灯火摇摇。接着,狂风倏止,而灯火开始变色,火焰上升,但红光
已敛变成一道青绿色的火焰,全房顿成幽暗的鬼蜮。
  微风飒然,一团小白气飘入室中,开始旋转,愈旋愈大,最后变成一个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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