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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科学认识论

作者: J.皮亚杰


十一、心理学的应用——基础研究与 “实用”心理学




  心理学涉及人的一切活动和一切情境:教育、病理状态和精神治疗、心理卫生、劳动与具有几乎一切劳动形式(尤其是工业劳动)的消遣、个人的学业或职业的选择和方向等等。因此,科学心理学从一成立时起,就自愿地或被迫地介入到应用的问题,甚而就是其中某些问题促进了它最初的实验方向(反应的时间问题就是天文学家贝索在谈到他的合作者们在测量中的个人差异并在马斯可林从格林威治辞退一个在测量中经常平均迟缓十分之一秒的观察者之后提出来的)。事实上,心理学一直处于与医学略同的情况,也就是说,它不得不在掌握实验知识、尤其是在掌握使应用能有相当把握的理论知识之前,就开始应用。从科学的观点和应用本身价值和观点来看,这是好还是坏呢?
  A.从这两个观点的第一个来看,应用的考虑自然会提出一些如果没有应用人们就不会想到的新问题。假如比奈不曾要求在学校内开设弱智学生班,假如当局不曾问他按什么标准来区别一个仅仅学习上落后的学生和那些智力迟钝或弱智的学生,他也就不会同西蒙一道制定并于1905年发表他的《智力测定量表》了。这是从此风行一时的智力测验的第一个具体成果。如果没有精神病理学多次向心理分析求助,我们这一学科即心理学有整整几章就根本写不出来。而且在这一点上,应用与理论结合得很紧密,以致诸如里博、P.雅奈或弗洛伊德的著作构成纯粹心理学的一部分,而不是人们经常称为“应用心理学”的一部分。尽管如此,心理学自然还有许多甚至越来越多的临床应用,在应用中,心理学家与精神病医生各有各的专门作用可以发挥。他们的工作又转过来打开了一系列未来前景,很可能为建设他们还缺乏的(对我们大家来说,也是严重缺乏的)并成为有关人性的一种完整理论的理论系统作出贡献。
  但是,为应用而提出的问题常常有些变形,甚至面目全非,这也是不容怀疑的事情。这是因为为了根据实践提出的特殊问题去寻求直接效用,人们很可能忽视其他各个方面,这些方面从理论的观点上看是重要的,甚至对问题的特殊性的理解也是必要的。同时,对效用的考虑由于一方面受预定的应用范围本身的限制,另一方面受必须工作敏捷和选择最简便方法的限制,因而很可能导致这种限制、那种约束。比奈在构思他的智力测验时,就有一个绝妙的想法,即求助于一切最最不同的功能,因为他相信智力无所不在,智力构成一切认知活动的一种总的形式。但当人们随后问他智力是什么时,他却机智地答道“就是我的测验所测量的东西”。好一个明智的回答!但在用这样制成的测量工具所达到的理论认识方面却不免令人感到不安。相反,一位物理学家只是在对被测量物和测量物本身进行极为深入的理论思考之后,才测量一种能量形式。
  实际上,几乎所有的智力测定都是从一个肯定带有限制性的公设出发的,也就是只测定结果或“成绩”,而不是测定产生这些结果的运算本身。当然在物理学中,人们可以从过程的结果来测定过程,但这是因为过程和结果是同质的,而且一定的过程必定引出一定的结果。相反,在精神生活里,同样一个结果可以通过不同途径去达到,尤其是一个运算结构,它是许许多多可能的结果的源泉。人们不可能从观察到的成绩去推断出这些结果,还需要了解隐蔽的运算机制。因为要判断一个人的智力,就必须达到这个机制。尤其是对判断来说,重要的不是主体现在会做什么,而是他在许多其他情况下可能做些什么。因此,人们远在知道智力由何构成之前,已“测定”了智力,而我们仅仅开始看到智力的性质及其作用的复杂性。然而,促进这些进步的并不是“应用心理学”提供的“测验”和其他数据,而是整个无利害关系的研究,尤其是出于那些如果只考虑实用的需要可能会完全忽视的、理论和认识论考虑的研究。
  从应用本身的观点上看,这一捷径有着同基础研究的捷径一样多的弊病。谁都知道,在物理-化学领域里,最不可预料的应用有时是从纯理论性的研究中产生出来的。人们经常引用我们电磁学知识的无数应用作为例子,其根源都应在马克斯韦尔的方程式中去寻找。然而这些方程式却是在完全理论性的和很大一部分是形式性(对称的需要等等)的考虑的影响下被发现的。心理学当然不以此为限。但没有东西能证明心理学家与逻辑学家在运算结构的演变关系这方面配合的研究工作有一天不会比许多测验具有更大的判断与教育的重要性。当然,测验更容易操纵(考察作为运算的运算需要长时期的训练),但意义要小得多。
  总之,就我们的领域而言,犹如人们就生理学等所说的那样,应该说不存在作为独立学科的应用心理学,但一切优良的心理学,不论在哪个部分,永远可以有预料的或非预料的应用。
  B.心理学最重要应用或许是在教育方面。在此,有必要首先指出,现代教育改革者中有许多人曾经是职业心理学家或直接受心理学启发的研究者,如杜威和他的兴趣概念,还有狄柯利、克拉帕雷德、蒙特索利(她首先装作对儿童心理学一窍不通,但弦外之音却是她提供的是一种更好的儿童心理学,随后她又改变了主意)、弗里埃、维高茨基的后继者等等。其次,应该指出,实验教育学,这门在各国蓬勃发展的、其目的是以实验来检验各种教育学的假设和教育方法的效益的年青学科,在它仅仅注重事实材料和规律时与心理学无关,但一旦要理解并解释这些材料和规律时,就紧密地依赖于心理学了(完全如医学依赖于心理学那样)。
  心理学在教育学上最为众所周知的应用,全都是属于差别心理学的应用,换言之,属于那些把一部分人同另一部分人区别开来的特征和才能的应用。首先有各种对于落后的或一时神经发作的学生的重新适应问题。这时应区分感情因素和智力因素,而在智力因素中,又应区分一般因素和纯学校性的抑制(数学、拼写等)。由于缺少时间或训练,老师自己往往不能解决这些问题。于是许多国家在学校中设置了心理学家的职位,他们取得了很大成功,尤其这些专家若接受过心理学和教育学的双重训练。此外,在朗读困难等等或言语障碍方面有更专门的研究,矫正儿童发音的技术也已形成,当然不用说还有心理学家对生理有缺陷的儿童如聋哑、失明儿童等教育的帮助。在学业指导方面,也需要差别心理学的其他基本应用。同时,学校心理学家的作用由于当前许多学校组织系统都预设一些班级甚至有整整一个学业指导阶段而越发重要——在这一阶段学生和家长有某种选择的自由,但自然要根据充分深入的判断与预测才能行使这种自由,而充分服人的判断与预测一般都超越老师独自一人所能建议的。
  但这只是心理学在教育方面应用的一个方面。它的主要方面,也是目前很少有人强调但在将来将越来越重要的一面,是关系到教学法与思维发展规律的适应问题。杜威、克拉帕雷德和狄柯利都曾经极力强调一种积极教育所必需要的兴趣与动机的作用。而且一般来说,人们多少相信这一原则,尽管其应用还微不足道,即儿童只是通过使他们能重新发现或部分地重建真理的指导和活动获得其基本知识的,而不是把现成的、完全消化的真理接受过来。但是,关于要获得的结构的展开和建构本身方面,现代教育仍处于经验主义和机会主义阶段,这种情况有点象今天的医学,但更象十七世纪的医学。而一种科学的教育心理学或许已经可以建立起来,它必将标志着教育科学与技术的未来阶段。尽管如此,某些迹象表明这一思想正在发展着。在苏联,已有一些教育心理学研究所在通过实验研究知识的习得,动作在习得中的作用等等。数学家几乎都对按照现代数学来改组数学教育表示关注。如果还有些国家在按照传统的教学法来教现代数学的话,那么这些国家正在作出巨大努力,以调和这些要求同发展心理学的要求。在美国,有一些物理学家离开了他们的实验室,为的是抽出时间给青年学生传授实验方法,他们中有许多人还使用目前的发生心理学的材料(例如日内瓦学派的著述)。
  C.心理学应用的另一个广阔领域是精神病理学。精神病理学是一个医学领域,但心理学却不断参与其内。这是由于精神病医生变成了心理学家,或者由于他们同专门的心理学家合作的缘故。精神病理学甚至对于心理学本身也非常重要。那些献身精神病理学的伟大学者同时也是心理学的大师,如弗洛伊德和雅内。但在我们研究当代心理学的一般倾向时(第二节至第九节),很难把精神病理学看作一种特殊倾向,甚至很难把它看作是学科间合作的一个例子(如第十节中的例子),这是由于以下两个原因:
  第一,疾病可以比作由自然组织的一种实验。它的方法在于改变或排除一个因素(如失语症中的语言),然后通过临床观察或试验对这一自然实验的结果进行研究,并按照实验的不同倾向记录在普通心理学的成果之中。第二,病理学的分离一般是按照同发生心理学的整合相反顺序进行的。因此,几乎所有的精神病理学大师都不得不以有关发展的考虑来补充他们的学说(这正是弗洛伊德和雅内的情况)。于是,这些研究工作又回到以上所考察探讨的各种倾向的范围之内了。
  相反,精神疗法的医学实践本身越来越感到和心理学家合作的需要。在某些国家,如美国,没有一个精神病院,没有专门的心理学家或临床心理学家的,不管它治疗的专门范围是什么。当然,心理学家是不管心理治疗法的,因为这是医生的事,他们甚至一般也不管心理分析。他们的作用是提供对诊断有用的心理学资料。在这方面有许多著作,有的涉及对精神病患者认知功能的测验或其他检查方法,有的特别研究主体的情感反应和人格。的确,运用那些所谓投射方法,如罗彻赫测验、T·A·T(主题统觉测验)等等,都需要相当程度的训练和丰富的个人经验。纯粹心理学家如穆雷和医生兼心理学家如以前的罗彻赫本人为此而发展的心理剧和种种技巧也是如此。他们的研究迟早会有助于建立一种现在还遥远的有关人格的理论。但是,这些研究需要用一整套实验工作来补充,而实验工作往往又与临床心理学家的繁重工作难以协调。除此之外,还需要一个今天似乎仍然异常缺乏的神经病学基础。
  D.除教育和病理学之外,心理学越来越广泛地运用于一般工作的组织之中。一方面,它可以根据个人的水平和能力指导个人,这是继学业指导之后进行职业指导的任务。但另一方面,在合格的个人被选定和安置之后,它也可以在个人或集体工作的组织之中,制定最经济的和最合人性的技术。所谓最经济的是指广义的节省不必要的劳力或配合不当的劳力;所谓最合人性的是指出于最佳的动机。由此产生了劳动经济学,这是一门新的专业,现在发展的越来越普遍了。另外,技术的进步自然会对这门劳动心理学提出越来越多的新问题。同时,在当代人及机器的制度下,它甚至要起一种不可忽视的作用:不仅仅起缓和这种制度的危险的辅助作用,而且在这制度所要求的人的新适应的机制中还起不可缺少的齿轮作用。
  热衷于应用的心理学家们都不免要吹嘘一门还很年青的学科所提供的实际可能性,这是人之常情,也是理所当然的。但当前形势的非常有利之处是,一方面,工业家、商人、军人的头脑一般都不是朴素的理想主义,他们不断要求并鼓励这样的服务;另一方面,这些领域内的研究工作经常获得物质和财政资助。对研究工作的这些激励尤其因为经常出于与本章第十一节开端所述的类似考虑而更为可观。也就是说,所要求的这种把心理学应用于工业或军队等的研究随时由研究理论的研究者主动去决定,资助者连研究直接效用也不加过问,好象他们比别人都懂得心理学的任何一点进步都能导致预料不到的应用。许多有关信息或交流理论,有关调节及其平衡条件的数学结构等等的研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进行的。
  至于职业指导必须符合实际要求,无论从寻求职业而不知自己的能力、也不知这种或那种职业所需要的能力的年青人的观点上看,还是从喜欢可控选择胜于单纯的经验主义的雇佣者的观点上看,都是很容易理解的。比较令人惊奇的和比较能说明问题的则是心理学能够为工业或在初看起来良知似乎能解决一切问题的人际关系方面,提供如此众多的服务。这里,我们可以举出几个确切的事例,如瑞士一家印刷厂或巧克力制造厂,它们通过对工作简单地重新组织,甚至改变工人日常劳动中要做的动作,从而大大提高了生产率。因此在以前一个内行人看不到有可能简化和配合的地方,对个人或人际行为作一番客观研究就能提出最起码的变动。它表明习得的集体习惯多么依赖于它们的历史,以致连当今最为普遍的调节与适应都没有采用。
  E.简言之,当前心理学的应用非常广泛。如果说,某些应用涉及某些与民族的未来和现状有普遍和基本利害关系的社会活动,如教育或精神医学,那么,其他的应用也不断地以往往最预料不到的方式涌现出来。然而,由于一门应用心理学建立在理论的和实际上也很完善的心理学之上而越发牢固,许多国家都遇到了心理学家的培养问题和对毕业的心理学家称号的合法保护问题。但由于大学传统的原因,也由于政府的不闻不问,和在某些情况下医生害怕竞争,这些问题仍然难以解决。心理学讲座或心理研究所和一般的文学院哲学系之间还经常存在着的联系也起着延迟作用,而心理学的最有利阵势则在理学院或者还有社会科学学院(但同生物学的联系仍是基本的)可以看到。一种可行的解决办法是建立综合科学、社会科学、医学和文学的跨院学院。但这一办法只有在这种学院能够在专业毕业证书之外授与硕士和博士学位并享有同其他学院同等自主权的条件下才是理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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