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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天炼狱》


第十四章 琴音退敌



  纪少堡主带了师爷郑秋与纪孝,向东急急而去。
  柏青山向斗门镇方向追,迫出三里地,只碰上两位行人,一问三不知,两位行人皆不曾
留意有这么两个村夫。
  按脚程,他早该将两村夫追上了。
  他不死心,再向前追了两里地,到了一座小村落,一问之下,令他大失所望。所有的村
民,皆不曾见到这些两个背背箩的村夫。
  他不得不回头了,不顾一切洒开大步往回赶。返回三岔路口,小亭不见有人。他心中一
紧,心说:“可能被纪少堡主追上了,他需要援手。”
  不管纪少堡主是否需要援手,他怎能在小亭中等候?
  救人如救火,一位年轻貌美的少女落在黑道人的手中,而且是被子午返魂香弄翻带走
的,这种歹毒的迷香,只有一些下五门淫贼方敢使用。姑娘的命运可怕极了。
  他向东面的大道赶,急如星火。
  纪少堡主自与柏青山分道之后,焦急地沿东面的大道急赶。
  远出里余,稻田已尽,眼前出现一片连绵无尽的荒野与一些土坡小丘,有不少茂密的树
丛散布其间,野草荆棘,高与人齐。
  在这一带,像这种土坡小丘,已是极为罕见了。
  道路左边不远处,一名樵夫正在挥动樵斧,砍伐一棵被雷击倒的枯树,有韵律的斧声清
晰地传到。
  “去问问看。”纪少堡主向纪孝叫。
  纪孝应喏一声,奔入林中一手按剑,一手叉腰问道:“喂!采樵的,在下有话问你。”
  樵夫年约花甲,眯着老眼打量他片刻,大声问道:“喂!你说什么?老汉耳背呢。”
  “倒霉,碰上个耳背的。”
  “你看见刚才有两个人经过此地么?”纪孝凑近樵夫的耳畔大声问。
  “人?有,有人。”
  “我要问两个背了背箩的村夫。”
  “村夫?南面村子里有。”
  “见鬼!”
  “鬼?老汉没见过,不知道有没有。”
  缠夹不清,纪孝火起,一把揪起老樵夫厉声大叫:“刚才有两个人经过此地么?”
  老樵夫吓得打哆嗦,惊叫道:“有,有两个人,背……背了东西,挟了东……东
西……”
  “过去了多久了?”
  “不久,不久,就在前头。”
  老樵夫所指的方向,不是路前端,而是指向北面的树林。
  “他们进树林去了?”
  “是……是的。前面三十步,有……有一条小路。”
  纪孝将樵夫一推,扭头奔出,将老樵夫的话禀明。
  三人大喜,立即转入小径急追,不错,林湿气重,有点泥泞,可清晰地看到脚印,其中
的确有薄底快靴留下的痕迹。
  追入林中里余,仍一无所见。
  师爷郑秋心中一动,道:“少堡主,且慢!”
  “怎么啦?”纪少堡主问。
  “这条路不知通往何处?”
  “可能通向他们预定的会合处。”
  “他们沿途似乎不见派有断后的人。”
  “走得愈快愈好,不必留置……”
  “那老樵夫……”
  纪少堡主咦了一声,突然叫道:“哎呀,咱们上当了,如果他们早有所计划,为何不杀
樵夫灭口?回去找……”
  “恐怕来不及了。”
  “那么咱们追对了方向啦!咦!瞧,那株大树上……”
  大树干被利器刮掉一层皮,上面用利器刻了一行歪歪斜斜的字。
  “到此为止,穷追者死!知名不具。”
  纪少堡主虎目怒睁,脱口叫道:“是老虔婆与云岭双魔。”
  “少堡主,追是不追?”师爷郑秋秃眉深锁地问道。
  “难道本少堡主怕他们不成?”
  “但紫云庄主……”
  “不要被老虔婆唬住了。”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紫云庄主真来了……”
  “紫云庄主在潜山极少外出,不会那么巧吧?”
  “属下说的是只怕万一。”
  纪少堡主沉吟片刻,断然地道:“不行,本少堡主追了费姑娘半年之久,行程数千里,
岂能眼睁睁拱手送人?”
  “少堡主,到处杨梅一样花,天涯何处无芳草?老实说,少堡主心中也该明白,天下的
女人都差不多的,不管美丑,并无不同。少堡主阅人多矣,曾经到手的美女,姿色与费姑娘
不相上下难分轩轾不是没有,热不了几天还不是被你弃如敝履?”
  “费姑娘不同,她有一种令人永不生厌的气质……”
  “哈哈!没到手的东西都是好的,真正弄到手之后,保证你热不到十天半月,费姑娘的
气质与众不同么?哼!到了床第之中,她与天下间的女人绝无不同……”
  “不许你胡说!”
  “少堡主……”
  “我发誓要将她夺回。”纪少堡主坚决地说。
  “少堡主,犯得着为一个女人而……”
  “天下间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必须尽力去争取。”
  “即使牺牲生命亦在所不惜?”
  “正是此意。”
  “好吧,少堡主自行定夺,属下唯命是从。”
  “当然咱们得见机行事,不可鲁莽从事。纪孝,你先回去告知船上的人,如果纪忠已将
万前辈找来了,火速命他将人带来相助。”纪少堡主的口气软了。
  “是,小的这就走。”
  纪孝正欲由原路退,师爷叫道:“纪孝,你想找死?”
  “师爷这……”纪孝莫名其妙地问。
  “后面必定已有人截断退路,你由原路走岂不是睁着眼睛往鬼门关里闯?”
  纪孝会意,向西面的草丛密林中一钻,一闪不见。
  纪少堡主与师爷将剑改系在背上,掖好衣袂,将暗器挂在顺手处,方大踏步向前闯,戒
备着沿小径探进。
  前行半里地,前面一处林空的小丘顶端,出现一座两楹的庙宇,远远地、便可看清院门
上的匾额,刻的五个大字是:“敕建止止庵。”
  “咦!一座尼庵。”纪少堡主颇感意外地说。
  师爷郑秋摇摇头,道:“庵,也是伽蓝之一,并非仅由尼姑所住持。正如少林寺的初祖
庵一般,仍由僧侣所住持。荒林僻野,尼姑怎敢在此清修?”
  话未完,右侧的树林中,一个中年尼姑的身影从树后闪出,冷然注视着他们,不言不
动,不像是活人,姜黄色的脸膛,一双大眼射出似可透人肺腑的寒芒冷电。左手握着一把银
亮的如意,似玉非玉幻着耀目的银芒。
  “如意神尼!”纪少堡主脱口叫。
  前面路侧的灌木丛中,踱出一个人影,正是隆中鬼母,挡在路中阴阴一笑道:“纪少堡
主,你真不想撒手?”
  纪少堡主左右顾盼,林深草茂,看不出附近到底藏了多少人?他虎目怒睁,沉声道:
“隆中鬼母,你把费姑娘怎样了?”
  “她正在静候宰割。”
  “在下要将她带走。”
  “你?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可以全身而退。”
  纪少堡主沉着地一步步接近,厉声道:“你敢掳劫纪家的贵客,心目中哪将敝堡放在眼
下?”
  “哼!别臭美,你纪家堡能奈何得了我隆中鬼母?给你留三分情面,你居然吹起牛来
啦!退回去,再进一步,你将埋骨此地,纪家堡永远找不到你的尸体,永远不会知道你的下
落。”
  纪少堡主不加理睬,不但再进一步,而且急进三步。
  四步,五步……
  右侧草丛一晃,银芒似电,人影如狂风,暗器先出,人随后进。
  纪少堡主一声沉叱,人影急动,剑光一闪,罡风乍起。
  人影突然静止,死一般的静。
  纪少堡主屹立原处,仍保持“狂鹰展翼”的招术身法,神色肃穆庄严,向前直视三丈外
的隆中鬼母,斜伸出的剑尖,有淡淡的五寸长血晕。他的左手掌心,有三枚钢镖闪闪生光。
  右侧五尺,一名穿灰袍的中年人,剑徐徐下降,僵立在路旁,死死盯视着纪少堡主的剑
尖。心坎上,鲜血透衣而出,血渍逐渐扩大。
  久久,“嘭”一声响,中年人直挺挺地倒下了,一声未出。
  左侧草丛中,升起了两个人影,是云岭双魔。
  纪少堡主徐徐收势,向前迈步,左手一扬,三枚钢镖抛落在尸体上,冷冷地道:“二流
小辈偷袭也占不了丝毫便宜。”
  如意神尼身形倏动,一声低啸,闪电似的飞射而来。
  “慢来!”师爷郑秋低叱,剑光一闪,截住了。剑涌千朵白莲,如意幻起万道银芒。双
方由左方相错换位,再旋风似的绕回,这一照面间,已换了十招以上,胜负即判。
  风雷乍息,如意神尼飞退丈外,右上臂外侧鲜血如泉,姜黄色的脸膛变成青灰色,嘴唇
发黑身躯抽搐,呼吸不靖。
  师爷郑秋神定气闲,三角脸泛着阴笑。附近的野草,被剑气震得纷纷折断。
  如意神尼吸入一口长气,屏息着问:“你是谁?”
  “区区郑秋,纪家堡八师爷之一。”
  “能一照面击伤贫尼的人,武林中屈指可数。”
  “承让承让。”
  “报你的真名号。”
  “师爷郑秋。”
  云岭双魔的老大天魔昌隆举步上前,叫道:“如意神尼,让老朽埋葬了他。”
  师爷要死不活地道:“你们附近大概有四五个人尚未现身,如果全是与诸位一般脓包的
人,最好不要出来,本师爷不打算要你们的命。”
  说完,收剑入鞘,背手退至纪少堡主的身后。
  天魔昌隆几乎气炸了肺,勃然大怒急步而上,挥剑冲进。
  师爷郑秋拔剑伸出,笑道:“你不行,双魔齐上也许济事些。”
  天魔昌隆向左闪避开正面,但师爷的剑尖跟着他转,不管是任何兵刃,伸出便可阻止对
方进击,等于是封住了中宫。
  想进击的人必须由中宫取得进招部位,便得将阻止兵刃震开或诱离,当然也可以快捷的
身法从侧方切入。
  天魔闪不开,只好用剑震,“铮铮铮”连震三剑,火星飞溅。
  师爷伸出的剑像是铸在空中的,对方的剑丝毫未能震离原位,根本不让对方近身。
  天魔大骇,退了一步叫道:“老二,双剑合壁,夹攻他。”
  师爷郑秋笑道:“在下早就告诉你们并肩上,你偏偏不信邪,自取其辱,何苦?”
  纪少堡主用困惑的眼神注视着师爷郑秋,似乎很难相信眼前的事实。
  不错,师爷郑秋仍是他纪家堡原来那位师爷,猥琐的脸容与单薄的身材丝毫未变,但一
击伤了大名鼎鼎的如意神尼,仅伸剑便令天魔近不了身,从容应变语气狂傲,未将眼前这些
宇内一流魔头放在眼下。
  据他所知师爷郑秋是他父亲手下的爪牙八位师爷之一,智谋并不见得突出,武艺也不算
太佳,怎么今天居然脱胎换骨了?
  困惑是一回事,眼前的困境又是一回事。
  郑师爷出乎意外的高明,令他在惊奇中大感兴奋,心中大定,眼看双魔要联手进击,他
不想加入,退至一旁监视着隆中鬼母,暂且冷眼旁观。
  地魔铁云帚一扬,左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把一尺二寸的短剑。
  师爷郑秋剑垂身侧,桀桀怪笑道:“两位,手下留情,攻得太猛,在下吃不消,上啦!
老夫候教。”
  云岭双魔左右一分,脸色冷厉地滑步迫进。
  师爷郑秋徐徐左移,盯着地魔笑道:“你阁下善攻下盘,看你能不能变穿山甲打地
洞?”
  天魔紧紧跟上,首先发难,剑化虹而至,身剑合一猛扑而上。
  地魔一声怒啸,铁云帚一挥,罡风四起,短剑划出一道奇异的扭光弧,帚攻上剑攻下,
奋勇抢进。
  在三股兵刃乍合的刹那间,师爷郑秋突然向后疾退,身形急转,奇快绝伦地脱出三种兵
刃的左右夹击,反而到了地魔的身后,大喝道:“转身接招!”
  地魔右旋自救,反而挡住了天魔的进路,铁云帚后拂,短剑还来不及吐出反击,只感到
右臂一震,接着手肘发冷。
  “唰”一声锐啸,师爷的剑拂过地魔的手肘,皮开肉绽,铁云帚不见了。
  地魔惊叫一声,挫身贴地飞退丈外。
  天魔发觉有物劈面袭到,百忙中止步大喝一声,一剑拂出急架。
  恶斗一招结束,三人分立三方。
  天魔的剑上,缠着地魔的铁云帚,拂丝断了不少。
  地魔右肘受伤,铁云帚丢掉了。
  师爷郑秋脸色一沉,冷笑道:“你两人还不走,要老夫送你们至鬼门关投到么?”
  “罢了!咱们认栽。”天魔铁青着脸说。
  纪少堡主大喜,叫道:“要不服气,到纪家堡讨公道,本少堡主扫径以待。”
  地魔扭头就走,恨声道:“好,咱们江湖上见。”
  天魔也向师爷郑秋说:“咱们后会有期,阁下今日之赐,咱们兄弟记下了,日后见面本
利全清。”
  “哈哈!郑某随时恭候,下次见面,两位小心脑袋。”师爷郑秋狂笑着答。
  两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向右面的树林中狂奔而去。
  纪少堡主向隆中鬼母迫进,冷笑道:“老虔婆,快把费姑娘乖乖的送出来。”
  隆中鬼母退了两步,举手一挥。
  四周树后与草中,共出现了六个人,全都是年约半百的骠悍高手。
  师爷郑秋扫了众人一眼,向纪少堡主道:“这些朋友们不值得计较,少堡主可将老虔婆
先行废了。”
  纪少堡主不再对师爷摆主人的架子,顺从地应喏一声,挺剑向隆中鬼母迫进。
  如意神尼已裹好伤,叫道:“准备暗器,不可与这人拼命。”
  剑拔弩张,眼看恶斗一触即发,庵门突然现出一名小童,高叫道:“传庄主的话,不可
慢客,请客人入内相见。”
  隆中鬼母急向后退,师爷郑秋阻止纪少堡主追袭,叫道:“少堡主,强兵不压主,咱们
先见过主人再说。”
  纪少堡主一怔,迟疑地问:“师爷,你认为我们应该入庵?”
  “不错。”
  “如果是陷阱……”
  “咱们如不进去,岂不灭了纪家堡的威风?”
  “但……”
  “属下认为,即使咱们不进去,他们仍会追出来的,何况少堡主必须将费姑娘救出来,
不进去是不行的。”
  “这会中了他们的诡计……”
  “昨晚他们就定下了诡计了。”
  “哦!范庄主真来了?”
  “属下猜想可能是他。”
  “那……”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属下有自信可以挡得住范庄主。”
  “好,这就走。”
  两人无畏地大踏步到了庵门,小童欠身道:“家主人有请,请进。”
  “小兄弟领路。”师爷抬手说。
  “小的遵命。”小童欠身答,领先入庵。
  通过院子,大殿钟声一响,出来了两名黑衣人,降阶行礼道:“请客人入殿相见。”
  纪少堡主神色一懔,说:“紫云双卫,果然是范庄主来了。”
  师爷郑秋知道他有点心怯,给了他两声鼓励的大笑,伸手虚抬请他不必迟疑大胆进入可
也,同时说:“既来之则安之,走!”
  拜台上,安坐着一个年约花甲,高大魁伟的紫袍人,长髯拂胸,相貌威猛,左右,八名
劲装大汉叉腰而立,拜台后的神案两侧,左是一位英俊的三十余岁紫袍壮年人,右是一位穿
紫色劲装粉脸桃腮,一双凤目水汪汪、浑身曲线诱人的二十余岁女郎。看她那身喷火的阑
体,不会是待字闺中的少女,但却梳了代表待字闺中少女的三丫髻。
  所有的人皆配了剑,紫云山庄的人,本来就是以剑术享誉江湖。
  纪少堡主定下了神,抱拳施礼道:“晚辈纪志刚,前辈定是范庄主了,幸会幸会。”
  阴风客紫云庄主范紫云,是武林三堡四庄五寨十二武林世家的第一庄紫云山庄庄主,声
誉不见佳,但凶名却动天下。
  紫云双卫把住了殿门,纪少堡主两人身入虎穴。
  隆中鬼母、如意神尼、与六名高手则鱼贯而入,站在左侧偏殿门两旁。
  紫衣女郎目光灼灼地打量纪少堡主,凤目中涌现着亮晶晶的动人光彩。
  阴风客范庄主傲然颔首回礼,目光却向师爷注视,粗眉轩动,以洪钟似的嗓音问:“阁
下尊姓大名?在下眼生疏得紧。”
  师爷郑秋背着双手,站在纪少堡主身后侧,毫不起眼,脸上堆着莫测的笑意,说道:
“区区姓郑,名秋,纪家堡八师爷之一,范庄主称在下师爷便可。”
  “阁下是真人不露相哩!”
  “好说好说,郑某本来就是个真人,绝不是化身,如假包换。”
  “阁下身怀绝技,却自甘菲薄委身于纪家堡任一名师爷,如不是别具用心,便是另有所
图。能将真名号见告么?”
  这几句话,说得纪少堡主心中发毛,忍不住扭头瞥了师爷郑秋一眼。
  师爷郑秋却桀桀笑道:“在下获纪堡主的知遇,在纪家堡一住十年,纪堡主待郑某不
薄,委以重任,郑某感恩图报,如此而已。庄主这番话,但不知用意何在?”
  “在下只想知道阁下的真正身分。”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好吧,在下再说一遍,我,是师爷郑秋。”
  “你来有何贵干?”
  “这得问在下的少东家少堡主。”
  纪少堡主冷笑道:“特来向隆中鬼母讨回费姑娘。”
  “你知道隆中鬼母与姓费的有何过节么?”
  “晚辈不管任何人的过节。费姑娘是晚辈的好友,她自然是纪家堡的佳宾。前辈既然帮
忙鬼母与敝堡为难,晚辈已别无抉择。敝堡贵庄之间彼此虽无往还,彼此亦无成见,各处一
方,也无利害冲突。请教,前辈是否已决定替鬼母撑腰了?”
  师爷郑秋笑道:“少堡主,你这不是多废话么?人家早已知道你纪少堡主的身分,如果
怕纪家堡,就不会将你引来了,也不会干预了,对不对?”
  范庄主冷冷一笑,道:“纪家堡吓唬不了紫云山庄,你这些话白说了。给你一次机会,
你们走吧。”
  “不将费姑娘交给晚辈带走……”
  “你想怎样?”
  “有你无我。”纪少堡主一字一吐地说。
  “你好大的口气。”紫庄主厉声说。
  “庄王划下道来好了。”
  “好,老夫成全你。”范庄主拂袖而起说。
  师爷郑秋上前两步,冷笑道:“郑某不才,想请教庄主是否肯赐教一二?”
  殿门外人声喧哗,突然跌入一个人。
  纪少堡主吃了一惊,叫道:“纪孝,你怎么了?”
  纪孝胸前血迹斑斑,吃力地站起道:“小的无……无能,被……人伏击,只……只走出
里余便……”
  话未说完,再次跌倒昏厥。
  这等于告诉纪少堡主,信息未能传出,后援已绝。
  师爷郑秋首先撤剑,沉声道:“少堡主,他们已经不怀好意,拼了!”
  范庄主举步上前,冷笑道:“本庄主给你们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你们哪一位先上。”
  “嘻嘻!笨鸟儿先飞,师爷我当然先上罗。”
  双方各占方位,正待出剑,后殿右偏门突然踱出三个花甲老人。
  领先那人魔目炯炯冷电四射,五短身材,穿了一身灰布两截衣裤,外披破棉袄,腰带上
插了一根斑竹箫,缓步而出叫道:“范庄主,不可鲁莽,即使你能接得下他的剑,也妨不了
他出手给你一记无坚不摧的天罡掌。”
  范庄主脸色一变,急退三步,讶然问道:“旭老,你说他是……”
  “他是二十年前,大闹汨罗江秀山村,一举击杀二十五名白道名宿与黑道群雄的煞神甘
坤。咱们只要将他仍然健在的消息传出,保证他吃不消兜着走。”
  师爷郑秋脸色大变,讶然叫道:“吸血无常厉旭,你还没死?”
  吸血无常厉旭阴笑道:“我死了,天下间就少了一个克制你的人啦!你想得倒好,当年
秀山村血案,在下的好友青面兽,就是死在阁下的天罡拳下的。”
  师爷郑秋徐徐向殿门移,吸血无常笑道:“你如果走得了,我姓厉的从此退出江湖,江
湖上吸血无常的名号不用叫了。”
  师爷郑秋徐徐举剑,咬牙道:“你无奈我何,来吧,煞神甘坤还不至于怕你。”
  纪少堡主浑身冒冷汗,大叫道:“厉老前辈,家父曾经退还你老人家一批珍玩……”
  “不错,令尊也陪了礼。”
  “晚辈……”
  “老夫并不打算要你的一命。”吸血无常冷冷地说,举手一挥。
  右偏殿又出来了四个人,将一身白色衣裙的费心兰向前一推。
  费姑娘花容惨淡,脸色苍白,双手被捆住,白衣裙沾有血迹,并有不少条斑,而且有些
地方有裂缝。
  一看便知受了鞭刑,更可能受了内伤,连站都站不牢。她挣扎着要站起,一试再试,也
一次次重新摔倒。
  最后,她总算能坐起来了。
  她抬头注视,恰好看到纪少堡主正以无限怜惜的目光注视着她。
  看清了四周的情景,她的心中一震,做梦也没有料到花花公子纪少堡主,竟然会冒险前
来救她呢,一时感上心头,颤声叫道:“纪少堡主,你……你不该前……前来冒险救我。”
  纪少堡主急步上前,惨然伸手扶她。
  吸血无常叱道:“住手!你还不能动她。”
  “老前辈,你……”纪少堡主惶然叫。
  “这丫头的死鬼父亲,当年在东天目山翔凤林,杀了三十五名宇内名宿,其中有一位九
头鸟薄明山,他是老夫的知交好友。当隆中鬼母昨晚返报时,老夫欣喜欲狂,因此放下大
事,离开华严大师,设计擒捉这丫头报仇雪恨。”
  “费姑娘并非凶手……”
  “住口!父债子还……”
  “费姑娘是女流……”
  “琴魔绝了后,无子偿债,女儿同样可以抵罪。”
  “这……”
  “老夫不想与令尊结仇,因此给你一次机会。”
  “老前辈……”
  “你必须置身事外,不然休怪老夫心狠手辣。”
  纪少堡主打了一冷战,徐徐后退,道:“晚辈遵命,费姑娘只是晚辈在途中相识的普通
朋友而已。”
  费心兰的眼中,流露出轻蔑与不屑的神色。这家伙贪生怕死,终于在暴力下低头,刚才
她还为了这家伙的勇气与对她的情意而兴奋呢。
  吸血无常哼了一声,又道:“老夫也要将你这位师爷留下。”
  “这个……”
  “当然也要留下的你的仆从。”
  “晚辈……”
  “同时,你得当天发誓,不将今天所发生的事,向令尊透露半个字,当然更不可向任何
人透露,”
  纪少堡主沉思久久,尚未回答。
  吸血无常又道:“记往,今天的事你毫无所知,毫无所见。至于在令尊面前如何圆谎,
那是你的事情。”
  纪少堡主欠身道:“好的,晚辈记住了。”
  “那就好,你跪下发誓好了。”
  师爷郑秋突然飞向殿门,宛如疯虎出阱。
  紫云双卫同声怒啸,双剑齐出。
  剑影飞腾,人影疯狂接触,“嘎”一声错剑锐鸣传出,人影乍分。
  “啊……”有人倒了。
  “砰”第二个人也摔倒在地。
  师爷郑秋的身影刚射出殿门,吸血无常已乘他刺杀双卫的片刻耽搁追到他身后了。
  “蓬!”
  师爷郑秋旋身剑掌齐出,夭罡掌力击中了吸血无常的小腹。
  “噗!”吸血无常一箫敲在师爷的左肩上。
  师爷郑秋左肩碎裂,右膀飞脱,鲜血狂喷而出,铁打的金刚也完了。
  吸血无常向后飞退,“嘭”一声仰面摔倒在拜台下,“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起
不来了。
  他以为师爷志在逃命,做梦也没料到师爷却旋身回去与他拼命,雷霆一击,两败俱伤。
  一名老人抓住了师爷提入,丢在堂下。另有一名则扶起了吸血无常,塞一颗救伤丹入他
的口中。
  吸血无常吞下丹丸,怒叫道:“纪少堡主,你给我分了这恶贼的尸。”
  纪少堡主一咬牙,应喏一声,一剑便将师爷的右手砍下来了。
  师爷郑秋仍未断气,厉叫道:“少堡主,你……你好……”
  “咔喳!”纪少堡主砍下他的右腿,叫道:“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不必怨我。”
  “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师爷全力大叫,终于失去知觉。
  “咔喳!”纪少堡主砍下他的左腿。
  “卸下脑袋……”
  殿门外人影再现,有人喊叫:“进去!”
  柏青山被五花大绑推入,“砰”一声跌倒在地。
  押他进来的人向上行礼道:“禀庄主,又捉了一个,他伤了咱们两个人。”
  柏青山挺身站起,向费姑娘叫道:“咦,你……你受了刑?”
  姑娘凄然点头,凄然地道:“柏大哥,我……我连累你了,我……”
  “哈哈!谁都不要说连累的话,生有时,死有地,怕什么?”
  吸血无常狼狈地坐下,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纪少堡主接口道:“他叫柏青山,是费小贱妇的情夫。”
  隆中鬼母说:“这人功力奇高,昨晚硬承受下老身的五鬼阴风神功一击而无恙。”
  紫衣女郎突然叫道:“厉爷爷,可以收他为奴,将是得力的助手。”
  “丫头,你间他肯不肯投降?”吸血无常居然同意。
  紫衣女郎走近,向柏青山笑问:“姓柏的,你愿不愿意替我们效力?”
  柏青山咧嘴一笑,反问:“费姑娘能不能活命?”
  吸血无常厉叫道:“免谈,你答不答应?”
  “你想在下会答应么?”
  “不答应就得被分尸,你人才一表,多可惜?”紫衣女郎装腔作势地道。
  “只要费姑娘能不死,在下或可商量。”他微笑着说。
  身历绝境,他竟然在笑,只笑得费姑娘心中发冷,心中叫苦道:“他也是个贪生怕死的
人,不消三言两语,他便要投降了。”
  紫衣女郎格格发笑,道:“我相信你不是糊涂虫,不会为了这小丫头枉送性命。”
  “那是当然,在下与费姑娘只是朋友而已。”他泰然地答。
  “不是她的情夫?”
  “废话!咦!你这位姑娘胆子真人,说出这种话来居然脸不变红,大概你……”
  “不许废话!你答不答应?”紫衣女郎娇叱,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羞态。
  “哦!答应什么?”
  “答应投效我们。”
  “这件事在下委实左右为难……”
  吸血无常不耐地叫道:“把他拖出去砍了,准备启程。丫头,你没看出他是在拖延时间
么?”
  纪少堡主欠身道:“晚辈可以告退了么?杀这小辈,晚辈愿为代劳。”
  “你可以走了,但须在发誓之后。”吸血无常高声说。
  纪少堡主急于离开,多留片刻便多片刻的危险,万一有人表示要杀他灭口,谁敢保证吸
血无常不变卦?
  纪少堡主跪在菩萨前发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紫衣女郎乘机走近柏青山,低声道:“傻瓜,只要你答应一声,留得命在,以后的事谁
管得着你?”
  柏青山摇摇头,道:“大丈夫千金一诺,你以为答应很容易么?”
  “你难道真想与这姓费的小女人同死?”
  “那又不然,谁又不想活?人如不想活,必定有不想活的理由……”
  “只要你答应一声,我保证你活得如意。”
  “如果在下不答应……”
  “哼!你不答应,我要亲手杀你。”
  “哦!你的心肠这么狠?”
  “不要说废话。”
  “好,不说废话,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不管是否答应你们,反正总是死路一条,在下宁
可与这位费姑娘同死,岂不死得快乐些?”
  紫云庄主听得真切,大声道:“你这厮岂有此理,咱们只要你答应之后,歃血发誓,你
便是咱们自己人。目下咱们正在用人之际,旭老一言九鼎,绝不会食言要你的命。真要杀掉
你,何用多费唇舌呢?你又不是什么名人高手的,杀你如同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你以为
你是什么高人么?”
  柏青山摇摇头,道:“在下并不认为你们会食言而胡说八道,而是实话实说。老实说,
除了白痴,谁都会为自己的利益打算。”
  “你到底要说什么?”紫云庄主问。
  “在下要说的是,你们都要死。”柏青山无可奈何地说,又加上一句道:“当然在下也
在必死之列。”
  这时,纪少堡主已发完誓,大踏步地出了殿门。
  吸血无常听清了柏青山的话,勃然大怒问道:“你说咱们这些人都要死?是不是指纪家
堡的人日后要报复?”
  柏青山的目光,落在殿门外扭头回顾的纪少堡主身上,淡淡一笑。
  纪少堡主沉下脸,怒叫道:“姓柏的,你想恶意挑拨煽火么?”
  “那可是你说的,在下并未存心挑拨呢。”柏青山怪声怪气地说。
  紫云庄主桀桀地笑道:“他两人都是姓费的小贱妇忠实的裙下不二之臣,眼看情敌能活
着离开,所以要挑起旭老的怒火,宁可同归于尽。人在生死关头,自私是人之常情。”
  纪少堡主转向吸血无常道:“厉老前辈,这姓柏的城府甚深,奸诈狡猾不可信任,如不
杀他必定后患无穷。擒虎容易纵虎难,不杀他灭口,后果堪虑。”说完,仓皇走了。
  “把他宰了!”吸血无常沉声叫。
  “等在下说完,再宰好不好?”柏青山高叫。
  “老夫不听你的鬼话。”
  “你要听的生死大事,你们的生死也与在下有关。”
  “鬼话!”
  “在下不肯立即答应你们,原因是你们也要死……”
  “胡说!”
  “真的,在下是从北面找来的,曾经发现八名行踪诡秘的人,其中有四名是曾在石门镇
搜查的校尉。在下已听到他们所定的计策,所以知道你们也难逃大劫。”
  “你这小辈信口开河,该死!”紫云庄主怒叱。
  柏青山呵呵大笑,笑完说:“所有的人中,对死最看得开的人,该是在下柏青山,明知
今天死定了,因此在下什么也不在乎啦!据他们说,已捉住了另一批人,对什么逃到此地来
的人,要一网打尽全部格杀,不留活口。所以你们即使不杀我,我也活不成,要杀你们就动
手啦!”
  吸血无常举手一挥,沉声道:“准备用刑,要他招出所见的事。”
  柏青山嘿嘿笑道:“不劳用刑,在下说就是了。”
  “是些什么人?”紫云庄主紧张地问。
  “不知道,只知四名是校尉,另两人互称呼为太叔兄与仇兄,另两人不知姓甚名
谁……”
  “是伏龙太岁与大漠瘟神两个匹夫。”吸血无常脱口叫。
  柏青山不管对方的反应,往下又道:“他们说已抓住了和尚与什么双雄,又说往这一带
逃的人不知为何事先逃走了,而且知道是逃来这一带荒野潜伏。”
  “他们要怎样?”紫云庄主问。
  “他们说已在荒野四周布下天罗地网和埋伏的人手,有三批人进入搜寻,据说只留一个
叫什么庄主的主谋,其他的人一一格杀。我想,即使你们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但在荒野中出
现的武林人,大概谁也活不成。”
  “你知道老夫是谁?”紫云庄主问。
  “在下陌生得紧。”
  “老夫紫云山庄庄主范紫云。”
  “哎呀!你……你是四庄之一的第一庄范庄主?”
  “正是老夫。”
  “对,他们所说留活口的人就是你范庄主,你是最幸运的人。”
  “他们目下在何处?”
  “在北面两里地,正在搜那一带的树林,不久便可搜到这里了。”
  “只有八个人?”
  “是的,只有八个人,且分为两拨分头搜,说是要与从斗门镇到达南面的人会合,再大
举穷搜。”
  紫云庄主向吸血无常送过一道询问的眼色,吸血无常道:“咱们大事已了,撤走!”
  “哼!你们走得了?荒野外围皆有埋伏与眼线,除非你们会变,会飞。”
  紫云庄主道:“旭老,唯一可行的是……”
  “范兄有何妙策?”
  “擒住那八个人……”
  “咱们恐怕力不从心,我已经受了伤……”
  “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咱们也来设伏,先用暗器袭击,只要一下子便能放翻他们
三两个人,便稳站上风了。擒几个活的,不但可做人质,更可平安撤离。”
  吸血无常倏然站起,说:“好,就在此地设伏,他们看到了此庵,必定会进来查问
的。”
  “这两个小辈……”
  “把他们捆在神案上,那些人如果进来,必定走近神案察看这两个小辈,咱们便可八方
暗器齐袭了,两小辈如果不被暗器误杀,事成后再活剥了他们,快准备。”
  立即上来了两个人,将柏青山与费心兰绑在神案上,一切香案法器全都扫落在地,以便
引起进入的人注意。
  只片刻间,殿中鬼影俱无。
  地上,血腥触鼻,师爷郑秋的六块碎尸,惨不忍睹。任何人进入大殿,除非不是武林
人,不然便会上前察看究竟的。
  人皆隐伏在四周,庵外自然也放了伏桩传递警讯。
  柏青山与费心兰并排躺在神案上,他低声问:“费姑娘,伤得重不重?”
  费心兰心中难受已极,低声道:“柏大哥,我害了你了!”
  “废话!我问你伤得重不重。”
  “我……我担心你……”
  “我不要紧。”
  “我真怕你和纪少堡主一般……”
  “你真傻,凭他们这几块料,能擒得住我?”
  “你……”
  “我是故意让他们抓来的,希望能找到你被囚禁的地方。”
  费心兰喜极欲狂,也芳心焦急,低声问道:“老天!你现在怎样脱身?你……你太冒险
了,你……”
  “绳索我一挣便断,我只担心你,你走得动么?”
  “不行,软穴被制,我被他们打得好惨,内腑也受了伤,老鬼婆狠狠地打了我三记五鬼
阴风掌,我这时还感到冷呢。”
  “不要紧,我会用两仪真气的柔功替你迫出阴风奇毒。”
  “你说有人要来……”
  “不错,我碰上了两位朋友,他去召集同伴,我是故意拖延时间,引这些恶贼坐以待毙
的。你的雷琴呢?”
  “在后殿的神龛上,藏在佛像的金身后,有人看守。”
  “我必须得到雷琴,因为我那两位朋友不可能多来几个人。这些恶贼们为了擒你泄恨,
从石门镇临时变计赶来此地下手事出意外,我那两位朋友因此而失去他们的下落,行踪,所
以大部分散在各地侦查,不可能在短期间召集前来,必须靠雷琴制伏这些要犯主凶。”
  “雷琴恐怕不能用来制敌了。”姑娘绝望地说。
  “什么?”
  “琴上的六根蚕丝线主弦,已被隆中鬼母取走了。”
  “糟!我必须凭真才实学和他们决生死了……唔!来啦!准备把你身躯转过,我先替你
解手腕上的绑。”
  庵门外,传来了一声鸡鸣,暗桩的警讯传到。
  不久,远远地传来了叫声:“那边有一座寺庙,去搜搜看。”
  不久,庵门口又有另一个人用京师口音道:“且慢!先搜四周。杨大人守住庵门,先不
要进去。”
  好半天不见动静,外面的人就是不进来送死。
  吸血无常躲在神幔后,一名紫云山庄的爪牙从偏殿掠入,伏在神龛下向上道:“只有四
个人,其中有两名校尉,他们并不打算进来,请老前辈定夺。”
  “等一等,退去!”吸血无常低叫。
  庵门外,传来清晰的语音,是两人在说笑:“杨大人,四周鬼影俱无,是一座废弃
庙。”
  “进去看看。”
  “不要进去了,只有傻瓜才会往屋子里躲藏,等人瓮中捉鳖。”
  “那就走吧。”
  “不!且在此地进食,等候陆大人带人前来会合。”
  “好吧,咱们就在此地,酒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一壶,我算定这些冤崽子躲得牢。不易找到,所以带了些食物来充饥。”
  这一来,庵内埋伏的人就沉不住气了,等另一批人搜到就麻烦啦!
  柏青山已解了费心兰手上的捆索,低声道:“他们在等我的信号,准备了。”
  吸血无常心中焦躁,闪出急趋左面的神龛,向藏在龛内的范庄主道:“他们不进来送
死,咱们不能再等了。”
  “旭老之意……”
  “出去,他们只来了四个人。”
  “他们后面……”
  “等后面的人到了,咱们的处境更恶劣。”
  “好,出去毙了他们。”
  “要活的做人质,走!分三面抄出,看是否有用暗器愉袭的机会。”
  十余名高手分为三拨,两拨从偏殿绕走,紫云庄主带了四名手下从殿门闪出,留下紫衣
女郎看守神案上的俘虏。
  紫衣女郎等众人走后,闪在案侧向柏青山摇头道:“你这人外表聪明,为何如此愚蠢?
我看你定是被这小贱人迷昏了头……”
  话未完,柏青山双手一挣,五花大绑的牛筋索,断成百十段,他手一伸,便挟住了紫衣
女郎的头,发出了一阵震天长笑。
  后殿奔出三名和尚,但笑声已止,一名和尚大叫道:“咦!神案上的人呢?”
  人不见了,紫衣女郎昏倒在案下。
  紫云庄主一听笑声便知不妙,火速向前急掠,冲出了庵门。
  距庵门六七丈左右,四个人早已严阵已待。门口的台阶上,酒菜包仍在,显然是听到笑
声之后,及时离开的。
  庵门外是一块六七亩大小的广场,只生了些及踝短草。
  四位不速之客一字排开,中间两人是校尉,两侧是伏龙太岁与大漠瘟神。四人双手叉腰
而立似有所待。
  从庵两侧的人到得太晚,无法形成包围,用暗器偷袭的机会未能抓住。
  伏龙太岁虬须戟立,狂笑道:“哈哈哈哈……紫云庄主,真是你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
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在下以为你们已经见机逃掉了呢,哈哈哈哈……”
  吸血无常大踏步前行,似乎伤势毫无影响。第一个跟上的是范庄主,第二个跟上的是一
位花甲老人,老人身后跟了一个小后生,年约十三四岁。
  双方列阵,面面相对,相距三丈余,像两排待斗的羔羊。
  后门口传来一声佛号,两名大和尚连袂而来。
  走在前面的和尚年约四十左右,肥头大耳,点着禅杖,亮声道:“厉施主,本住持也算
一份呢。”
  “谢谢大师支持,请在一旁观战,希望不要劳动大师的法驾。”吸血无常道。
  “贫僧是主人,必须先尽地主之宜,施主请让开。”
  吸血无常求之不得,让在一旁。
  和尚在越过时低声道:“你们的两个死囚不见了,范姑娘被人所击昏。”
  左侧的范庄主听得真切,吃了一惊,回头便走。
  隆中鬼母也听到了,对头逃掉了,岂不糟透?也迫不及待向庵门狂奔。老虔婆活该倒
霉,跑得比紫云庄主快得多。
  一脚奔入庵门,远处殿门侧有一名和尚狂叫道:“小心门后……”
  “噗”一声响,鬼母被门后飞出的一脚横扫击中,靴尖正中心坎。接着,人影就出现在
门外了。
  隆中鬼母倒飞出丈外,刚摔倒便被人抓起了。
  踢飞隆中鬼母的人是柏青山,他背上背着费心兰。
  柏青山从鬼母怀中掏出一只布包,里面盛着雷琴的六根主弦,先加察看不误,方纳入怀
中,向奔到挺剑冲来的紫云庄主笑道:“别忙别忙,小心摔跤。”
  说完,将昏迷不醒的隆中鬼母向对方的剑尖前一推,信手已经拔出鬼母的鸠首杖来,飞
纵而上。
  紫云庄主向左一闪,让过撞来的隆中鬼母,恰好迎住抢来的柏青山,百忙中大喝一声,
一剑攻出,左手跟着一掌疾吐。
  “叮”一声脆响,柏青山一杖震开刺来的一剑,大敌当前,他不得不用上了不可妄用的
阴煞大真力。
  两仪神功如用来进击,可发两种刚柔绝对不同的劲道,称为阳罡大真力与阴煞大真力,
前者阳刚,后者阴柔。
  但刚中有柔,柔中有刚,收发由心极为神奇,威力奇大,不宜妄用行霆雷一击。
  柏青山修为不够精纯,内力火候仍差,如不是紧要关头,他不敢妄用,以免真力不继,
有损气机。
  紫云庄主绰号阴风客,阴风掌威镇江湖,号称武林一绝,在三尺内掌风所及,可以将对
方的经脉全部震断而肌肤不伤。
  即使未被击实,彻骨阴风仍可令人发冷发僵。
  柏青山面对强敌,事先已知道对方的绝技,岂敢大意?用上了阴煞大真力。
  “匍嗤嗤……”异啸乍起,两种阴柔的掌力汇合。
  冷气四荡,碎草飞射。
  紫云庄主突然向侧后方飞退,在丈外落地,突然凶猛地摔倒,连滚三匝,脸色泛灰,踉
跄爬起。
  眼中光芒隐去,一步步往后退,手在发抖,退了四五步,突然扭头狂奔。
  柏青山则连退五步,方稳下身形,脸上的血色迅速地消失,手在发抖。
  “柏大哥!”费姑娘叫。
  他上身不住晃动,突然向前一颠,但总算站稳了。
  他的病又发了,雷霆一击引发了老毛病。
  昏眩感凶猛地,像潮水般的袭来,眼前一阵黑,头重得像顶了一个千斤石磨,喉间逆
恶,难受已极。
  “柏大哥,你……”姑娘急叫。
  “不要紧,我……我脱力。”他强按心神答。
  “快放我下来,你好调息。”姑娘惶乱地叫。
  “不,你不能走动。”
  “恶贼们来了……”
  “不怕,有我。”
  “你已经脱力……”
  “仍可一拼。”他咬牙说,身形摇摇欲倒,脑袋如被斧劈,他有点支持不住。
  “天哪!你……”
  “告诉我,他们的方位与进招的远近。”
  “老天!你……你看不见了?你……”
  “不要管我,你说就是。”
  两名紫云庄的高手飞射而来,狂风似的掠到,剑化虹而至。
  “左后方,两人,八尺……”姑娘叫。
  “铮!”鸠首杖半分不差地崩开第一人的剑,杖立即挥入。
  鸠首杖长仅二尺二寸,近身搏击十分凶险,“噗”一声响,敲破了第一人的脑袋。
  “右前五尺刺中!”姑娘急叫,她的意思是说:右前方五尺有剑刺向中宫。
  柏青山左闪,反手一杖疾挥,依然快速如电,挥出后人方向前冲倒,屈一膝着地,鸠首
杖前伸,左手侧引,急忙调息。
  第二名大汉的右腰胁挨了一击,鸠首杖硬将大汉的内脏勾出来了,死得好惨。
  “右方有三个人奔来,五丈。”姑娘惨然地叫。
  “他们呢?”他喘息着问。
  “并无败象,贼人快死光了。”姑娘答,令他安心。
  他挣扎着站起,说:“引我退入庵中。”
  “左转,好,直行。”姑娘依言出声指示。
  他一步步迈进,一步一顿,尽量保持身形的平衡,步履沉重。汗已湿透重衣,生死关
头,他仍然强打精神一步步往庵门走。
  “追的人快到了,最快的一人用刀,四丈、三丈、两丈、力劈华山……”姑娘急促地
叫。
  他大旋身。
  “当!”鸠首杖崩开砍来的一刀,杖影再闪,一锲而入,“噗”一声击中了那人的脸部
了,五官内陷。
  他横杖而立,勉强站稳。
  “嘭!”中杖人摔倒在地。
  “另两人在两丈外止步,不敢再进了,在正前方,皆用剑。”姑娘低声说。
  他的杖徐徐前伸,沉静地迈进一步,又一步。
  两名黑衣人向后退,退了三步。
  他再进两步,大喝道:“上!亮名号。”
  两个家伙打一冷战,扭头飞遁。
  “他们走了。”姑娘叫。
  “快指引我到墙角。”他叫。
  终于,他到了庵右,立即将姑娘解下说:“快上弦,用雷琴制敌。”
  姑娘倚墙坐下,他则在前横杖戒备。
  第一弦上妥,第二弦……
  庵门,涌出十余名和尚,戒刀与方便铲闪闪生光。
  两校尉与伏龙太岁四个人,已将吸血无常、如意神尼、与三名高手困住,四周,散布着
七具尸体。
  里外,三名和尚,二十余名老少,落日岭双雄,六名妇女,三十余名高手如飞而至。
  “和尚们涌到。”姑娘叫。
  “快整弦!”他低叫。
  他浑身在发抖,颊肉可怕地抽搐,脸色铁青,身形不稳。
  “谁是住持?”他沉喝。
  住持胖和尚早已被伏龙太刚击毙了,十余名和尚在他身前丈余成半弧形布阵。他负墙而
立,宛如暴虎冯河。
  一名瘦削的中年僧人挺戒刀徐进,厉声道:“贫僧首座维那,你该死!”
  他循声疾进,大喝一声,闪电似的从刀侧切入,鸠首杖刺入和尚的小腹,凶猛的冲撞
力,令两人同向前跌。
  “噗”一声响,一柄方便铲击中了他的腰背。
  “嘭嘭!”他与首座维那僧同时倒了。
  另一名僧人抢出,戒刀举起。
  他奋身一滚,“喳”一声戒刀砍入地中,生死间不容发。
  两柄方便铲跟到,眼看要拍下。
  生死将判,蓦地琴声破空而飞,徵弦发出一串令人脑门发炸的音符,接着是狂风暴雨似
的快速节奏。
  姑娘在生死关头,激发了生命的潜能,伤势已像是平空消失了,十指尖尖落在六根天蛮
丝弦与一根九合线弦上,一阵滚拂,大小扫,单挑,揉……
  “哎……”方便铲尚未拍下的两和尚狂叫,随举起的铲摔倒在地。
  十余名和尚,只有两名能逃近庵门,其他的全倒了。
  柏青山吃力地坐好,虚脱地叫道:“试奏‘海上生明月’。”
  “青山哥,我……我不会。”姑娘凄然地说。
  “试一试‘瑶台春早’。”
  琴声再起,泛音前奏。
  “减去过脉。”他低叫。
  过脉,也就是正曲前的一段过门,也称过声。琴音一转,生机勃勃的柔和音符充沛于天
宇下,悦耳的琴声在空间里萦回。
  大敌将至,贼人的大援已到了百步外。姑娘神不守舍,琴音的威力仅及一二十步。
  一声怒叱,大漠瘟神一剑将一名大汉刺倒,剑尖透背而出。
  同一瞬间,“铮”一声暴响,伏龙太岁硬接了吸血无常一剑,把吸血无常震飞八尺外。
  啸声震天,叱喝声急促,群贼来势如潮。
  首先醒来是三名和尚,扫了柏青山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入庵而去。
  琴声悠扬,宛如天籁君临。
  柏青山的身躯停止抽搐,停止出汗,脸上痛苦的表情徐徐消退,浑身的肌肉开始松动。
他安坐寂然不动,闭目垂帘如同老僧入定。他感到头如斧劈的椎心痛苦在缓缓消失,天旋地
转似的昏眩感像在退潮。
  南面的树林中,钻出另一批人,人数也有二十余名,其中赫然有纪少堡主。
  西面来的三十余名高手,也潮水似的涌到。
  伏龙太岁已看出不妙,喝道:“退!退至墙根下避免围攻。柏老弟需要援手,咱们不能
一走了之。”
  四人急速退走,迅速在柏青山的前面排开。吸血无常与如意神尼自保尚感困难,怎拦得
住他们?
  柏青山的脸色渐渐回复红润,呼吸也已逐渐地平静了下来。
  “瑶台春草”一曲共有十段,最后一段已近尾声。
  伏龙太岁焦虑地瞥了柏青山一眼,向同伴低声道:“设法拖延片刻,柏老弟便可度过难
关。”
  大漠瘟神颇感焦虑地道:“咱们必须忍耐,希望能与对方指名叫阵方能拖延,只怕他们
不肯上当。在这种紧要关头,他们不会放弃大好机会的。”
  “我来对付他们。”伏龙太岁硬着头皮说。
  两面赶来的人,几乎同时到达。
  伏龙太岁收剑入鞘,独自上前双手叉腰而立,傲然扫视着两拨人。
  吸血无常神色委顿,迎着从西面来,领先飞掠的大和尚苦笑道:“大师竟然不期而至,
在下感激不尽,诸位并未落在他们手中么?”
  大和尚气色不佳,咬牙道:“如果贫僧迟撤一步,必将死伤殆尽。京师八虎全来了,咱
们栽得够惨。你们是怎么回事?为何自行离开柳树湾?范庄主呢?”
  大和尚语气不善,充满了责难的口吻。
  吸血无常竟然忍下了,苦笑道:“范庄主从东面走了,恐怕凶多吉少。谁的错误暂且搁
下,目下咱们有强敌必须对付,事后再说好不好?瞧,这几个鹰爪几乎杀光了咱们的人。”
  大和尚鹰目炯炯,几乎像在喷火,切齿道:“原来是这几个走狗,怪你不得,他们只有
这几个人么?那一批人……”
  “那一批人由在下打发。”吸血无常说,向纪少堡主一群人走去。
  伏龙太岁心中暗喜,乐得袖手旁观。
  纪少堡主身旁是纪忠,两人站在一名高大的花甲老人身侧,其他二十余名老少,全都是
黑衣劲装佩剑的大汉。
  其中一人举了一面三角黑旗,上面绣了一个大红字:万。
  吸血无常走近,方看清旗上的字,含笑抱拳施礼道:“在下厉旭,兄台定是斗门镇黑龙
潭的万当家万兄天雄了,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幸会,足慰平生。”
  万天雄哼了一声,不屑回礼,向纪少堡主问:“是他们这些人么?他们之中,哪一个是
紫云山庄的范庄主?”
  纪少堡主摇摇头,道:“万伯伯,紫云庄主不在,这人的绰号叫……”
  “我知道,叫吸血无常。”
  “他……”
  吸血无常怪笑道:“纪少堡主,我希望大家忘了庵中的事,大家说开了,仍然是好朋
友,些少误会,计较起来多没意思,是不是?如果老朽有错,我这里向你道歉。”
  纪少堡主心中有鬼,一看柏青山与费姑娘不但未死,而且活得好好地,脱离了吸血无常
的控制,不由心叫苦,等于是有了活证人,他怎能让吸血无常揭发他杀死师爷与纪孝的罪
行?只要吸血无常不讲道义将这件事说出,有柏青山在旁作证,他这辈子不用在江湖上混
了,恐怕万天雄也要大发雷霆呢。
  他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他一咬牙,沉声问:“紫云庄主目下在何处?”
  “他走了。”
  “为何走了?”
  “伤在柏小辈手中,向东走了。”
  纪少堡主哼了一声,道:“好,在下只找范庄主算帐,后会有期。”
  吸血无常桀桀地笑,道:“少堡主,俗语说得好:冤仇宜解不宜结;希望少堡主看开一
些……”
  话未完,纪少堡主已和万天雄向东走了,一群人分为四拨,向东急追。
  吸血无常心头一块大石落地了。
  姜是老的辣,纪少堡主怎斗得过他这个老狐狸?
  假使他先前杀了纪少堡主,不过是一时快意而已,而目下的情势是,纪少堡主已被他牢
牢地控制住了。
  这一着真够狠够毒,纪少堡主这辈子休想找他的麻烦。
  琴音已止,气氛紧张。
  吸血无常打发走纪少堡主,回到大和尚身旁,低声道:“叫所有的人以物塞耳,那位少
女膝前的琴,是琴魔费廉的雷琴。”
  大和尚冷哼一声,傲然地道:“天下间任何魔音,也撼动不了我华严和尚的禅功定力。
即使是琴魔再世,也无奈我何。先搏杀这四个魔爪孙狗腿子,全交给我啦!”
  说完,向前迈步,拂尘轻摇,宝相庄严地独自向前接近。
  伏龙太岁仍然叉手而立,虬须怒张,如同天神当关,不言不动注视着和尚。
  华严和尚接近至丈内,厉声道:“狗腿子,通名。”
  伏龙太岁大笑,笑完说:“我!太叔云长。你,是天狼乌家骐,出家多久了?”
  “你认识贫僧?”
  “当然认识。你放下屠刀,仍然成不了佛,虽则你已出家二十年,万里迢迢避仇杭州,
你仍然暗地里为非作歹,你,脱下袈裟不是很好么?”
  华严和尚哼了一声,厉声道:“这次贫僧一时大意,没料到京师八虎竟然来了,他们杀
了贫僧不少朋友,你们几个必须偿命。”
  “哈哈!和尚,你承认失败了。”
  “贫僧实力仍在,不算失败。”
  “哈哈!王爷已经远出数百里外,这里恐怕已经平安到达苏州了,在斗门的官船上,只
有王爷的几名随从与一位假的小王爷,你还不承认失败?”
  “鬼话!贫僧不会上你的当。”
  “信不信由你,王爷在六天前,已由良乡四猛兽护驾秘密启程,留下来的人,已布下圈
套等你们送死,你们上当仍不自知……”
  大和尚一声怒啸,冲上一拂抽出,罡风乍起,潜劲如山洪骤发,拂尘的帚丝张开像网,
千丝万缕迎面罩来。
  伏龙太岁身形一闪,让过正面招出“灵蛇吐信”,反击和尚的左胁,喝道:“且慢,说
清楚再动手尚未为晚。”
  落日岭双雄同时抢进,高叫道:“不可让这狗腿子拖延时间,他在等狐群狗党们赶来救
他们的命。”
  吸血无常也奔上叫道:“上啊!乱剑分了他们的尸。”
  “对付狗腿子,用不着讲究江湖规矩,大家上!”有人大叫。
  伏龙太岁四个人并肩而立,两刀两剑形成一道冲不破的铁网,响起一连串刀剑交鸣响,
挡住了三十名高手蚁阵似的进攻。
  大和尚反而被同伴挤得向左方转移向大漠瘟神,人多了反而施展不开,恰好大漠瘟神对
行兵布阵的战斗经练丰富。
  在片刻间,便遏止了大和尚的十余招狂攻。
  大和尚火起,怒吼道:“都给我走开些!”
  左右四名高手火速闻声后撤,大和尚这才获得施展的空间,一声怪啸,狂风暴雨似的攻
出了十八招。
  果然把大漠瘟神迫得向后退了丈余,阵势终于出现了缺口。
  吸血无常对柏青山恨入骨髓,假使不是柏青山在庵内发出狂笑,惊走在庵门外进食的伏
龙太岁四个人。
  也许三面偷袭的妙计已经成功,如不是柏青山拼走了紫云庄主两败俱伤,说不定早已解
决了对方四名狗腿子了。
  老贼愈想愈火,看到大漠瘟神让出了缺口,立即从右面悄然撤出,急趋左翼,突然向前
飞跃而起。
  从缺口中凌空扑入,剑化长虹,穿过空隙猛扑阵后端坐的柏青山。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瞬间,恰好碰上柏青山神智清明,痛楚消失昏眩感完全退去的
紧要关头。
  费姑娘不知柏青山恰好停止调息行功,心中大急。
  前面有伏龙太岁四个人在拒敌,她不能使用雷琴,以免误伤到自己的人,但是目下生死
间不容发……
  她丢下琴,奋起余力一跃而上,向飞扑而降的吸血无常撞去。
  吸血无常也恨透了费姑娘,一切祸害皆由她而起,一声怪叫,刺向柏青山心坎的剑尖急
移,拂向她的脑门。
  剑刚移位,柏青山出其不意跟着站起,半分不差,右手扣住了吸血无常的腕门,左手轻
轻一托姑娘的胸部向上带。
  “咔!”吸血无常的右腕骨碎皮不伤,手失去了作用。
  几乎在同一瞬间,柏青山“呸!”一声喷出一口淤血,正中吸血无常的眉心,淤血直透
脑骨的内部。
  “嘭”一声大震,吸血无常的尸体掼翻在地。
  柏青山扶住了费姑娘,柔声道:“退回去,谢谢你。”
  姑娘脸色苍白,浑身软绵绵地垂泪道:“青山,你……你……”
  “我很好,坐下。”他将姑娘扶至墙下坐好,拾起雷琴盘膝坐下,置琴于膝,舌绽春雷
大喝道:“住手!”
  “叮咚”两声弦响,突然人影倏止。
  所有的人,皆停手发呆。
  “退!”他再沉喝,琴声再起。
  所有的人如受催眠,一步步向后退,眼中有茫然的表情,似是不由自主。
  伏龙太岁四个人,也茫然直视向后退,呼吸急迫,大汗如雨。
  退,退抵院墙,“砰砰嘭”数声闷响,背部撞在墙上,震得倒了三个人,只有伏龙太岁
能稳住身躯,也向前一颠,幸未倒下。
  四人如被雷殛,神智倏然恢复。
  “咦!”大漠瘟神吃惊地叫,狼狈地爬起满脸惊疑,不知所措。
  “快坐下调息,但不可行功抗拒琴音。”柏青山叱喝。
  一名校尉正想发话,伏龙太岁赶忙低叫道:“快坐下依言调息,不必多问。”
  其他的人包括功力最了得,修为最深厚,自以为不为外力魔音所撼惑的华严和尚在内,
三十余人神情木然地向外退,三丈、四丈、五丈……
  琴音倏止,万籁无声。
  众人如同大梦初醒,神智一清。
  第一个溜走的是如意神尼,第二第三是落日岭双雄。
  柏青山神色肃穆,平静地注视着大和尚华严知客。
  大和尚吃惊地注视着他,意似不信地再看看他膝上的奇异雷琴,久久,方沉声问道:
“你是琴魔?”
  “在下柏青山,山东柏青山。”
  “咦!柏青山?你……你是管了太极门家务事的那位柏青山?”
  “正是区区。”
  和尚一手掩住心坎,念了一声佛号,向前迈步迫进。
  一阵弦声随指而起,疾风迅雷般君临宇宙。
  大和尚仍向前迫进,口中不住念着佛号,但只进了五六步,身形开始晃动,佛号声渐
低,终于几不可闻,人亦砰然坐倒,浑身在抽搐,大汗如雨,脸色死灰。
  琴声倏止,风雷声似乎仍在天宇下震鸣。
  片刻,大和尚停止抽搐,张开无神的怪眼,悚然地叫道:“老衲是玄清道友的知交。”
  玄清老道修真东天目洞灵观,是太极门禹鸣远的师叔。
  这老道在山东与柏青山结交,柏青山替老道化解太极门的家务恩怨,情义仍在。大和尚
说出这句话,讨饶的用意极为明显。
  柏青山的目光移向伏龙太岁,答道:“和尚,在下不管,你的死活与我无关,在下无权
发落你。”
  伏龙太岁很够朋友,沉声道:“你能负责管教你那两位师侄么?”
  大和尚扭头一看,不见了落日岭双雄,气得一声怒啸,一蹦而起,大骂道:“这两个畜
生贪生怕死溜掉了。”
  “不错,他们溜掉了。”
  “贫僧要剥他们的皮……”
  “那么,你可以走了。”
  大和尚大踏步而走,走了五六步扭头道:“贫僧不管杭州的事了,但阴风客范庄主贫僧
无能为力。”
  伏龙太岁淡淡一笑,大声道:“不出半月,南京将有上命至杭,右参政解京候审在所难
免,他那位内弟难保自解。沿途行刺的事,在下负责疏通代为首解,是否侥免,看你们的造
化了。”
  大和尚念了一声佛号,垂头丧气地踉跄而去。
  爪牙们像丧家之犬,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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