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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情仇》


第十六章



  城东大街的如意酒楼,每届华灯初上,就络绎不绝地涌进大批食客,经常是座无虚设。
  楼上,临街窗前的这一桌,在座的共九人,除了一位长相威猛,体格健壮的老者之外,
尚有四位身着华服的中年,及四个气宇不凡的小伙子。
  老者正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陈留罗家主人,追风剑客罗方。
  他们似在等人,罗方的右边留着一个空位,表示虚席以待。
  九人都神色凝重,保持沉默,心事重重地喝着闷酒,而且不时注意整个酒楼的动静。
  只要一听楼梯响,有人上楼来,他们就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楼梯口。
  但每次都很失望,上来的并非他们所等之人。
  倏而,一阵急促的梯声响起,他们所等的人终于到来。
  伙计们个个笑脸相迎,对此人十分巴结。
  来人五短身材,年约四十出头,长得獐头鼠目,还蓄了一束山羊胡须,可谓其貌不扬。
  但这位苏州府的红人洪师爷,在衙门里相当吃得开,地方上人头也极熟!是个八面玲珑
的人物。
  洪师爷一登楼,就有不少食客纷纷起身跟他打招呼,以跟他认识为荣。
  他只微微点头应付一下,目光一扫,直趋罗方等九人这一桌。
  罗方并未起身相迎,只作了个手势:“请坐。”
  洪师爷似跟在座的其他人已见过,不须再介绍,一坐下就面有难色地直摇头:“这事很
难办,很难办……”
  罗方急问:“怎么说?”
  洪师爷耸耸肩,两手一摊:
  “罗兄说的三个人,根本不在苏州府啊!”
  “哦?”
  罗方一怔,诧然问:“那会押在哪里?”
  洪师爷轻声说:“蔡大人根本不知道这档子事,据我看,八成是押在苏州织造局里。”
  罗方冷冷一哼,沉声说:“这成何体统,开封府与苏州府是平行的,我那好友父子三人,
无论犯了什么法,也该由开封府治罪,押解来苏州府已不合体制,怎么人被押在织造局,而
贵府竟不知有这档子事?”
  洪师爷轻喟一声,报以苦笑:“罗爷,这年头有什么好说的,你我心知肚明,如今除了
当今皇上,谁的权势最大?苏州织造局是李公公在主其事,他是京都东厂派来的,又是魏上
公面前的红人,哪把苏州府的一个小小知府看在眼里,蔡大人更不敢过问织造局的事,除非
他不想保住那顶乌纱。
  要是贵友押在苏州府;由在下出面打点打点,别的不敢说,至少可以让他们少吃些苦,
那是绝对不成问题的。如今人押在织造局,在下就爱莫能助了。”
  “洪师爷!”
  一位华服中年沉不住气了:“罗爷别无所求,只不过想打听出张老镖主究竟犯了什么法,
父子三人及十几位镖师均被捕入狱,又连夜将他们父子押解来苏州,你连这点忙都帮不上,
还当什么师爷!”
  罗方心胸宽大,反而一旁打圆场:“卢老弟,这不能怪洪师爷,他确已尽了力。”
  洪师爷尴尬地笑笑,忽说:“罗爷,这件事未能帮得上忙,实在很抱歉,不过,在下可
以指引一条门路,有个人你们不妨去找他试试……”
  罗方急问:“什么人?”
  洪师爷凑近他耳旁,轻声说:“他叫杜有才,是苏州织造局的管事,在下跟他还够得上
说话的交情。”
  罗方喜出望外:“好极了,但这不是洪师爷的事,他会答应帮忙吗?”
  洪师爷诡异地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老兄不但见钱眼开,而且是吃喝嫖赌样样
来……”
  听话听音,罗方是何等人物,那会听不出他的意思:“要多少银子,洪师爷尽管直说。”
  洪师爷摇摇头:“不用了,卢爷交付的万两银票我带来了,无功不受禄,既然未能替罗
爷效力,就用这笔钱转送杜管事好啦!”
  “这是什么话!”
  罗方更豪爽:“区区之数,微不足道,这一万两请洪师爷笑纳。至于杜管事那里,无论
他开口要多少,在下另当如数照付。”
  洪师爷这才把伸向怀里的手缩回:“那就贪财了,这会儿杜管事大概还在家,再晚就去
赌馆了,不过,最好罗爷一人跟我去,以免人去多了引人注意。”
  罗方微微一点头,交代在座的八人在酒楼等候,便偕同洪师爷起身离座,匆匆而去。
  他们出了酒楼,由洪师爷带路,急步走到大街尽头,折入后街一条长巷,出长巷另一端,
再穿过两条僻静小街,已接近东城门的城墙边了。
  这一带十分僻静,与东大街的繁华热闹判若两个极端不同的世界。
  放眼看去,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户人家,而且一片漆黑,全无灯火,大概是早睡早起的贫
民。
  织造局是个可以捞油水的机构,管事更是肥缺,那位杜管事怎会住在这种地方?
  罗方不禁暗自起疑,不动声色地问:
  “洪师爷,还有多远?”
  洪师爷向前一指:“快到了,就在前面。”
  罗方没有作声,洪师爷却加以解释:“杜管事是个贪财好色的老光棍,去年利用职权,
搭上个织造局纺纱的女工,那女工是文君新寡,虽已年届徐娘,却颇具几分姿色,还有个十
六七岁的标致闺女,老小子居然一箭双雕,母女两个全上了。
  但他唯恐遭人议论,不敢太明目张胆,只好每晚收了工就来这里,左拥右抱一番。吃饱
喝足了就去赌,非到三更半夜才回来,有时甚至赌到天亮呢!”
  说着说着,已来到一座毫不起眼的小木屋前。
  若照洪师爷所说,此刻应该是杜管事与那对母女正在进晚膳的时刻,屋里怎会未见灯火?
  洪师爷并未察觉罗方神色有异,笑着向木屋一指:“就是这家了,罗爷请稍候,我去叫
他出来好说话。”
  罗方仍然不动声色,只漫应了一声。
  洪师爷迳自走向门前,举手敲了两下:“杜管事在吗?”
  木屋的房开了。
  就在洪师爷突然冲入的同时,从屋里射也四名黑衣汉子,只见他们双手齐扬,各自以独
门暗器出手,十几道寒芒向丈许外的罗方疾射而至。
  如此近的距离,又是在出其不意时突袭,武功再高也会被攻个措手不及。
  幸而罗方早已起疑,暗自戒备,晃身连闪带避,使射来的十几件暗器全部落空。
  就在这当口,黑暗中,四面八方现身窜出十几名黑衣汉子,个个手持连发弩弓,将罗方
团团围住。
  罗方大惑不解,他是接获中州镖局出事的消息,得知张世杰父子三人被秘密押解至苏州,
特地亲自带了四名弟子及三位肝胆相照的好友赶来
  他尚不知爱徒淑宜姑娘已找到彭小魁,卯上东厂太监李实,在杭州闹了个天翻地覆,以
致祸延父兄。
  照法制与常理判断,张世杰父子三人由开封押解来苏州,必是关在苏州府大牢等待开堂
审案。
  是以他们一到苏州!就找上当地名绅卢员外,由他出面请出相识的洪师爷,当面以万两
银票为酬,请其在府里打点,以免张家父子三人受苦,并且探出他们所犯何罪。
  不料洪师爷去了近半个时辰,回到酒楼来竟告诉他们,张世杰父子三人并未押在苏州,
甚至连蔡知府都根本不知道这档子事。
  更想不到的是,洪师爷竟把他诱来这里,显然是预谋欲将他置于死地。
  罗方怒从心起,霍地拔剑出鞘,厉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四周包围的人一言不发,以弩箭及暗器作答。
  顿时,咻咻声大作,箭如飞蝗,暗器似流星,集中目标齐向罗方射来。
  罗方不愧是武林名宿,虽在惊怒交加之下,仍能保持冷静,临危不乱。
  追风剑法以快速闻名遐迩,剑出疾似闪电!气势如虹,攻敌时更是变化万千,此刻用以
阻挡乱箭与暗器,亦能发挥强劲威力。
  一阵叮当乱响,射来的箭和暗器不是被击落,就是被击得四散飞射,好似冲天炮爆开的
火花朵朵。
  对方这批突袭者,似对这位鼎鼎大名的追风剑客了若指掌,明知暗器和乱箭都伤不了他,
却一味不断地继续发射。
  罗方很沉得住气,不愠不火,只等这批突袭者的弩箭发射殆尽,便要施展他独步江湖的
剑法还以颜色了。
  但这位江湖阅历丰富的大剑客,也有失算的时候,万万没料到木屋冲出的四名黑衣汉子,
暗器中竟另有玄机,使他一时疏忽;被攻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原先发射的,只不过是普通暗器而已,且力道也并非十分强劲,目的是要让罗方觉
们不过如此,对他根本构不成威胁。
  等到对方大显身手,将射近的暗器和箭纷纷击落时,眼看时机已到,突然以特制的暗器
出手,力道也加强了一倍。
  这些暗器与原先发射的毫无异样,但被罗方的剑一击中,立时爆炸开来,散发出一片五
彩缤纷的烟雾。
  罗方顿陷烟雾弥漫中,情知不妙,急忙屏住呼吸,以防吸入毒雾。手中剑仍不停地挥舞,
以阻四面八方射来的乱箭。
  不料这种含有剧毒的烟雾,竟能藉由皮肤的吸收侵入人体,且毒性能迅速扩张蔓延,足
以使全身神经麻痹。
  罗方突觉心神散涣,行动稍一迟缓,背上已连中三箭,痛澈心肺。
  箭也淬有剧毒,仗罗方不禁惊怒交加,心知今夜已是凶多吉少,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就
是奋力冲杀重围。
  狂啸声中,只见他形同疯狂地从五彩烟雾中冲出,奋不顾身地挥剑冲向四名黑衣汉子。
  虽是背中三支毒箭,周身已逐渐麻痹,这位追风剑客的身手仍然矫捷如常,出剑快过电
光石火,只听连声惨叫,四名黑衣汉子已应剑而倒。
  罗方心知不宜久战,奋起全力拔脚狂奔,几个起落,人已射出十丈之外。
  弓箭手们那容他逃走,立时急起直追。
  就在罗方身负重创,被追杀的同时,东大街的如意酒楼上,也正引起一阵骚动。
  卢员外等人久候未见罗方回酒楼,正感焦灼不安,突闻楼梯响起一阵杂沓急促的脚步响。
  随见由当地的汪捕头,带着十几名捕快浩浩荡荡登楼,顿使全楼食客为之一惊,不知发
生了什么重大事故。
  只见汪捕头眼光一扫,率领捕快们直趋卢员外他们这一桌。
  “卢员外!”
  汪捕头认识这位当地名绅,不得不先打个招呼。
  卢员外忙问:“汪捕头,出了什么事?”
  汪捕头强自一笑,“没事,只是请卢员外的这几位贵友,跟咱们去府里一趟。”
  “这……”
  卢员外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在座的三位中年人,其中一个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怪手白树棠,他沉声问:“请问你
们可有拘签?”
  汪捕头瞪他一眼:“这又不是抓犯人,只不过传你们去问话,何必小题大做!”
  白树棠冷冷一笑:“汪大捕头,你少在那里拿着鸡毛当令箭,衙门里的法规我清楚得很。
既非抓犯人,又未带来拘签,你就无权要我们跟你走!”
  汪捕头火了,不由地怒形于色:
  “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树棠大小场面见得多了,可不吃他这一套:“这里是酒楼,什么酒都有!”
  卢员外忙打圆场:“白兄,我看这样吧!由我陪各位去府里走一趟,不会有事的。”
  白树棠并不想在酒楼闹事,犹豫一下说:“可是,罗老他们……”
  卢员外笑笑:“没问题,我关照伙计一声,罗老回来了请他等我们就行了。”
  白树棠这才一使眼色,按抚住蠢蠢欲动的四个小伙子,各自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离座。
  卢员外交代了伙计后,便陪同白树棠等人,随汪捕头离开酒楼,避免了一场冲突。
  苏州府的位置在城中,汪捕头却带着他们往城西。
  卢员外过去也是走江湖的,收山后定居苏州多年,俨然当地名绅,不会连方向都搞不懂,
但他居然未吭声。
  白树棠来过苏州,也曾登门拜访过卢员外,不禁暗觉事有蹊跷:“卢兄,这条路走的好
像不对……”
  不料话犹未了,走在他身旁的卢员外突然出手如电,并指如戟,以重手点中白树棠腰后
气海大穴。
  这出其不意的突变,使白树棠措手不及,猛觉心神一个大震,全身气血立时翻涌:“卢
大海!你……”
  卢员外就是卢大海,当年曾仗金刚指纵横江湖。
  他一言不发,又补上致命的一掌!重重击向白树棠灵台穴部位,眼见这位好友口喷鲜血
仆跌在地,才无奈地说:
  “抱歉,要想在这乱世生存,实在身不由己啊!”
  就在白树棠倒地不起的同时,十几名捕快已拔刀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其他人
发动了攻击。
  他们并非苏州府捕快,而是东厂派驻苏州织造局的厂卫乔扮,个个身手不弱。
  名师出高徒,罗方带来的四名弟子亦非泛泛之辈,虽在仓促间应变,仍能沉着应战。
  另两位中年是屠龙手李烈,铁扇书生叶中逸,他们都是江湖上响叮当的正派人物,也是
张世杰的知交,所以这次义不容辞,自告奋勇随罗方师徒同来苏州。
  目睹白树棠惨遭毒手,他们更想到了罗方的处境,必然凶多吉少,那能不又惊又怒。
  很显然的,卢大海收山定居苏州后,表明上是当地名绅,暗中却跟东厂勾结。诚如他所
说,要想在这乱世生存,实在身不由己。
  为了巴结李实,他竟不惜通风报信出卖好友,甚至依计而行,参与了这个歼灭罗方等人
的计谋。
  双方一交手,立时展开了激斗狠拚。
  这里虽已远离闹区,仍属通往城西的大街,附近一带店家尚未打烊。
  一见街上发生激战,且十几名厂卫身着捕快服装,吓得忙不迭纷纷关门闭户,以免遭到
池鱼之殃。
  激战中,突见几条人影飞奔而来。
  外貌和衣着毫不起眼的男女六人,正是经过易容改装的彭小魁,张淑宜,无尘居士师徒,
及玉芙蓉主仆。
  当时张淑宜随着彭小魁,正走在东大街上,眼见江捕头等人走出酒楼,认出其中四个小
伙子是她同门师兄,但却不敢贸然上前招呼,以免暴露身分。
  尤其四位师兄来了苏州,却未见师父罗方,使张淑宜暗觉事有蹊跷,两人一商议,决定
由彭小魁悄然尾随,张淑宜则赶快去通知无尘居士师徒等人。
  老少六人赶到,见双方已动上手,顾不得打草惊蛇,立时加入激战。
  卢大海收山后,武功搁下已久,加之养尊处优,体态日渐发福,身手大不如前。
  汪捕头以前只是个捕快,靠他有个漂亮妹子嫁作蔡知府当偏房,才因妹而贵,混上了个
捕头,并无多大真才实学。
  是以他们这方面,全靠十几名厂卫支撑场面。
  那夜老少六人突袭杭州织造局,大发神威,近两百人中包括京都十大煞星,从苏州调去
的一批东厂好手,以及东郭雄等凶神恶煞尚且不敌,造成惨重伤亡,这种小场面那看在他们
眼里。
  彭小魁的八尺麻绳,出手毫不留情,上前就狠狠抽到两个,头破血流地倒地不起。
  无尘居士为了争取时间,索性以他百发百中的飞刀出手,果然刀无虚发,一口气解决了
四五人。
  铁扇书生叶中逸对上了卢大海,两人才几个照面,脑满肠肥的这位卢员外已是气喘喘,
有些招架不住了。
  “叶兄,兄弟实在情非得已……”
  他犹图为自己有所辩白。
  但铁扇书生叶中逸充耳不味,更加紧了猛攻。
  汪捕头被屠龙手李烈迫得只有把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其他人则由罗方的四名弟子,
及赶来的玉芙蓉主仆,小黑,张淑宜捉对厮杀。
  彭小魁和无尘居士解决了几名厂卫,立时过来助阵,却已不须他们插手。
  剩下的七八名厂卫虽奋不顾身,施展出生平所学,可惜技不如人,纷纷丧命剑下。
  汪捕头眼见大势已去,吓得魂飞魄散,掉头拔脚就逃。
  但才奔出两丈,便被无尘居士的飞刀射中后颈,连哼都未能哼出一声,即告扑倒地上。
  卢大海更惨,刚转身欲逃,便被彭小魁的麻绳击中足踝,痛澈心肺。
  “哇……”
  惨叫一声,卢大海一个踉跄栽倒,不须别人再动手,他已血充脑部而亡。
  仅仅片刻之间,对方的十几人即全部解决。
  易容成中年妇人的张淑宜忙趋前:“四位师兄,我是淑宜呀,师父他老人家呢?”
  四个小伙子一听她口音,顿时恍然大悟,心知是易容改装的小师妹。
  正待争相说出原委,突见一人踉踉跄跄奔来。
  距离尚在数丈之外,无尘居士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罗老前辈!”
  惊呼声中,他已电射而出迎了上前。
  罗方身负重创,又奔得太急,终告不支,又一个踉跄跪跌下去。
  彭小魁一个箭步赶到,急忙蹲下将他扶住:“罗老前辈,你……”
  罗方嘴角流着乌血,脸色发青:“卢……卢大海和洪师爷勾结,出……出卖了我们……”
  话犹未了,张淑宜刚飞奔赶到,他已毒发气绝而亡。
  张淑宜跪了下去,情不自禁的抚尸痛泣:“师父!师父!……”
  四名弟子随即赶来,一起向罗方的尸体下跪,沉痛地齐声说:“师父请安息,弟子们定
会为您老人家报仇!”
  掠身而至的屠龙手李烈接口说:“要报仇,就要找李实!”
  张淑宜一听,惊讶地抬起头来望着他:“我师父跟李实有什么过节?”
  李烈摇摇头:“没有任何过节,我们是风闻令师出了事,被押解来苏州,特地赶来一查
究竟的……”
  随即将来到苏州,请卢大海出面找上洪师爷这条门路的经过,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
  玉芙蓉听毕,灵机一动说:“好!既然如此,那就打铁趁热,我们来个将计就计吧!”
  大家不由地一怔,齐将目光转向她,不知这位女飞贼想出了什么锦囊妙计?
  口口 口口 口口
  位于城西的苏州织造局,天一黑更是戒备森严,如临大敌。不但大门口派有十名守卫,
且四周不时尚有十二人一组的巡逻队出现。
  官署的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却不见灯火,更无声息。显然全部人手均在黑暗处守伏,严
阵以待着。
  这时,突见由汪捕头为首,率领一批身着制服的捕快匆匆而来。
  大门口的守卫已获指令,汪捕头将率领十几名厂卫伪装的捕快,押回一批人,不必请示
即可放行进入。
  由于天色太黑,附近又全无灯光,守卫无法看清。
  但来人身着捕快制服,又是堂而皇之地昂首阔步行来,应该是汪捕头他们没错吧!
  怎会未见他们押解的人犯……
  念犹未了,一行人已来到大门外。
  守卫刚看清为首的并非汪捕头,来人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发动了攻击。
  这位汪捕头正是无尘居士所扮。
  只见他双手齐发,飞刀连连疾射而出。十名守卫连刀都未及拔出,便已纷纷中刀倒地不
起。
  紧随他身后,扮成捕快的彭小魁等共十一人,趁机一拥而入冲进了大门。
  由柳如是与九幽鬼婆共同负责指挥,布下的天罗地网上全是凭她们的江湖经验阅历而设
计。
  即以常情判断,这形同劫狱,来人必不敢公然闯入。
  整个织造局内,即以连发弩弓及暗器对付,格杀勿论。即使来人神通广大,能够突破重
重防线,最后乃然难逃一死。
  因为囚禁张世杰父子三人的特制大铁笼,就置于大厅堂的正中央,若有人闯入,只要一
触动机关,立时万箭齐发,由四面八方射来,任凭武功盖世也难活命。
  有鉴于杭州一战伤亡惨重的教训,是以柳如是从芜湖找来一批暗器好手,就敢夸下海口,
能将企图来营救张家父子的人一网打网,即是尽可能以暗器毒箭替代人力,不跟对方正面接
触,避免再次造成重大伤亡。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这女人万万没有想到,彭小魁等人竟公然从大门攻了进来。
  这一来,守伏在各处的人手,已成了英雄无用武之地,非得现身全力迎敌不可了。
  织造局占地极广,规模比苏州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进了大门便见一片广场,伫立数丈的旗杆上,绣有东厂标志的巨鹰旗帜迎风招展,令人
一见就感到杀气腾腾。
  彭小魁等人刚一冲入,就见广场四面八方暗处,涌现出数十名厂卫。
  他们一现身便以连发弩弓迎敌,顿时咻咻声大作,毒箭如飞蝗般射来。
  冲入的男女老少共十二人,由罗方的四名弟子争先在前开路,施展师门追风剑法,一路
挥剑扫荡乱箭。
  其他八人个个身手不凡,各自以手中兵刃拨挡飞斩,在箭雨中迅速向前挺进,直奔正对
大门的大厅堂。
  其实他们根本无从知道,张家父子三人被囚禁在何处。
  按照原定计划,是他们老少六人夜探织造局,潜入后分头展开搜寻,必要时制住厂卫逼
问,确定人在那里,再集合全力营救。
  凭玉芙蓉的江湖阅历,织造局毕竟并非衙门,不致明目张胆公然设置牢房,八成是将张
家父子三人关在密室之类的地方。
  但她判断错误,想不到张家父子三人就在大厅堂内。
  幸而遇上罗方的四名弟子等人,合力解决了汪捕头卢大海,以及伪装捕快的十几名厂卫,
使玉芙蓉灵机一动,临时改变主意,扒下他们的制服各自穿上,决定从大门攻入,让对发觉
时已措手不及。
  这一着果然奏效,逼使守伏的大批厂卫非现身不可,全力以毒箭阻敌。
  不料九幽鬼婆更工于心计,在暗中眼见对方冲近大厅堂,正中她下怀,不禁暗喜,立时
发出暗号,下令停止发射。
  就在彭小魁等人冲近大厅堂时,突见应内大放光明,使人一目了然,清清楚楚看见张家
父子三人,被关在置于厅中央的大铁笼中。
  张淑宜一见父兄,迫不及时待地就向厅内冲,幸好被彭小魁一把拦住:“小心有诈!”
  “爹!”
  这少女情不自禁地出声大叫。
  铁笼中的张世杰大惊。
  情急之下,大声警告:“宜儿,不要管我们了,快走!”
  张淑宜那里肯听,激动地泣声说:“爹!不用担心,我们来救你老人家了……”
  “千万不要!”
  张世杰声嘶力竭地喝阻:“老鬼婆诡计多端,你们千万不可中计!”
  “老鬼婆是谁?”
  彭小魁从未听过这名号,不禁转头问身旁的玉芙蓉。
  玉芙蓉想了想:“大概是九幽鬼婆冷幽吧!”
  小黑接口说:“我见过这个老鬼婆,长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
  “哦?”
  彭小魁诧然问:“你怎会见过她?”
  小黑说:“就是那次霍山三魔剑和济南双豪,要去无尘山庄找彭爷麻烦前,在仙岩镇的
小店打尖歇脚时,正好遇上了老鬼婆,还有两个东厂档头,听他们说要去台州办事,当时还
邀那五个倒楣鬼一起去呢!”
  屠龙手李烈眉头一皱:“如果九幽鬼婆在这里,咱们倒要特别小心,听说那老鬼婆不但
诡计多端,而且心狠手辣,什么残无人道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张淑宜心急如焚:“家父他们就在眼前,难道我们就被一个老鬼婆吓住,不敢进去救人
了吗?”
  彭小魁极力安抚她:“淑宜姑娘,你先稍安勿躁,我们既然来了……”
  “你们怕那老鬼婆,我可不怕!”张淑宜突然挣脱彭小魁的手,奋不顾身地就向厅内冲
去。
  小黑情急之下,扑上去将她拦腰一把抱住:“你不能去送死!”
  张淑宜被他紧紧抱住不放,挣又挣不开,急得失声痛泣起来。
  “哈哈……”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狂笑,令人闻之不寒而栗。
  接着响起了九幽鬼婆沙哑的声音:“人就在厅内铁笼中,为什么不进去救,是不是怕了?
嘿嘿,我还以为来了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胆敢闯进这里来撒野,原来只是些浪得虚名的胆
小鬼!”
  玉芙蓉以肘轻碰彭小魁一下,低声说:“继续让她说话!”
  彭小魁会意地把头微微一点,玉芙蓉已身形一晃而去,失去了影踪。
  不愧是千面飞狐,好快的身法。
  九幽鬼婆又在挑衅了:“你们打算耗到天亮?”
  彭小魁并不理会她的激将法,故意振声问:“老鬼婆,你是听命于人,还是能当家作
主?”
  九幽鬼婆冷声说:“你管不着!”
  彭小魁置之一笑:“我当然不着,不过,如果你能当家作主,我倒有个建议,也许管得
着你的人能接受。”
  “你说说看。”
  九幽鬼婆霍然心动。
  彭小魁故意拖延时间,从容不迫地说:“事由我起,李实要的是我,张老镖主父子三人
是无辜的,与此事毫不相干。所以我有个建议,由我交换他们父子三人,你觉得如何?”
  九幽鬼婆断然拒绝:“休想!你们今夜自投罗网,一个也跑不掉,我劝你们还是乖乖地
束手就缚……”
  她藏身之处,是在十余丈外的一座辽望塔上,居高临下,可将整个织造局尽收眼底,一
目了然。
  而老鬼婆功力深厚,以“千里传音”发声,让人听来彷佛近在咫尺,无法辨出她的正确
距离和位置。
  不料她的话尚未说完,突闻连声沉哼,守护在她身旁的几名厂卫已应声而倒。
  紧接着,一把利剑抵在了她胸前:“老鬼婆!你要死还是要活?”
  九幽鬼婆大吃一惊:“你!你……”
  隐身黑暗中之人,仅能隐约看出是个女子,无法看清她的面貌。即使光天化日之下,看
得一清二楚,也无人能知道她就是赫赫有名的千面飞狐。
  玉芙蓉冷声说:“不必问我是谁,如果你想活命,最好立刻传令下去,将厅内设下的机
关全部拆除,放出张老镖主父子三人,否则就别怪我先取你这条老命!”
  九幽鬼婆无奈地苦笑:“实不相瞒,我只负责指挥守伏的所有厂卫,控制机关的另有其
人,权不在我。”
  玉芙蓉喝问:“谁有权?”
  九幽鬼婆用手一指:“右边那座了望塔上的柳姑娘。”
  玉芙蓉刚一转头,冷不防九幽鬼婆出手如电,徒手突将抵在胸前的剑拨开,一个倒翻,
从数丈高的了望塔翻了出去。
  这老鬼婆果然厉害,身形坠落时大声发出招呼:“发动机关……”
  她的身法再快,那能得上千面飞狐。
  只见玉芙蓉纵出了望塔,身形直坠而下,凌空出手,当头一剑将老鬼婆劈成了两半。
  九幽鬼婆仅发出“哇”地半声惨叫,身体已分了家,一分为二坠地上。
  玉芙蓉则是足刚落,身形又起,直向右边了望塔射去。
  了望塔上的柳如是情知有变,把心一横,毫不犹豫地扳下手扶着的机括把手。
  大厅内的机关,是由钢丝经由无数滑轮接至了望塔,用机括加以遥控。
  机关一触即发,顿时万箭齐射,从大厅四面八方疾射而出。关在铁笼中的张家父子三人,
既不能闪避,更无法阻挡,好比乱箭中的活靶。
  张淑宜目睹父兄惨遭乱箭射成刺猬,不禁悲痛欲绝,发出令人心碎的惨叫:“爹!哥
哥……”
  小黑使出全力,才将拚命挣扎的她抱住:“张姑娘,你救不了他们,犯不着白白送死
啊!”
  彭小魁更是惊怒交迸,但他也无能为力。
  在万箭齐发下,即使他奋不顾身冲入也救不出人,何况张家父子三人已惨死在铁笼中。
  片刻间。
  厅内的箭已射尽,刚一停止,外面的连发弩,弓又开始发动攻击了。
  刹时咻咻声大作,箭如飞蝗般射来。
  彭小魁豁出去了,振声狂喝:“杀!杀尽这些丧心病狂的东厂鹰犬!”
  只见他挥舞着麻绳,形同疯狂,冒着箭雨直扑利用暗处掩身的弓箭手。
  他一发动,其他人那敢怠慢,个个奋不顾身,勇往直箭,不畏乱箭如蝗分头冲杀向四面
八方。
  距离一近,弩弓便失去了威力。
  尤其九幽鬼婆已丧命,这批弓箭手好比群龙无首,顿时阵脚大乱,被彭小魁等人从掩身
处逼出,只有情急拚命。
  那消片刻,数十名弓箭手已伤亡过半。
  这时,分由阴豹邓龙,及天罡手郝威所率的两批厂卫,急急赶来增援,双方展开了激战
  而年轻气盛又好斗的小黑,此刻却未能大显身手,因为他必须守护着哭得柔肠寸断的张
淑宜。
  厅内乱箭一停,张淑宜就冲了进去,小黑急忙跟入。
  乍见惨死铁笼内的父兄,这少女那能承受如此深重打击,一时简直无法接受这残酷的事
实。
  扑跪在铁笼前,双手抓住铁栅,放声痛哭起来:“爹!大哥!二哥!这全是我的错,是
我害死了你们……”
  小黑一旁劝慰:“张姑娘,你千万不要这样想,这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害死他们的,
我们大家都尽心尽力了,只怪李实那老贼太心狠手辣!”
  张淑宜自责地泣声说:“要不是我为了寻找彭爷,私自离家外出,就不会惹上这个麻烦,
累及家父他们。这……这怎能不怪我呢?”
  小黑轻喟一声,黯然说:“唉!是福不是福,是祸躲不过。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
让你找到了彭爷……”
  张淑宜凄然苦笑:“如果时光能倒转,一切能从新来过,我情愿放弃一切换回家父他们
的生命。” 小黑自告奋勇:“你放心,今夜我小黑就算拚了这条命,也要找出李实那老贼,
为令尊他们报仇!”
  “不!”
  张淑宜摇摇头:“我师父和白大叔为了营救家父他们,已经不幸丧命,我不能再要更多
的人送死了。何况,人死不能复生,报仇又有什么用?
  现在我只求能将家父他们的尸体抢救出去,护送回开封,让他们入土为安,我的心愿已
足……”
  说着说着,她又悲从中来,忍不住痛泣起来。
  小黑突然站起,挥剑斩断连着大锁的铁练,打开栅门,小心翼翼地将三具尸体拖出铁笼
  张世杰父子三人的尸体上插满了箭,如同刺猬一般,死状惨不忍睹。
  张淑宜扑向前,抚尸痛泣:
  “爹!你老人家死得好惨啊……”
  小黑无暇再劝慰,忙着将尸体上的箭拔出,发现箭簇上带出的血已呈乌黑色,不禁咬牙
切齿地恨声大骂:“他妈的!好狠!箭上竟喂了毒!”
  彭小魁突然闯入,见状为之一怔。
  小黑急问:
  “彭爷,外边怎样了?”
  彭小魁急切说:“东厂鹰犬伤亡不多,我们只有李烈前辈受了伤。玉姑娘杀了老鬼婆,
可惜被发动机关的柳如是那娘们逃掉。
  她在了望塔上发现正有大批官兵赶来,你快带着张姑娘随其他人杀出去,这里的事交给
我,我非找出李实和那娘们宰了他们不可!”
  张淑宜止住哭泣。
  起身劝阻:“不!彭大哥,不必找他们报仇了,我们一起走。”
  彭小魁顿觉意外:“你……”
  张淑宜强忍悲痛说:“刚才我已经跟小黑哥表明了,为了营救家父他们,已使我师父和
白大叔赔上了命,我不能再……”
  突见王芙蓉奔入,气急败坏地催促:“官兵已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彭大哥!”
  张淑宜激动地说:“报仇是我的事,如果你不走,我就留下跟你一起去找他们拚命。”
  彭小魁迟疑一下。
  当机立断:“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走!”
  小黑来不及将尸体上的箭一一拔出,就一手一个夹起了两个,彭小魁也夹起了张世杰的
尸体。
  玉芙蓉在前开路,由张淑宜殿后掩护,急急冲出了大厅。
  广场上仍在激战,虽然又有赵升及一名罗方的弟子受伤,但他们个个愈战愈勇。尤其无
尘居士的飞刀实在厉害,吓得厂卫们魂飞魄散,只有边战边退。
  玉芙蓉一声娇喝,
  “大家撤!”
  众人在无尘居士的飞刀掩护下,立即回身向大门外冲出。
  厂卫们那敢追出。
  他们等大批官兵赶到时,那一伙男女老少早已去远。
  一行人疾奔如飞。
  经过城西街口时,罗方的两名弟子,将藏在隐蔽处的师父和白树棠尸体背起,继续奔向
城西的城墙边。
  夜色苍茫下,他们各展轻功,一一越墙而出,逐渐远离了苏州城,奔向无法预知的未来
  ——请看第三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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