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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养生说

在我国古代医学文献中,经常谈到“养生”之道。在我国最早的医学经典----《黄帝内经》里,叫做道生,亦有人把它叫做“摄生”、 “养性”。大致的内容:一是预防疾病,二是保障健康,三是延年益寿。

生存与死亡,健康与疾病,衰老与寿考,是表现机体的发展过程。

 

生存与死亡

任何一种生物,它的生存都具有两种基本要求:一是把外界摄入的养料与空气变化为能,以维持生命之延续;一是使用生殖能力,把历代遗传得来的“基因”,一代一代繁衍下去。历史实践告诉我们: “适者方能生存”,说明生存是要有条件的。 “有生必有死”,说明“永生”是不存在的。

生存是有条件的。《黄帝内经》说“天食人以五气,地食人以五味”,提示人们离开不了自然界的输入和食物养料的供应,没有它就不能生存。《内经》又说: “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它提出生命的延续,是有限度的,即使超越了百岁大关,还是要去的, “永恒不死”是不可能的。有生必有死,这是自然界不可抗拒的规律。但是讲究养生之道,来延长寿命却是可能的。

 

疾病与健康

“疾”从外得,如矢之中人, “病”由内生,如丙之内燃(丙即火也)。患苦为疾,疾甚为病,疾病的含义大致相似,总是人体违和的一种不健康现象。所以疾病两字常常联在一起。

健康两字,也是常常联在一起,实际的含义则稍有出入。《辞源》精力强壮曰“健”,《易经》“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辞源》“康”,乐也。《诗经》“无已太康”。从字义上看,可以理解“健” 是体格的强壮, “康”是精神的愉快。健而不康,康而不健,都是美中不足。同样理解,有病的人,必然影响健康,但健康的人,未必不生疾病。因此预防疾病,即所以保障健康,也只有保持健康,才能预防疾病,这里面,也有密切的因果关系。

我国古代医学,很早就有“预防疾病”的思想。现在节录数则如下:

《黄帝内经素问·四气调神论》:“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黄帝内经灵枢·顺逆篇》:“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

“预防为主”的思想,不但贯穿在早期的医学体系里,即非医学的书籍中,也具有这种思想。

《管子》:“惟有道者,能避患于无形,故祸不萌。”

《淮南子》:“良医者,常治无病之病,故无病。圣人者,常治无患之患,故无患也。”

这种思想,发展到汉朝张仲景,就应用到临床方面。他在《金匮要略》第一卷里就说: “夫治未病者,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 “中工不晓相传,见肝之病,不解实脾,惟治肝也”。后人根据这个原理,从整体出发,预测疾病的发展趋向,产生了非针对性的“隔二隔三治法”,如“肝病实脾,脾病治肝”,都是从预先估计疾病之影响,而提前做好预防性治疗的。这里牵涉到疾病发生、发展的因果规律,也就是疾病和健康的相互关系。

疾病是人体对致病因子所起之反应,这种复杂的反应形式,既包含了病邪的入侵,也体味到这是正气的防御手段。这里面既有疾病的特点,还有个体的特点。

我们古代医学,限于时代文化的限制,把一切致病因素,包括自然的气候变化,微生物的感染,以及物理的刺激,都归纳为外来之“邪”,由于饮食不当,起居失常,精神不安等因素,归纳为内因之“邪”,甚至把内外因素所引起机体反应的病理产物(如痰饮瘀滞等),也说成是一种害正之邪。治疗疾病,一种是祛除外来致病因子,一种是调整因抗邪而引起之内部紊乱,一种是采取针对性的祛邪手段,一种是激发机体的防御功能,从而提高人体固有的“自然疗能”。人们若能够掌握疾病因果规律,对于保障健康是有好处的。

 

怠逸与锻炼

人生活在自然环境里,也生活在社会环境里,讲究养生,当然不能不涉及外在环境,因此我国古代养生家,就提出了二种不同的看法。

《黄帝内经·上古天真论》曰: “夫上古圣人之教下也,皆谓之虚邪贼风,避之有时,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生气通天论》又说: “清静则肉腠闭拒,虽有大风苛毒,勿之能害。”

古人认为一切致病因之,是外在的“入侵者”,这是外因。外因的所以能植入,是由于正气内祛的缘故,所以又说“邪之所凑,皆其气之虚”,它不否认外来致病因子是发病的根源,但它更强调内因是根据,外因是条件,外因是通过内因而起作用的。这种逻辑原是对的,但是把内因的加强,寄托在清静恬淡的修养方法上,那就不可靠了。

恰恰相反,许多有实践经验的医家,就不同意这种消极的修养方法。他们认为一味顺应自然迥避虚邪,永远是处于被动地位。 “御邪有道,虚静为保”,实际也并不保险。生命的存在,是斗出来的,不是保出来的。汉朝华陀对他的学生吴普说: “人体欲得劳动,但不当使极耳。动摇则谷气全消,血脉流通,病不得生。譬如户枢,终不朽也。是以古之‘仙者’为导引之事,熊颈鸱顾,引俯腰体、动彻关节以求难老。我有一术,名五禽之戏,体有不快,起作一禽之戏,怡然汗出,身体轻便。”他的学生照此实行,老而弥健,百疾不生。这正是积极有为的养生方法。比那老庄之学,专门讲究“清静无为”要高明得多了。至若一味地放松形体,精神懈怠,贪图安逸,以为不参加一切劳动和活动,不消耗一点体力就是“清静无为”,那就非但不能养生,反足以有碍养生了。

 

补养与通利

冬天到了,及时进补, “向健康投资”嘛!听来很顺耳,至于该补不该补,补些什么?怎样补法,这里面就大有文章了。

祖国医学认为疾病是人体和一切致病因子作斗争的产物。中医的术语叫做“邪正相搏,病由以生”。针对外来致病因子,包括微生物的感染、自然界气候的变化……中医有一套“祛邪疗法"。针对机体内部的紊乱,中医也有一套“本体疗法”。其中包括增强体力的强壮疗法,排除障碍的通利疗法,调节偏胜的平衡方法。 “补法”只是强壮疗法中的一个环节。补些什么?中医又是利用阴阳学说来加以发挥。阴代表一切客观存在的物质,阳代表一切功能上的表现。阳以阴为体,阴以阳为用。所以一切物资缺少都曰阴虚,一切功能衰弱皆是阳虚。物质潴留丧失利用价值名曰阴滞。功能异常亢进则名曰阳亢。补法分滋阴和扶阳两大类。补充机体需要的物质名曰滋阴。例如补血养营生津增液填精充髓等方法都属之,欲言增资是也。振奋机体各种衰弱的机能名曰扶阳。例如益气强神补气轻身健脾强筋骨等皆属之,俗谓之“蓄能”是也。阴阳是相对的,阳太旺则阴消,阴太盛则阳困。所以阴虚之人不应扶阳,阳衰之人不合滋阴。如果补错了,非惟无益,而又害之。

金元四大家之一的张子和,主张药以治病,病去而虚者,谷肉果菜食养尽之。他反对盲目进补,开后世“药补不如食补”的先声。这虽然有一些偏见,但针对病态社会的乱吃补药,也不失为一种“箴言”。

补养的反面,就是通利。以通利为手段,从而消除疾病,保障健康。抱这种主张的医家,也不在少数。他们以为疾病是一种障碍,堵塞了自然疗能的道路。气血流畅,内外通达,是生存的主要条件。一个人几天不大便,就会浑身不舒服,几小时的小便不通,就使你胀满难忍。说明在人体上任何区域任何通道,一旦发生了障碍,就会带来灾害,形成疾病。正常人的生理,原是建筑在不断新陈代谢的基础上。人体一旦罹了疾病,人体与疾病抗争的战斗的体系,迫使新陈代谢的工作大大增加,同时代谢功能所产生的老废产物,也大大的积累。这种代谢的产物,如果不能及时排除,就成为抗战中的“绊脚石”。毫无疑问,这种自己制造出来的病理产物,增加了机体的负担,产生新的致病因子。这是指一种比较急性的疾病而言。至于老年人或久病的人,身体里的废料日渐累积,日子一久不但可以促进衰老,也可以成为“死亡之阶”。

补养疗法与通利疗法,原是一种相互影响的治疗原则。中医应用滋阴扶阳等强壮疗法,来应付许多衰弱的病人、久治不愈的病人以及一切退行性病变的病人,的确有出色的表现。但是没有明显的亏虚,滥用乱用补药,也是非常有害的。通利疗法的主要目的在于排除机体的一切障碍。凡是胃肠道有湿浊积滞或异物逗留者,呼吸道有分泌物停留者,循环系统有蓄血凝瘀者,膀胱蓄水、淋巴液潴留、脏腑有症结存在者,中医应用消导行滞、豁痰涤饮、活血化瘀、祛湿泄浊、破结通经等方法,目的都在于排除障碍,恢复自然疗能,当然是有的放矢。但身体虚弱不任攻伐,而滥用通利之法,也是容易偾事的。所以古人说: “毋实实,毋虚虚,绝人长命”,这是一种持平之论。

 

偏颇和平衡

偏中之两旁曰偏,故侧重一面曰偏。颇:不平也,偏向一边曰偏颇。

平:均也、齐一也,无高下曰平,如水平、地平是也。

衡:所以称物轻重曰衡,如天平之属。防止偏颇,保持平衡,在中医治疗法则中,始终占重要的位置。这种平衡观点,在对待养生之道方面,也有很大的影响。

人体生理功能的相对稳定,是维持生命的重要条件,体温、血压、脉搏、血液酸碱度、血糖浓度等等,都得保持在正常的范围里。偏离这个水平,就是病态。偏颇太甚者,可因此而致死亡。生理学告诉我们,人们的机体在生活过程中,无时无刻不在追求平衡,这种平衡是建立在相互对立统一的基础上。如物质的同化和异化,神经的兴奋和抑制,肌肉的收缩和舒张、血流方面存在着推力和阻力、体温的产生和放散、血液的凝固与抗凝固、免疫反应中之抗原与抗体、激素之间的相互拮抗与相互抑制……等等。没有一个器官,没有一种过程不是矛盾的对立,既有斗争,又有统一,由此推动事物的变化与运动。并且由此而保持了相对的平衡。不难理解,正常人的生活,原是相对地宁静的,疾病把人体的功能和体液扰乱了。这种被扰乱的功能与体液,它的表现不是太过就是不及。不管疾病的来源是什么,这种异常的功能,总得要矫正。

祖国医学在这个问题上,仍然应用“阴阳学说”来表达自己的观点。《黄帝内经·生气通天论》说: “阴阳之要,阳密乃固。……故阳强不能密阴气乃绝。阴平阳秘,精神乃治。阴阳离决,精气乃绝。”中医经常用阴阳两字来引证人体内在的矛盾的斗争的动态,并以此来指导治疗。阴代表物质,阳代表功能,物质以平为度,并非多多益善。功能以秘为贵,大忌兴奋暴露。以此为养身准则亦然。它们认为营养物质固然是需要的,但只令适用,便是够了。营养不足,固然是病,营养过剩,同样也是病。功能的发挥是有目的性的,该用则用,大忌机能妄用。所以功能衰退是病,功能亢进也是病。推而广之,人类的生活习惯思想行动,都受这条准则的约束。例如物质缺少而功能亢进,名曰阴虚阳旺。机能亢进,促令物资消耗,名曰阳旺阴虚。体内废料过剩,阻碍了功能的发挥,名曰湿盛阳困。功能衰退而致水湿潴留,名曰阳衰阴盛。这种术语,都是从临床实践中体会得到的。至于有关生活方面如饥饱劳逸都要恰到好处,不及是病,太过也是病。都要以平为度,勿令偏颇为患。

 

药石与食饵

“药”,治病草也。凡物之可以治病者皆谓之药。古以草木虫石谷为五药。俗省写为药字。

“石”,砭石也,古人磨石成针,或以之放血,或以之刺激而治病也。药石二字连在一起,言治病之工具,包括药物的药理作用和砭石的物理作用,以之来治病也。

“食”,所以养口腹之物皆曰食。

“饵”,粉饼也。凡病人所食之滋养品统名食饵。药石为治病之工具,食饵为营养之物资。古人治病,或者以药石来治疗,或者以食饵来调理。前者为药物疗法,后者为食养疗法,两者相辅为用固不可偏废。后人治病侧重于药石,而忽略于食疗,此风古已有之,于今为烈。

有病之人,寻医求药,几乎成为常规,甚至稍稍有一些不适,就大张旗鼓,选医择药,好象非此不足以愈病。其实人类机体、自有其疗病功能。求药愈勤,自然疗能的作用愈益低落,甚至造成任何小病都非得依赖药物不可,这种消极因素,我国古代学者早已悬为禁例。唐·孙思邈《千金方·食治方论第一》说: “仲景曰,人体平和,惟须好将养,勿妄服药,药势偏有所助,令人脏气不平,易受外患”。扁鹊曰: “人之所依者形也,乱于和气者病也,理于烦毒者药也,济命扶危者医也。安身之本资于食,救疾之速凭于药,不知食宜者,不足以存在,不明药忌者,不能以除病”。他又说: “医者当须先洞晓病源,知其所犯,以食治之,食疗不愈,然后命药,药性刚烈,犹如御兵,兵之猛暴,岂容妄发,发用乖宜,损伤处众,药之投疾,殃滥亦然。”《黄帝内经·五常政大论》很早就对药石和食饵的关系,有了明确的指示。它说: “病有久新,方有大小,有毒无毒,固宜常制矣。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无毒治病十去其九,谷肉果菜食养尽之,无使过之,伤其正也。”说明我国古代先哲,对于用药治病,有一个常制。不是有病就得吃药,吃药也有一个制度,它和食疗的关系经常互为表里。今人只重药疗,不讲食宜,显然给人们带来了不良的影响。这是值得令人深思的。古医籍中有关膳食方面的格言很多,如《千金方》说: “善养性者,先饥而食,先渴而饮,食欲数而少,不欲频而多,常欲令饱中饥,饥中饱耳。”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说: “饮食自适者,即胃喜为补”等,均有深意,亦可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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