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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雨飘香剑》


第十七章 身世未明



  
  那个貌像凶恶的壮汉,他早已发现少年来意不善,心里已暗生戒意,不过他杖持身后大
援,并未将少年完全放在心上,嘴噙冷笑。 
  两股由轻蔑暴戾交织而成的目光,盯视着少年和铁牛,静观究竟? 
  少年从容不迫,缓步走至壮汉唤称铁牛面前,用手轻轻—拍他的肩臂,然后温和的笑着
说道: 
  “铁牛哥,你不是答应将东西卖给小弟了吗?久候吾兄不至所以弟才急急的赶了来。” 
  语声中伸手入怀取出一锭约十两左右重的黄金,向铁牛手里一塞,又继续温和的笑着说
道:“铁牛哥,这是黄金,不足之数,等一会我就补给你。” 
  少年这突然的举动,使铁牛感到惊楞不已,瞪着一双眼望着少年,心里则惊疑的想到:
“奇怪!我什么时候?答应卖东西给他,不要是认错了人吧!” 
  忖中双唇一动,正想开口道出心意,少年见状,冲着他龀牙一笑,并将双手轻轻一摆,
转身奔壮汉走去。 
  壮汉虽仗身后大援,不将少年放在心上,但也被其俊逸的风采所震慑,不敢太过大意,
暗中运劲蓄式以待。 
  熟料少年的身形,竟快的出人意料,他只感觉眼前人影微幌,右手寸关已被少年一把扣
住,如被罩上一道铁箍,痛微刀割,右半边身子,登时失去知觉,运转不灵,立刻汗沁如雨。 
  少年望着他,笑容可掬,而语声却冷凌异常,低如蚊呜的耳语道:“东西快拿出来,不
然,我将你的这条膀子废掉!” 
  就在这短短的一两句话中,壮汉已是气喘吁吁,脸色苍白。 
  他权衡利害,不敢再逞强下去,遂听从少年的吩咐,伸手入怀取出一物。 
  蓦然!一阵耀眼夺目的亮光,从壮汉胸前照射出来,少年见状,在心里一惊暗道: 
  “何物能发出如此耀眼的光亮。” 
  他的目光本能的,向壮汉胸前盯注过去。 
  只见装汉左手托着一约核桃大小,通体似墨闪射出一股耀眼夺目的光亮,猛然一看就像
是一块乌黑的石头! 
  围拢在四周的人群,在这刹那间不约而同的发出一 阵惊“噫!”声,同时,一个个均
面露惊奇的神情。 
  少年察言观色,已体会出这块黑石定非俗物。 
  这时,壮汉将那块黑石送在少年面前,语音颤哑的说道:“朋友,东西在手,请尊驾收
下。” 
  语音低哑,几不成声! 
  少年缓缓松开,扣在壮汉“寸关”穴上的五指,伸手接过那块黑石,望着惊楞不语的铁
牛,笑着问道: 
  “铁牛哥,是不是这块东西?” 
  铁牛挂在脸上的惊楞神情依然未逝,怔怔的望着少年,将头连连的点了几下。 
  而他心里则更惊奇不已,他想不透那个一向横行乡里苦欺压善良,今天对这个看来比自
己还要年轻的少年,会如此伏首听令,不敢稍露违拗之意,乖乖的将石头拿了出来? 
  少年用手托着那块乌光闪闪,通体似墨的黑石,仔细端详把玩了一阵,只感这块东西入
手温,光泽异乎寻常,除此而外他也看不出什么出奇之处。 
  遂向铁牛慢慢的走了过去。 
  壮汉如释重负,长长的吁吁了一口气,苍白的脸颊,渐恢复过来,而他的两道目光,狠
毒而贪婪的向少年托在掌心的那块黑石,盯视不瞬,倏然他匆匆伸手入怀取出一物,向少年
一扬,道: 
  “朋友,请留步……”少年闻声回顾,只见壮汉右手握一把,柄系金铃的朱红寸剑恭敬
的横在胸前。 
  他见状心里恍然而悟,暗道: 
  “怪不得这小子,横行霸道,原来是红宫枭徒的爪牙。不让我遇上便罢,既然让我碰上
了,我非让这群无恶不做的恶徒们,知道我的利害不可。” 
  壮汉强展笑颜的继续说道: 
  “朋友,在下并非对那块万年墨玉,起下贪图私念,而是想购献敝上,略进心意,望朋
友看在教主的份上,成全在下这个意思。” 
  他怕少年未认出他的来历,说罢,又将朱红寸剑扬了扬,少年眼珠一转,故作不懂满脸
都是狐疑之色,稍惑问道: 
  “喂!敝上?敝上是什么东西啊?” 
  壮汉脸一变,双目一蹬,就想发作,怒容一观而逝,又恢复适才那温和的神态,继续说
道: 
  “敝上,就是当今武林的第一奇人,胸罗万有功夫莫测统率着红宫上上下下,千万英雄
好汉,换言之敝上就是万山红宫宫主。” 
  说罢,眉色飞舞,神态之间,亦显得格外恭敬! 
  少年轻“嗅!”一声,向往而羡慕的急急问道: 
  “喂!我问你红宫上上下下,所有的人,是不是都要听宫主的指挥?”壮汉笑着将头连
连点了几下。 
  少年望着壮汉,沉吟有顷,倏然又问道: 
  “喂,听你说,我也想加入红官,不过……” 
  壮汉脸现喜色,不等他把话说完,即急急的插嘴道:“只要阁下愿意,并能献出那块墨
玉,敝上一定欢迎。” 
  少年将手—摆,道: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就乱打岔!”微微一本正经的继续说道: 
  “我不仅想加入红宫,并且想请你和你们宫主商量商量,请他把宫主的位子,让给我干
一段时间,等我过够了瘾,再还给他,我最多干一年,就原位奉还,绝不失言。” 
  他的脸色是那么壮重认真,没显出丝毫调侃戏弄之意。 
  壮汉脸色一连数变,双目怒睁青筋暴露,他如果不是畏惧少年对他不利的话,早就破口
大骂少年一顿。 
  少年望着怒形于色的壮汉,仍然—本正经的说道: 
  “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看了你这付猴急样,我的一切兴趣都没
了。” 
  说完,连看壮汉一眼都没有,就直奔铁牛走去,将那块亮光闪闪的黑石,递向铁牛,道: 
  “铁牛哥,东西我已经要回来了,暂时请你保存,等我将不足之数,凑足之后,再来交
钱取货。” 
  铁牛见状,急将少年伸过来的手掌推开,接着粗声粗气的说道: 
  “我很喜欢你,那块黑石头,要是你喜爱的话,就送给你好了,银子我也不要。” 
  语声中连同那锭黄金,一齐递向少年。 
  他这发自内心的诚意,使少年对其越发感到他诚直可爱,连忙加以推拒,并急急的对他
说道: 
  “这怎么可以呢?这怎么可以呢?……” 
  就在两人推拒不下时,少年陡感一股劲风,疾袭而至,他心里一惊,右手一把抓住铁牛
的臂膀,暗运真力向上一提,接着身形轻幌,向后移出一丈左右,伫立瞬目向劲风袭来的方
向注望过去。 
  只见他和铁牛伫步之处,就在这刹那间,出现了一个身躯伟岸年约六旬左右的老人,正
惊楞向他和铁牛望来。 
  这时,四周突然传来一阵充满了惊奇的赞叹声,老人闻声脸色微变,目光一扫他和铁牛,
沉声对他问道: 
  “你们是何入门下?” 
  少年用手的指自己的鼻尖,嘻嘻一笑,道: 
  “老人家,你在问我吗?” 
  老人冷冷哼了一声,算是答复。 
  少年见状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嘛?就是我师父的门下。” 
  老人面色惨戾怒喝一声,道:“小狗,你胆敢戏弄老夫,我看你是自己找死!” 
  “死”字出口,他那庞大的身形已空凌而起,十指箕张,直奔少年和铁牛,疾扑而下。 
  少年冷冷一笑,右掌迎着老人下扑的身形虚虚一推,左掌一托铁牛的左臂,向外一推,
他这一推之下,却产生两种迥然不同的劲力。 
  老人只感一股,无形而绵软的功力,源源而至,使其凌空下主的身形,不但滞留不下,
并冉冉向上升起,这种情形直把他吓的肝胆碎裂,强提了一口真气,施展千斤坠的身法,才
勉强落回地面。 
  此刻,他已是鬓发俱张,变颜变色,气息吁吁的向少年凌盯视着。 
  而铁牛却感到一股使真力无法抗拒的绝大阴柔绵软之力,将他轻飘飘的送在数步之外,
这种感受,使他觉得惊奇万分。目光本能而不由自主的,向少年怔怔的盯望不瞬! 
  少年衡着两人齿牙一笑,接着对铁牛说道; 
  “铁牛哥,我要先走一步,两个时辰以后,假苦我还没有去找你的话,那就表示银子没
凑足,东西不买了,定金也就不要了。” 
  说完,冲着铁牛颔首一笑,转身就想离去,老人突然怒声喝道:“慢着……” 
  语声中双臂轻幌就到了少年的面前,身形一顿,两道惨厉极怒的目光死死盯注在少年脸
上,继续说道:“小狗,你要走不难,快将贱名留下。” 
  少年不怒反而躬身笑着说道:“是!在下姓曲名玉枫,曲是‘条曲’的曲,玉是‘珍玉’
的玉,枫是‘枫树’的枫。”微顿反问道:“老人家,高姓大名,敬请赐告?” 
  “老夫乃‘万山红宫’和阗分宫舵主,大漠金鹰尤汉川是也。 
  少年故作惊讶的说道:“噢!阁下原来就是大漠金鹰尤老前辈,久仰大名如雷贯耳,适
才在下多有冒犯,请前辈大量海涵。” 
  语声刚落,双掌一拱,冲着尤汉川深施一礼,他施礼当中,右手中指突然奔尤汉川胸前
的‘心坎’穴,轻轻一弹。 
  尤汉川骤不防及,欲避已迟,只感‘心坎’穴口传来一阵剧痛,知道自己遭少年毒手,
暴怒之下,厉声喝道: 
  “小狗,你敢暗算老夫……” 
  少年一着得手,身形一晃掠至铁牛身侧,拉着他挤出人群直奔城外走去,他边走边回头,
插声说道:“尤老头,你已被我施展独步江湖的“纯阳指”,废去全身功力,三年之内你不
要动真气,安心静养,尚有恢复功力的一天,若然不听我良言相劝,不出三年,你定要咳血
而亡。 
  再者,我告诉你,在这三年之内,只要你放下屠刀,痛悔前非不再为恶江湖的话,我随
时随地,会赶来替你恢复失去的功力,言尽于此,听不听悉由尊便,但愿你我后会有期。” 
  说至最后一语,他拉着铁牛,已走出数十丈以外,但一字—句,尤如耳边低语,清新可
闻。 
  老人望着少年和铁牛,渐去渐远的身形,遂发一声,喟然长叹!就在这刹那之间,他好
像突然老了几十岁似的步履异常艰难的,步回玉器店内。 
  围拢的四周人群,对适才的一幕感到无限惊奇和欣慰,三三两两,低语喁喁的向四周散。 
  人群四散,玉器店内,又恢复到原先的静寂状态,极少数的人们,好似竟犹未尽,还在
远处好奇的张望着。 
  大漠金鹰尤汉川,当着那么多的人,栽了一个永无翻身的斤斗,依他那种暴戾倨傲的个
性,岂肯就此忍辱吞声听从曲玉枫的良言劝告,放下屠刀,择幽归隐,从此退出江湖! 
  他回到玉器店内,独自闷坐,越想心里越气,对曲玉枫可以说是恨之入骨,暗存“宁为
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意,一手掀起了一场腥风巨波,而他自己亦未能幸免,落个咳血而终
的下场。 
  详情后文自有交待,此处暂且不表。 
  再说曲玉枫,因何独身一人来到了和阗城呢?回溯前文他施展一式“拂柳千影”,逼去
了自称红衫婆子的老妇人,同时,那个面貌丑陋与他一路偕行,患难相助的少女,亦于此时
留下了一首诗道相思,辞句凄衷的七言律诗不辞别去。 
  他看了少女留下的那首诗后,一股难言谕的惆怅黯然而之情,登时勇袭弥着他整个心胸。 
  良久良久之后,他才跃落地面,与淡笑书生柳四、瞽目神医、龙寒秋、张玫瑛,相偕反
回‘古城子’。 
  有了灵蛇‘血线玉龙’,瞽目神医所中的三叶铁柳巨毒,哪还不是药到毒尽,几人在
‘古城子’住了两天,待瞽目神医的体力完全恢复后,几人才分手道别,约定初夕之夜,在
北疆莫愁堡会晤! 
  于次日早上,瞽日神医带着张玫瑛踏上了,远赴北疆的途程赶返莫愁堡。 
  他临行之际由怀里取出一本薄薄的绢册,递给曲玉枫,笑了笑并不说什么,事后他们打
开一看才知道这薄薄的绢册,可说是瞽目神医的心血结晶,上面所载均为歧黄医理。 
  再说张玫瑛随在瞽目神医的身侧,—步一回头,向曲玉枫遥望过来,而她那双目之内,
早已泪光浮动,不过她强行忍住,不让它流下来。 
  直到走出城外,视线受阻,再看不到曲玉枫的身影时,她才停止回顾,而她那满眶热泪,
到此再也忍受不住,不由夺眶而出。 
  她哪里会料到,此一别几成永诀! 
  曲玉枫望着瞽目神医和张玫瑛,渐去渐远的身影,心里难免感到惆怅,黯然,心里默神
两人—路平安。 
  龙寒秋此番远来回疆,是奉了他祖母东海神尼之命,办理一件不愿为外人所深悉后情! 
  他虽然不愿意与曲玉枫分开,但祖母之命难违,所以他硬着心肠,于当日的下午辞别柳
四和曲玉枫,踏上以自己要走的途目。 
  他临别之际,一再叮嘱曲玉枫,无论如何,务必要在初夕之夜,赶到北疆莫愁湖会晤。 
  都走了,只剩下谈笑书生和曲玉枫两人,这时谈笑书生才详细追问曲玉枫,这三年的全
部详情。 
  曲玉枫亦丝毫不隐的,备道详情。 
  谈笑书生神情肃穆,凝神静听,心里则暗暗替曲玉枫庆幸,最后他追问曲玉枫远来北疆
的目的时。 
  曲玉枫似有难言之隐,嗫嗫有顷,也未说出所以然来,他只告诉谈笑书生,他回疆之行,
是代恩师办理一件未了之事! 
  谈笑书生察言观色,—言就看出曲玉枫,并非不愿道出所要办理之事的详细内情,而是
格于老人之命,不敢轻对人言。 
  所以,他也不再加以追问,免使曲玉枫为难。 
  第二天他将曲玉枫,领至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林之内,命其将跟着老人所学的—切,一样
一样的施展出来,其本意想凭自己所知,加以指正。 
  同时,在他的想像中,曲玉枫三年来所学的一切,不过是以诡异见称,不会深奥到哪里
去。 
  然而,当曲玉枫将胸中所学,熟而不知名称的武功,一样样施展出来时。 
  只把谈笑书生看的,目定神驰,惊楞交加! 
  他万料想不到,曲玉枫所施展的武功招术,不仅诡异绝伦,并且探奥远博。 
  其中大部分是他见所未见,闻未所闻的盖代旷世绝学。 
  此时,他心里既惊且喜,就其仅中,他所深悉的招式计,加以解说。 
  其余命其日后请问他之授业恩师。 
  第二天谈笑书生,就带曲玉枫,漫游各地,以增见闻阅历。 
  于前月才与曲玉枫分手返回关中。 
  曲玉枫与谈笑书生相处在一起,也不过三四个月的工夫而他的一切—切,已较前往,有
了长足的进步。 
  尤其为人处事方面,有着显著的不同。 
  而不像从前那么天真幼稚,而能谨慎仔细的处理—切事情。 
  就拿他戏弄大漠金鹰尤汉川,就是—个很显然的例子,老于事故喜怒而不形于诸色。 
  他因为对铁牛的至孝和诚直,产生了强烈的好感,故而临去之时,才拉着他一同走出城
外。 
  他这种举动是别具用意。 
  曲玉枫拉着铁牛,一直走出‘和阗’城内,他望着身侧的铁牛,只见他衣衫破烂但掩藏
不住他那健壮的体躯。 
  虬筋栗肉,英姿勃发,浓眉大眼,狮鼻阔口,仪表生得不俗。 
  铁牛亦正而好奇的,向曲玉枫觑视着,不知何故?他一见曲玉枫,内心里就对他生出无
比的亲切好感! 
  四目相接,曲玉枫绽然一笑,亲切的问道:“铁牛哥,您的贵姓大名就叫铁牛嘛?” 
  铁牛闻言神情为这突问为之一楞,垂首沉思了—下,才低声说道: 
  “我没有姓,铁牛是别人乱叫的,我的本名叫恨钊。”     他的语声虽然是那么低沉,
但听起来,却令人感到平静已极,其中没有丝毫怒、怨、悲、恨的意味存在。 
  换句话,他在说这句话时,一定是尽量将激忿的情绪压抑下去,将满腹辛酸深埋心头。
沉痛的泪水,向腹内倒流。 
  试想,人生在世,那一个人没有姓氏呢?如说没有姓的话,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隐因。 
  铁牛的回答使曲玉枫虽感到意外,他微思之下,已看出铁牛的身世是很温和奇惨,不愿
引起他的伤心往事,遂将话题扯开,继续的问道: 
  “钊兄,上住在哪里,小弟想登府亲见伯父伯母。” 
  他已经知道铁牛的本名恨钊,而“铁牛”两字,是外人替其取别号。 
  他为了表示尊重对方,才改称其本名。 
  铁牛并未立即接答,又伏首沉思有顷,才抬起头来,用手指着十数里外的一大片山林,
低低的说道: 
  “我没父亲,只有个双腿齐残的母亲。我和我母亲就住在那片树林的一座山洞里,我劝
你还是不去我家的好。因为,我母亲很少接见外人,并且不欢迎你们汉人。” 
  他语声至此,突然停止没说下去。 
  曲玉枫已听出他话中的含意,但他抱着于穷究竟的心意,遂又笑着说道: 
  “恨钊兄,没关系假若伯母,实在不愿见我的话,我就在门外,拜一拜她老人家,略进
后辈的心意,绝不使她老人家生气。” 
  铁牛将头轻轻一点,默默的向那片树林走去。 
  就在这刹那之间,曲玉枫突然发现,铁牛的眉稍眼角,隐隐透露无限忧伤之情。 
  如果不是仔细注视的话,还真不容易看出来,这就证实他的猜想不错,铁牛的身世一定
很奇惨! 
  铁牛虽然没练过武功,由于天赋本能行动却异常娇捷,约盏茶之久,两人已穿过那片树
林,登上一座土邱。 
  曲玉枫伫立土邱,放目四射,只见远山近木,一片枯黄,满目苍凉,不由喟然喃语道: 
  “秋深怨!” 
  这时,铁牛遥指着数百丈外的—座山洞,对曲玉枫说道:      “你看,我和娘,就住
在这座山洞里。” 
  曲玉枫将目光收回,顺着铁牛指点的方向望去,果见在草木掩映之下有一座看来还不算
太小的山洞。 
  在山洞的前面,是一大片广阔的山坡,在山坡上围着洞口,到处都是杂乱无序的青石堆。
为数足有几千堆之多。 
  曲玉枫向那些青石堆,扫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 
  这时,铁牛突然问道: 
  “曲玉枫是不是你的真名姓?” 
  曲玉枫毫不考虑的将头一点,正要应是,猛然想起自己身世,不由百感交集,暗道: 
  “自己还一直在关心铁牛的身世,而又有谁来关心自己的身世呢?人家好坏还有一个母
亲,有一个温暖的家,而自己呢?父母至今生死不明,天涯何处?才是自己的真正归宿?” 
  他思忖至此,不由感伤身世,热泪盈盈夺眶而出。 
  铁牛看的莫名其妙,轻轻拉他的衣袖,道: 
  “玉枫兄,我乃山野粗人,如有唐突冒犯之处,尚请曲兄见谅。” 
  曲玉枫带泪将头连连摇动,道: 
  “恨钊兄你误会了,我这感伤垂泪与你无关,我因一时感怀身世,想起生死不明的父母,
而致丑态毕露,倒叫吾兄见笑了。” 
  他边说边举起衣袖,将脸上的斑斑泪痕急急拭去。 
  铁牛缓缓握住曲玉枫的一只手掌,无限关怀的说道: 
  “玉枫兄你也用不着关心,只要伯父母还健在的话,总有一天你们一家会团聚在一起
的。” 
  曲玉枫望着铁牛,感激的一笑,随在他的身后,走下土邱。 
  然而,就在他走下土邱,向前望去,只见适才还看得真真切切的那座山洞,现在却突然
失去了踪迹。 
  同时,那一大片青石堆也……” 
  这种情形使他不禁感到万分惊疑,凝聚目光再度搜过去,情景依然如故! 
  奇怪!那座洞口与那一片青石堆,因何突然消逝不见。 
  铁牛拉着曲玉枫向前走了约数十丈左右,倏然顿止下来,向曲玉枫说道: 
  “玉枫兄,你在此地稍候一会,我进去向我母亲禀报一声。” 
  他把话说完,冲着曲玉枫将手—扬,向前走去! 
  曲玉枫瞪着两只大眼,盯视着铁牛的身形,只见他晃了—下,就隐没不见,他心里就更
感惊奇下已。 
  他微思之下,遂即恍然而悟,暗暗猜思道: 
  “这洞门附近,难道摆有什么阵式嘛?” 
  蓦地! 
  他听到自铁牛隐没的方向,传来一阵隐含怒意的苍老语声,其中夹杂着铁牛的嗫嚅声! 
  可惜,那阵隐怒含意的苍老语声,音亮虽然很高,而是他却听不懂。 
  他只能辨听出是新疆的“维”族声。 
  这阵语声过后,突然沉寂下来,足有半盏热茶之久,才听到铁牛欢呼—声,接着用汉语
说道: 
  “谢谢老人家。” 
  语声刚落,曲玉枫就看到铁牛兴冲冲的跑了过来,离着好远铁牛就对他无限兴奋的说道: 
  “玉枫兄,好不容易,才把我母亲给说服,破例答应允许你到洞里,和老人家相见!”
稍停继道: 
  “我自己记事以来,除了我和母亲外,你是第一个踏入我们寝居的山洞。换言之这廿年
来,我母亲没见任何一个外人。” 
  曲玉枫一听,心里不由一楞,暗道: 
  “天下之人,无奇不有,二十年的漫长岁月,不接见任何一个外人,那她的个性定是乖
僻已极!” 
  铁牛又伸手将他拉住,并低声叮嘱道: 
  “玉枫兄,你紧随我的身侧,不要乱走一步,不然,你就会迷失方向,永远走不出来。” 
  曲玉枫心里一动,低声问道: 
  “恨钊兄,这是什么原因,难道……” 
  铁牛好像怕曲玉枫的问话,被他母亲听到,遂急忙将手冲着他摇摇,然后附耳轻声道: 
  “你不知道,我母亲在洞口四周,摆了—座‘九数大衍’阵,变化莫测,厉害无比。无
论任何人,只要—踏入阵内如无人接引的活,非生生闪死不可。” 
  曲玉枫为好奇心所使,边行边凝眸向前后左右打量着。 
  只见铁牛拉着他,在那—大片片青石堆中,绕来绕去,他并未发现什么特别奇奥之处! 
  他虽然没有发现什么奇异之处,但对铁牛的话,却深信不疑。 
  因为他早想到了这—点! 
  七转八绕,不过几句话的工夫,铁牛已带他穿过了那座利用青石堆,所摆下的“九数天
衍”阵。 
  洞口就在眼前,铁牛恭声向洞口说道: 
  “母亲客人来了!” 
  “钊儿,请他进来。”讲的虽是汉语,听起来却感到异常。 
  曲玉枫随在铁牛的身后,踏步走进洞口,在他的想像中铁牛的母亲一定是一个凶巴巴冷
冰冰的老年妇女。 
  孰知,他一望见之下,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只见一个年约四旬左右,品貌秀丽风殒犹存维族装束的中年妇女,坐在一张两侧有轮的
木椅上。 
  这时他完全推翻了原先的意测。 
  赶忙上前—步,冲着妇女双膝一跪的说道:“小侄拜见伯母!” 
  中年妇女操着生硬的汉语,对铁牛说道:“钊儿,快将这位客人拉起来。” 
  中年妇人,睁着一双神光湛湛的双睛,在曲玉枫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才将目
光落在他的脸上,温和的问道: 
  “阁下,高姓大名?” 
  “小侄姓曲名玉枫。” 
  中年妇人将头一点,又问道:“小友家住那里,府上还有什么人。” 
  曲玉枫黯然低声说道: 
  “伯母,不瞒您老人家说,直到如今,小侄对自己的身世,还是讳莫如深,因为自小就
与家人分散!” 
  铁牛的母亲轻“噢”一声,慈爱的说道: 
  “可怜的孩子,愿上苍见怜,使你一家早日团圆。” 
  她虽然出身异族,但一举一动都显示出她有很好的教养、文静、端装,令曲玉枫对她生
出无限慕亲切之感的。 
  这时,她习惯而自然的用双手、轻轻推动着座椅两侧圆轮。 
  座椅随势向前慢慢的移动过去。 
  曲玉枫亲切而好奇的向她望着,当他的两道目光,看的到她那两条僵直的双腿时,心里
—动暗道: 
  “这半年来,我不断的研读,华老前辈所赠送的那本载有岐黄医术的绢册,已稍具心得,
何不试试看,也许能收到预想不到的效果。” 
  他心意一决,丝毫不考虑的说道。 
  “伯母我看您老人家的双腿,浑转不灵,定是患有疑难痼疾之因。小侄略通医理,愿尽
已所能,为您老人家着手疗疾,不要先请伯母说出患疾之因,小侄方能对症施术。” 
  在他的想象中,这慈爱可亲的异奇老太太,闷言定会喜形于色。 
  孰料这事情的发展恰恰相反! 
  她的脸色在其语声甫落中,突然变的,变的惨厉愤忿已极,玉手指着曲玉枫,厉声怒吼
道: 
  “不要!不要!你给我滚,滚……” 
  铁牛见状,神情亦为之—变,急忙走至母亲的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哽咽道: 
  “娘,请你老人家静一静,听孩儿说曲玉枫是一声好意他绝对未存,揭发您老人家隐痛
往事之意!” 
  曲玉枫被骂的感到一阵难堪,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剑眉一阵轩动已经到了唇边的
顶撞之语,又欲忍了回去。 
  这时,铁牛的母亲,把铁牛紧紧抱着,凄欲绝咽泣成声! 
  良久,良久,之后这母子三人,才从悲动中清醒过来的。 
  铁牛用手臂拭去脸上的泪痕,望着曲玉枫,无限歉疚。说道: 
  “玉枫兄,适才小弟多有冒犯,兄弟实感愧不安,望吾兄,大量海涵。”语声至此,稍
停继续说道: 
  “吾兄如能治疗家母的腿疾,小弟就如同身受,永铭于心,原效犬马之劳,以答谢吾兄
的隆恩盛情。” 
  曲玉枫急急的接着说道: 
  “恨钊兄,言重了,小弟惭不敢当。” 
  铁牛的母亲,亦停止咽泣,一言未发,两道充满了歉疚不安,与请谅之情,盯在曲玉枫
脸上。 
  曲玉枫报以微笑,上前一步,蹲在她的身侧,目光不停的在两条小腿上仔细的慎重,才
慢慢的直起身来。 
  只见他剑眉深锁,脸现愁容,目光遥注洞外天厉久不瞬。 
  此时,他的神智已完全进入沉思中。 
  足有盏茶之久,他才将目光缓缓收回,望着紧立在身侧铁牛,又沉吟了—下,才低声说
道: 
  “恨钊冗,据我诊察的结果,伯母她老人家的双腿是的因饱受极寒所致。 
  双腿以下经脉皱折,气血不足,再者,时隔过久诊治起来异常棘手……” 
  铁牛急急的插嘴问道: 
  “玉枫兄,你看还有没有希望。” 
  “希望是有,不过,要费时甚久。” 
  “时日长短没关系,只要能将家母的腿疾治好,那我……” 
  “曲玉枫望着他,苦笑—声打断他的话头,道: 
  “恨钊兄你不要高兴,究竟能治否好伯母的腿疾,直到如今,我是毫无把握,再者,
我……” 
  略顿,脸现为难之色,思吟有顷才接着说: 
  “再者,我身边尚有要事待办,不能在此地滞留过久。所以,我想暂时离去等将身边之
事告一段落时,再为伯母疗疾。” 
  铁牛一听,心田深处刚刚升起的一线希望,亦随这化为乌有。 
  他心切母病,不由暗暗想道: 
  “他此一去,何年何月?始能重来此地,万一发生意外之变,岂不错过大好良机,悔恨
终生” 
  他忖思至此,情急之下,不由“噗通!”—声,跪在曲玉枫的面前,连声的求告道: 
  “玉枫兄,无论如何求情你留下来,代家母疗疾,大恩大德,我是生死不忘,永铭于
心。” 
  只说得声泪齐下,曲玉枫对他这份孝心深受感动,忙伸手把他拉起来,并急急的说道: 
  “恨钊兄,我答应你,决心留下来,替伯母疗疾,直到伯母她老人家的玉体,完全康复
后,我再离去。” 
  铁牛大喜若狂,竟破涕为笑! 
  紧握着玉曲枫的一只手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因狂喜引起的感动之情,尽溢言表。 
  曲玉枫笑着轻轻一拍他的臂膀,道: 
  “恨钊兄,我这时出去一趟,在天黑之前一定返回,” 
  铁牛的母亲,这时,也无限感激的望着他,可是,依然没有说话。 
  而双目之内的泪水如却,决堤之水滚滚而下。 
  曲玉枫心地仁厚,他不忍心使铁牛失望,才勉强为其难的答应留下来。 
  然面他又那里会想得到他却因此跳过了未来一场生死大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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